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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刘备端坐在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具分列左右,只见谯周上前一步,开口道:“近有祥风庆云之瑞;成都西北角有黄气数十丈,冲霄而起;帝星见于毕、胃、昴之分,煌煌如月:此正应益州牧当即帝位,以继汉统,更复何疑?”
这句话其实不难理解,翻译过来就是,我们成都这时不时的就有祥瑞诞生,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大汉朝合该主公你来继承大统,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
当谯周的奏表一出,江宁瞬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家伙,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为了称帝,居然连祥瑞都整出来了,这不是...扯吗?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莫说谯周,就连庞统、许靖也都具皆出列,一一上表,恳请刘备登临大宝。
一时间,江宁都有些怀疑,到底是这世道疯了,还是自己疯了,难道现在称帝都如此玩笑了吗?
当江宁看向庞统时,却发现此时的庞统似乎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一直附和着。
好家伙,有问题啊!
就当江宁打算出言反对时,好在刘备并没有丧失理智,只见他一拂袖,沉声怒道:“卿等欲陷孤为不忠不义之人耶?孤岂效逆贼所为?”
“不准!”
虽然刘备拒绝的义正词严,但是江宁知道,这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接下来必然还会有人继续上奏的!
若非他有意如此,又怎会有人会提出这个奏表?
刘备...真的要称帝!
江宁一想到现在刘备称帝的后果,瞬间从脚底板凉到了心里,这简直是...自取死路!
想到这,江宁也顾不得为何刘备会把自己急召来益州了,这些在刘备打算称帝面前,都是小事儿,甚至就连孟获已经压境也都算不得什么紧迫的大事了!
所以他当天晚上便急匆匆的来到刘备府邸,只为请求一见。
江宁本以为刘备还会推三阻四故意压着不见自己,但是却没想到,递交了拜帖没多久,江宁就被门房引到了会客的大厅。
当江宁走进去之后,却骤然发现,庞统居然也在这里,似乎还要比自己来的更要早些。
几人略施礼后,江宁便跪坐到了庞统对面的桌案。
当下人添完茶后,刘备一摆手,便屏蔽了左右,而后戏谑的看着江宁,漏出一抹深意的笑容,开口道:“子奕如此着急见备,却不知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江宁不由得白了一眼,暗忖道,自己来这所为何事你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话到嘴边,却换了一个说辞。
“启禀主公...”
“世人皆知,主公仁德之心泽于四海,忠义之名广布宇内,实乃不世出之仁君!而今更是手握荆、益二州,威势更胜往昔!再加上主公与麾下关、张二位将军,结义于桃园,驰骋于天下,行忠义之师,自然无往而不胜!”
“呵呵...”刘备笑了笑,开口道:“子奕有何话不若直说,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你这夸得备属实不敢领受啊...”
见刘备不接话茬,江宁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虽然我军强盛,但是于外,有曹操、孙权虎视眈眈,于内,有南蛮入境肆虐。加上汉中初定,民心不附;江夏刚失,襄阳未取...”
“子奕的意思...”
“好叫主公知晓,宁窃以为主公此时称帝...不妥!”
“哦?”刘备此时也收敛了笑容,开口道:“备何曾说过我要称帝啊?!”
“今天司业谯周上表的奏表...”
“那是他上奏的,又与备何干?莫非子奕以为谯周乃是备指使的?再说了...”
“孤...又如何不能称帝?!”
“不可!”江宁连忙劝阻道。
老实说,江宁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一天扮演一个直臣的角色,但是现在...不扮不行啊!
本来刚刚打下的这几块地盘都还没稳固,好家伙,你在搞这一出,这不是演我嘛?
江宁甚至都能够想到,等到刘备称帝的消息一处,必然是群起而攻之,不仅如此,恐怕就连曾经志同道合的手下也必然会分崩离析,弃之而去。
毕竟...当初起事的名义就是仁德!
现在呢?
人家小皇帝还没死呢,你就这么着急取代他?
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
称帝?
怎么想的?!
不打你打谁?!
长吸了一口气,江宁本打算反驳,不过只刹那间,他也犹豫了,自己接下来这话一说,可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啊!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闭一睁,看向刘备的眼神里也泛起一丝坚定,开口道:“主公明鉴,主公虽为汉景帝之孙,身份是汉室正统不假,不过,今汉天子虽被曹贼囚禁,终究未曾驾崩!”
“天子在世而称帝,视为不忠;不思兴复汉室,反将众兄弟带往逆贼的道路,遭天下唾骂,遗臭万年,此举视为不义;同为汉家皇室子嗣,不思兴复汉室,大业未成却谋求篡汉自立,此举视为不孝!”
“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辈,又要如何称帝?!”
“又怎配称帝?!”
江宁这话极狠,几乎是在指着刘备的鼻子骂了,也不怪他如此做,实在是...没办法啊!
既然刚刚说那些好话,你刘备在那装聋作哑,并不接茬,那这些狠话你总不能装作听不见吧!
若是还不听的话,江宁这边还有更狠的!
果然,这话一出,刘备肉眼可见的怒了,此时他双拳紧紧攥紧,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就连绣袍下的双臂都在微微的颤抖。
“江子奕!你好大的胆子!”
可以看出,此时刘备真的生气了,这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此时的他脸色涨的通红,直愣愣的盯着江宁。
不过这还没完,江宁似乎觉得还不够,而后继续说道:“主公若是称帝,莫说会给曹操、孙权留下讨伐的理由;但看益州牧刘璋,荆州牧刘琦,他们皆有了反叛的借口,不说会被他人趁虚而入,但有别有用心之人,打着这个名号讨伐主公,主公也是无可奈何!主公这是把自己的把柄拱手让人而不自知,乃取死之道也!”
“江宁!”
没有理会刘备的愤怒,反正都已经说出口了,江宁也不在乎那么许多了,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百官畏威而怀德,百姓思仁而忧乱。若是主公称帝,莫说天下人不同意,便是一直以来给主公歌功颂德的这些百姓们,恐怕也要带头反叛,届时众叛亲离,莫说大业,便是留个全尸也是奢望!”
“主公岂不知汝南袁术耶?”
这话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锋利,以至于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庞统都听不下去了,皱眉喝道:“子奕,慎言!”
而再看刘备,此时仿佛被戳到了痛楚一般,气的右手一直不住捂着嘴咳嗽,左手指着江宁久久没有言语。
也是,江宁几乎从来没怎么反驳过他,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们两人之间便是君臣和谐的样子,刘备哪见过江宁这样的一面?
说自己不忠不义不孝也就罢了,甚至最后说自己会死无全尸,这骂的也太狠了,甚至比那狂士祢衡的嘴都要利!
“住嘴!”刘备捂着嘴的右手不经意的往后掩了一下,指着江宁的左手重重的在桌案上猛拍了一下,怒道:“江子奕,你莫不是以为仗着为孤开疆扩土,打下如此基业后,孤便可以允你肆意妄为,目无尊上?”
“你莫不是以为,有着孔明、士元这些关系,孤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汝...欲死乎?”
听着这咬着牙恨恨的低声怒吼,饶是江宁,此时脑门都渗出了一丝汗水,不过他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也不可能在收回去,只得一条路走到黑了。
“文死谏,武死战,君贤臣良,方才有此谏言,若非如此,满朝歌功颂德者甚,商纣何至于亡耶?秦为何二世而终耶?”
“呵呵...”刘备此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身,缓缓来到了江宁面前,庞统见状,暗道不妙,也连忙起身,拦在了两人中间。
“你把孤比作那暴虐的商纣也就罢了,一代人皇,虽后期暴虐,但也不乏有他的独到之处,但是...他胡亥又何德何能与孤并肩?”
“呵...你不是不欲孤称帝?孤便做了又如何?你且看着...给我瞪大眼睛好生看着!”
“来人,将江宁给我押往大牢!”
说完,门外便走进来两名甲士,行了一礼,道:“拜见主公!”
“把他压下去!”
似乎有些迟疑,两名甲士明显愣了一瞬。
“怎么,孤的话不好使了吗?”
两个甲士对视了一眼,而后抱拳道:“喏!”
这就要下狱了吗?
江宁无力的摇了摇头,说实话确实是要有代价的啊,难怪那些直臣动不动就要下狱...
不过...说完是真的爽啊!
自己多久没坐过牢了?若是记得没错,似乎也已经有七、八年了吧,还是当初投靠曹操那会儿才有的这待遇,本以为来到刘备这,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此待遇,却没想到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
还是冲动了啊!
若是以前无牵无挂,年少轻狂的时候做出这事,江宁一点也不诧异,但是为何偏偏是现在,自己居然还能冲动呢?
这不合理?!
他刘备想称帝就让他称帝呗,于自己何干?
何苦逞这个英雄来哉?
不过...终究还是不甘呐...
本以为自己来到刘备这,费尽心思救下了本应战死的庞统、关羽以及本应离去的徐庶,再加上内政、军事、外交能力点满的师兄,还有着自己这一个变量,按理说兴复汉室指日可待,但是偏偏却生了这一茬,真的是...不甘呐!
得,现在一切皆休!
不甘也没辙!
认命吧!
当手下人将江宁架出去之时,却听见刘备在后面阴森森的来了一句。
“莫要让他死了,在牢里也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孤要让他亲眼看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话说完,江宁就被手下人带走了,等到他们一走,刘备便颓然的一屁股瘫在了座位上。
庞统此时来到了刘备面前,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递了上去。
“主公这试探...可还满意?”
刘备白了庞统一眼,指着庞统笑骂道:“士元又在说风凉话,你也是在一旁听着的,子奕之言何等狠毒?!哪怕备事先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一时间都没能缓过来!”
“若是换做骂你,你又作何想?”
庞统尴尬的笑了笑,开口道:“也是主公仁德,换做统,子奕现在早已经被杖责了,怎会只是关在牢里?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嗯?!”听到这话,刘备一挑眉,看向了庞统,说道:“士元这话,似乎和子奕一般,颇有深意啊...这可不像是夸我之词...”
说到这,似乎又想到了刚刚江宁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刘备气的又咳嗽了两声。
“主公可有大碍?不若唤个侍医来瞧瞧?臣听闻‘神医’华佗前些时候似乎在许都一代出没,微臣可派人去请将来...”
“无事...”刘备摆了摆手,拒绝了庞统。
“士元莫要操心备的身体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绝非药石轻易可医,你呀...还是莫要忘记配合备一起行事才是,毕竟此间事未了,孤又怎能安心...”
“喏...”
江宁下狱了!
这个消息几乎只是一夜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着此事,众人都传,据说是因为江宁和刘备意见不合,自恃功高,两人争执起来,于是刘备一怒,就把江宁给关在了大牢里。
大多数百姓也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要知道,那可是江子奕,曾经让益州牧刘备亲自出城迎接的大人物,只是一言不合就被打入大牢。
一时风光一时悲惨,不外乎如此!
议论完之后,各家各户该干嘛也就干嘛去了,毕竟这件事情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大,与其关心这种毫无边际的事情,不若想想今天晚餐吃些什么更靠谱!
也就是一直被江宁吓着的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还会多嘴问上几句。
“娘亲,我听二哥哥说,江宁被打入大牢了,他是坏人吗?”
“牙儿,这种事莫要再说,到时候小心官府把你抓走了!”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女孩,妇人眼里漏出了一丝慈爱。
“娘亲,江宁到底犯了什么错啊?!”
“他触怒了天颜,老天爷自然会惩罚他!”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拿天雷打牙儿了?”
“也不一定啊...没准他表现好,老天爷就放过他了呢!牙儿还是要好好听话的啊,要是牙儿表现好,今天晚上娘给你煮个鸡子吃...”
“好耶好耶,江宁坏,牙儿乖,牙儿要吃鸡子!”
听到了有鸡蛋吃,小女孩转头就忘了这事,也是,江宁终究和他们没有活在一个世界里,对于小女孩来说,江宁的生死,似乎还比不得一个小小的鸡子重要。
成都府牢房内。
只见两个狱卒正在牢里,光着膀子卖力的挥舞手中的鞭子拷打着犯人,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每天的工作,虽然不知道到底要问些什么,但是打是肯定没错的。
但是今天却不同,他们突然收到上面传来的命令,江宁要被收押到他们负责的监狱里!
听到这个名字,狱卒还在纳闷,他本来以为这是同名同姓之人,但是看到在江宁的那一刻起,饶是他们也震惊了!
没错,这就是他们想象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江宁、江子奕!
之前江宁入城时,他正好休息,为了凑热闹,远远的在人群外面看了一眼,但正是这一眼,却让此时的内心泛起了惊涛骇浪!
好家伙,狱卒这辈子都没想到,他居然有生之年能跟江宁距离如此近,甚至还能成为看管他的人!
当上面的人一走,其中一个稍微胖些的狱卒凑到了关押江宁的牢狱身边,看到此时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江宁,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他们是不该跟这种人有交谈的,哪怕是审讯也轮不到他们来,但是...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们也不例外!
“那个...那个...敢问官人是江子奕乎?”
听到这声音,江宁紧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看到眼前局促的狱卒,江宁并没有开口,而是点了点头,权当承认了。
“官人...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啊...”
“官人,你一天吃几顿啊?”
“官人,你每天吃的是什么啊?是大份的窝窝吗?吃的菜也比我们家吃的好吧?”
“官人...”
“呼...”江宁实在受不了身旁有人在这絮絮叨叨,他现在非常需要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好制定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怎奈旁边总有个声音,仿佛蚊子一般嗡嗡作响,一直在打断他的思考,属实让江宁苦不堪言!
“有的人死的快,是因为他知道太多,你明白吗?”没法子,江宁觉得再不开口,这家伙能一直问下去,所以江宁果断出声制止了他。
“啊...小的明白,小的不问就是了...”
狱卒听到江宁这丝毫不带感情的话,也讪讪的退下了,虽然在狱卒中,江宁不能把他怎么着,甚至若是他过分点,江宁就要受些皮肉之苦。
但是...他敢么?
再没有打听清楚江宁究竟因为什么进来的,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尾巴最好夹得越紧越好,不然等到江宁再次得势,自己一家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人物斗法,小人物就不要在这掺和了!
“那官人接下来有何吩咐,尽管唤我便是,我就在门外,有任何动静都能听到...”
江宁皱了皱眉,开口道:“莫要烦我便是...”
“还有,别唤我官人,叫我军师、先生、公子都可以...”
江宁也无语了,难怪这狱卒这辈子只是个狱卒,连称呼都不知道该咋称呼,官人...呵呵!
当胖狱卒刚离开牢房,另一个瘦一些的狱卒便巴巴地凑了上来,拿刀鞘戳了戳胖狱卒,挑了挑眉,问道:“胖子,你打听清楚没,他是那个江宁吗?”
“哼!”胖狱卒嘚瑟的走了两步,冷哼了一声。“有我出马,怎能打听不到?”
“那人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宁?现在他落在你我兄弟手中,按理来说,他还应当敬着我们呢?跟他说句话怎么了?还敢不答?”
“依我说,若是上面那个大人物有心想要整治他,到时候没准给他动刑的就是我们哥俩儿!”
“这...胖子,你也莫要吹牛,给他动刑?你敢去吗?”
“我...我有什么不敢?”胖狱卒还在一旁嘴硬,梗着脖子道:“刚刚若不是他求着你胖爷我,我的巴掌都已经落上去了...”
“哟哟哟,胖子,了不得了啊...”
这一胖一瘦两个狱卒的谈话就在门前,加上他们俩声音又大,牢房隔音又不好,江宁在里面自然听的是清清楚楚。
不过此时的他也没有心思戳去破这狱卒的谎言,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他。
现在...
只不过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