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过,谢谢你送我。”
郁澈神情淡然地翻到扉页,扫了扫上面的文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林知漾的手写体摘抄,她的字刻意练过,不似郁澈笔势锋利,圆劲秀逸,看着赏心悦目。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林知漾不认为郁澈会闲到去翻看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文字。
但心里的期待落空,不免失落。
尤其是,郁澈看到扉页上的文字时,眼睛里毫无波澜起伏。面色平静得仿佛那仅仅只是句海子的寻常诗话而已,没有任何旁的意义在里面。
郁澈的上课专题就有海子,这句话她不会不明白,却这样不以为意。
压下繁杂的思绪,林知漾强迫自己大大方方地说:“没关系,我人都在你的面前了,当然没必要通过看书来了解我。”
扉页上的诗句只占了左下角的空间,纸张留白许多,郁澈转开话题,拿起签字笔:“我能得到林大作家的亲笔签名了。”
林知漾被她调侃,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拔开笔帽,“写什么好?”
“一般都给读者写什么?”
“祝你今天愉快,诸事皆顺这样的祝福语,有时候读者会指定语句,更多时候只写下对方的名字。”
林知漾说着,顺手写下“to郁澈”,“澈”字偏旁上那一点,用了颗小小的爱心代替。
“郁老师,有指定的话吗?”
郁澈微微偏着头,盯着那颗爱心,想了会才摇头,自觉无趣地说:“写什么都行。”
林知漾便大笔一挥,写下一句:“心想事成,要勇敢,每天开心。”
默读了一遍,郁澈的语气微含不满:“这也是套话吧。”
“不是。”林知漾收敛笑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你有想我写的话,但你不肯说,我只好祝你一切心想事成。”
心跳乱了几拍,情意像藤蔓疯长出去,一圈一圈地缠住木讷的树根。
林知漾总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她的防线,触到她最柔软的地方。
郁澈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眸光里的温柔和深情,林知漾又是一笑,俏皮地说:“永远爱你的漾。”
“?”
“用做落款怎么样,会不会太肉麻?”
郁澈没回答,也不看林知漾,视线专注地放在纸上。
凭借对郁澈的了解,林知漾猜出这是默许的意思,兴致勃勃地准备落笔,又忽停下,慎重说:“还是不行,万一被别人翻开就麻烦了。”
他们会纳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怎么留这样轻浮的落款,那会给郁澈惹麻烦。
“不会,”郁澈终于说:“不会被别人翻到,我会保管好它。”
言下之意是,要林知漾签那句话。
今天的郁澈大概是被这身温柔的秋装封印住,温度感人,林知漾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美滋滋地签上字和日期,双手奉到郁澈面前,“全天下就这么一本,丢了不补。”
郁澈接过去,“嗯。”
忙完书的事情,时间还早,林知漾便带着郁澈拼起乐高。
郁澈此前对这项休闲不感兴趣,只觉得找零件费事又磨时间,拼好后还占地方。但在跟林知漾的配合当中,逐渐发觉乐趣,以至于一袋拼完时,已经过了时间,快六点了。
两个人抓紧时间收拾出门,各自戴上口罩,林知漾还扣了顶渔夫帽在郁澈头上。
自己则把宽大的卫衣帽子卡上,只露出半张戴了口罩的脸。
郁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知漾比她还小心。
“有那味了。”林知漾笑。
“什么?”
偷情那味。
林知漾走进电梯,“没什么。”
两个人在电梯里,保持半米距离站在不同角落,走出大楼后夸张地隔出一米以上。
林知漾走在前面,没回头地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咱们边逛边挑?”
清冷干净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前面街道走到头,左转,有家专门做鱼的店。环境很好,听说味道不错。”
两人在一起也快一年了,郁澈自然清楚林知漾喜欢吃什么。
而她显然是提前走过一遍,做了功课,才选出那家店。
林知漾悠闲地走在前面,明媚笑着,虽然秋天六点过后,太阳的余晖已经不多,但她这也算是与郁澈一起走在大街上晒太阳。
尽管郁澈看见那句话时的无动于衷让林知漾有些颓丧,但她不想钻牛角尖。郁澈今天已经完全将功折罪了,从不近人情的冰川变成了有温度的人。
能这样陪她出来一趟,诚意满满,她又何必去计较细枝末节。
因为当地比较偏的缘故,每家餐饮店都不算大,郁澈选的店的确干净又有格调,但没有单独包间。因为是周日,生意不错,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
郁澈早有心理准备,没多说什么,与林知漾坐在视线和位置都最偏的角落里。
林知漾端坐身子,企图把对面的郁澈遮住,让身后的其他人看不见她。
“准备好了吗?”
郁澈闻言点头。
于是两个人颇具仪式感地数完“321”后一同摘下口罩。
这操作太滑稽,林知漾笑点不高,噗嗤一声乐了出声。
郁澈没忍住,也跟着忍俊不禁,目光柔和而不自知。
林知漾边看菜单边偷偷看郁澈,明明笑起来美得能让她心里小鹿乱撞,非要天天拘着性子,假装一本正经。
两人彼此迁就,点了份不辣的烤鱼,配了几道菜。
这小店的价格便宜,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好,林知漾食欲大开。
郁澈的规矩多,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但跟林知漾在一起,就事事不由她自己。
同眠共枕时,无论她再怎么乏累想睡,只要林知漾兴致没消,就会缠着她一直说话,她不回应都不行。
有时候昏昏欲睡,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万幸林知漾对她的银行卡密码不感兴趣。
吃饭也是如此,多是林知漾在说,她听着,不时回上几句。
林知漾说到签售会的事情,郁澈难得主动问了一句:“会遇到有意思的读者吗?”
见郁澈对她的生活感兴趣,林知漾更高兴,“当然会,都特别热情可爱。每次去见他们,虽然很累,但心情很好。”
“有多热情可爱呢?”郁澈追了一句。
“直率坦诚,年轻有活力。会给我写情书,送手工礼物,还会跟我分享生活。”林知漾遗憾地说:“这次没有安排,以前每次结束时都会请几个读者一起用餐,相处很愉快。”
郁澈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沉默地吃起饭。
吃完时,店里的客人少了大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月明星稀,夜风微寒。
林知漾结完账,把包跟手机递给郁澈,“我去趟洗手间。”
“好。”
林知漾没有防着她的意思,手机甚至没有锁屏。郁澈出于礼貌没有乱翻,只是看着她的桌面,是她书的封面。
目光刚从屏幕上挪向别处,手机震了震,郁澈下意识低头,见一条微信弹出:“宝贝,歇好了没,今晚搞么?”
郁澈:“……”
她冷静而理智地对这句话逐字逐句进行阅读理解,确定这样亲密而粗鲁的用语不会是关系不熟的人,又确定字与字连起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不安而烦躁的心绪才慢慢涌上来。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或许什么也没有,仅仅是替林知漾难堪。
林知漾,应该小心点的。
她直接帮她熄了屏。
林知漾出来自然地接过手机和包,光风霁月地朝她笑:“走吧,才八点多,我们散散步,吹会夜风,消了食再回去。”
郁澈不想说话,跟着她往外走。
或许是晚上,视野有限的的缘故,两个人没有来时那么小心,虽然不敢有亲密的举动,但起码敢肩并肩走在一起了。
郁澈背绷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走在林知漾身旁。
路灯下的脸庞成熟而冷艳,林知漾瞥了几眼,楞是没察觉出不对来。
只发现郁澈的话变少了,没有在店里时活跃,她以为是在外面紧张所致。
于是她也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与郁澈在一起的时光。
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样的晚上可遇不可求,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郁澈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说话。
走到一处无人且昏暗的街角时,林知漾壮了胆,伸手去钩住郁澈的小指。
郁澈想躲,被她一把攥紧手,“没人,就牵一会。”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郁澈感觉到,突然有了力气,强硬地抽回手,冷声说:“你今晚有别的事情吧。”
“没,今晚只陪你。”明晚才去找明筱乔他们。
林知漾停步去看手机,回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街道里灯光太暗,郁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凛冽得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怎么了?”她后知后觉。
没打算瞒她,也实在不愿意忍耐。
“抱歉,我刚才看到了你的信息。”郁澈抱臂站在她身边,声调平静对她说:“你如果有事,现在就去忙,没必要半夜再离开。”
这话可太呛了。
林知漾不明所以,看着自己刚刚顺手回复的微信:【不搞,在散步。】
!!!
终于调到一个频道了。
郁澈不等她开口,转身往前走,林知漾赶忙去拉住她,含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一笑,郁澈更恼,甩开她的手,退后一步斥道:“别碰我。”
林知漾乖巧地收回手,挡住她的路,把跟“文子”的聊天页面往上翻。
上一次聊天是三天前,对方照例问了句“搞吗”,后面跟着组队邀请。
林知漾确定郁澈看懂了,又从聊天记录里搜了“搞”这个字,把手机递给郁澈。
她这样问心无愧,郁澈何尝没有反应过来,此事多半是乌龙。
她撇开眼,“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你的生活。”
“你得看。”林知漾态度温和而坚定,误会什么都行,这方面的不可以。
“搞?”
“宝,搞不搞?”
“五缺一,上线搞不?”
林知漾在郁澈看时解释,“我大学室友,经常组队打游戏。”
沉默,还是沉默。
从未像现在这样进退维谷,窘迫压得郁澈不知说什么好,“明筱乔”突然打来的语音救了她一场。
林知漾也仿佛看到救星,直接开了免提。
“你真的假的,散哪门子步?就等你呢,快点上线。”
“说了不玩。”
明筱乔敏感地问:“你不会是在约会吧?!”
一旁的郁澈瞬间紧张得放缓了呼吸。
“无可奉告,回聊。”林知漾挂了语音,对郁澈说:“你看,真是朋友。”
不肯承认是自己心思龌龊,郁澈闷声走着,良久,才开口纠正:“如果是游戏,应该用‘打或玩’字。”
听她开口,林知漾松了一口气,握拳空砸,掷地有声道:“教授同志教训得是!是我们不够严谨了!”
郁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