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鹜飞的第一反应是潘子墨来了。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就算潘子墨通过冬月查到点什么,也该以冬月为诱饵,引诱真正的凶手也就是自己上钩,而不是如此斩尽杀绝,连相思湖畔的石榴树都连根翻了起来。
而且潘子墨又怎么可能知道冬月的真身是石榴树呢?
再看地上那些坑,看起来也不像是法器挖掘出来的所为。
如果是潘子墨动的手,他只需要以飞剑斩断树根,杀灭灵气,或者以法术令树枯萎,凡人看上去只会以为这些树受了病虫害,突然死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上去触目惊心,明显是人为的。
他又沿着那些树根残迹一路走去,在前方湖边看到了一台挖掘机,旁边还倒着两棵树没有抬走。
看起来这不是修行人动的手,更像是政府在搞绿化建设,移栽树木。
可是相思湖是文化遗产,湖边的石榴树都有千百年的树龄,是受保护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被铲除了呢?哪个政府会下如此糊涂的命令?而冬月难道就没有一丝反抗吗?以她的修为,要显现神迹,吓唬一下这些凡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齐鹜飞立刻给林林山打电话:“查一下相思湖畔的那些石榴树为什么都被铲除了,是哪个单位办的,谁下的命令,那些树被移到哪里去了?”
林林山不明白齐鹜飞为什么会关心几棵树的生死,说:“老大,这会儿都晚上了,政府单位的人都下班了,要不明天再查?”
“不行,必须现在查,子时之前我要知道结果。如果你查不到,也要告诉我,我另想办法。”齐鹜飞说。
林林山从来没听过齐鹜飞如此严厉的下命令,容不得半分质疑,便说:“好的老大,我马上去查。”
齐鹜飞倒也不是要难为林林山。冬月生死未卜,这件事和自己有没有牵连,他希望第一时间从自己人那里得到消息,而不是通过城隍司和端木家。
在相思湖畔逛了一圈,等到夜深时,他又回到了雪琴楼,飘身上了三楼露台。
此时中秋刚过,天上有月,半圆不圆,月下有云如薄纱,半遮不遮?星光黯淡,秋风萧瑟。
齐鹜飞站在露台上?一时进退不知。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喝到了冬月亲手泡的洛神茶,在这里欣赏到了冬月曼妙的舞姿。他记得那一天?天在下雨,冬月施展本命法器?以绿叶撑出一片碧罗伞阴。
他慢慢往前走?来到那扇小门前。门内就是冬月的房间。他希望推开门?就能看到冬月如花的笑颜。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神识所见,整栋楼里并无一丝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齐鹜飞的心竟有一丝慌乱。
他轻轻把门推开?走进屋内。屋里一片漆黑。
屋中间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套汝瓷茶具,一盏两杯。茶几边上有一只炭炉,炉上放着一把铁壶。
这是冬月泡茶的用具,平日她都收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现在却静静的躺在屋内,它们的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齐鹜飞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冬月就是用这套如此差距给汝瓷茶具给他和端木薇泡的茶,当时是一盏三杯,而如金放在桌上,却是一盏两杯。
这其中仿佛有些什么特别的意味,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他轻轻抚摸着茶几的边缘,感受那特殊的木质纹理,仿佛在触摸一个人的肌肤。
就在这时,他忽听得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个女的。”
齐鹜飞猛然回头,看见阴暗角落里的蒲团上坐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
这个人应该不是刚进来的,明显是早就在房间里。但他刚才却没有发现他,神识扫过时整栋楼都没有生机,还以为空无一人,可见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你是谁?”齐鹜飞问道。
“你又是谁?”那人反问道。
齐鹜飞说:“你未经他人允许,闯入女子闺房,意欲何为?”
那人说:“你不也是一样吗?”
齐鹜飞说:“我是此间主人的朋友。”
那人说:“看出来了,你与她关系匪浅。既然如此,我等不到她,问你也一样。”
“你在等她?”齐鹜飞不确定此人的话是真是假,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不错。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黑暗中的人说。
“两天?”
齐鹜飞心念电转,难道冬月已经失踪了两天以上?正好是他去火焰山的这段时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找她什么事?”他问道。
“我师弟失踪了,他生前曾来过这里,所以我来问问。不过可惜,这里的主人看上去也失踪了。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齐鹜飞先前就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但到此刻证实他就是潘子墨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些吃惊。他全身戒备,盯着角落里的潘子墨。
潘子墨坐在蒲团上,气定神闲。
齐鹜飞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个高手,修为比自己要高深很多。他并没有使用任何特殊的隐身类法术,仅仅就那样坐着,收敛了神气,竟然就能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避过自己的神识探查。这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吧!
面对这样的高手,齐鹜飞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神识已经锁定了左手的天丝鲮鲤甲,右手则握住了宵练剑柄。没有握承影剑,是他觉得在这暗夜之中,宵练剑的威力也许更大一点,而承影剑则可以在关键时刻,利用其剑气无形的特点,施展突袭。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伤到对方,所以他更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潜龙勿用的咒语已经压在了喉头,随时可以蹦出来。
“你好像很紧张。”潘子墨说,“莫非我师弟的失踪跟你有关?”
“你师弟是谁?你又是谁?”齐鹜飞故意问道。
“我叫潘子默,我师弟叫付洪生。”
潘子墨并未隐瞒,坦荡的说了出来。这也透露出他的自信,从他的语气和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认为齐鹜飞根本跑不掉。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任何伎俩都是多余的。
“原来是密云七杰!”齐鹜飞避开付洪生的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道,“堂堂密云七杰之首,竟然闯入女人的闺房,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潘子墨对他激将的话语无动于衷,神气之间毫无一丝波动,只平静的问道:“这里的冬月姑娘去了哪里?”
齐鹜飞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来找她的。”
潘子墨问道:“我看你和她关系匪浅,怎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齐鹜飞说:“我还想问你呢!我怀疑她已经遇害,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莫非是你做的?”
潘子墨说:“我杀人从不偷偷摸摸,也不杀无辜之人。我只是来调查我师弟失踪的真相,若是与冬月姑娘无关,我自然不会伤害他。”
齐鹜飞冷笑道:“说的好听,你真要是如此磊落,躲在角落里干什么?”
潘子墨说:“你若不放心,我们可以到外面露台上说话。”
齐鹜飞要的正是这句话。他担心的是在狭小的房间里,一旦对方发动攻击,就算自己隐身了,他只要以法力封锁,自己也很容易被封在屋里而逃不出去。到了外面露台上,那逃走就容易很多了。
“好,那咱们就到露台上,说些敞亮话。”
说罢,齐鹜飞就忙不迭的出了门来到露台之上,一回头,发现潘子墨已经跟了出来,就站在他身后,离他不到三米远。
妈蛋,齐鹜飞心里暗骂道,这家伙跟个幽灵似的,神出鬼没,要摆脱还真不太容易。
不过,如果冬月失踪不是因为他,那是为了什么?湖边的树又是谁铲除的?
“你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他说。
潘子墨说:“我师弟前段时间曾来过雪琴楼,并且夸赞这里的主人冬月姑娘为天下第一美。此后雪琴楼就关了门。后来我师弟失踪了,雪琴楼就又开张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齐鹜飞觉得在这人面前说谎要小心一点,这种高手最是自负,自我感觉良好,你若骗他,被他察觉了,说不定就激怒了他。与其说谎,不如有选择性的说真话,引导对方换个角度去想。
他斟酌了一番,说道:“你那师弟付洪生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作奸犯科,看见个漂亮女人就想要占便宜,这雪琴楼的冬月姑娘也是因为长得好看,受了他的骚扰,所以才关了门。但人家是做生意的,你知道这房子一年房租要多少,手下养了那么多人,关一天要损失多少钱?你赔吗?就因为你师弟那个混蛋,就不让人家开张了?人家一开张,你就说你师弟失踪是因为他。但现在人家门又关了,人也不见了,我还说人家失踪是因为你呢!”
齐鹜飞这样说话当然是冒着风险的,这也是他有一身法宝和隐身之术的底牌在身,否则绝不敢这么冒险。
潘子墨皱了皱眉头,说:“我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不用你来说。我只是来调查的,并没有说谁就是凶手。”
齐鹜飞说:“看出来了,你比你那个师弟强,至少比他正气多了。好了,话问完了,我已经帮你证明你师弟的失踪和冬月姑娘无关,我也相信冬月姑娘的失踪和你无关,既然这样咱们就散了吧。”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忽听潘子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鹜飞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如果不言而退,那潘子墨一定会追上来。虽说自己可以隐身逃跑,但从此被人认定自己是杀人凶手,那终将是件麻烦事。
他决定实话实说,回头道:“我叫齐鹜飞。”
“齐鹜飞……”潘子墨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就是齐鹜飞,我来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可前几天你居然不在,我还以为你躲起来了。没想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为什么还要自曝身份,不怕我杀了你吗?”
齐鹜飞说:“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又没拐走你老婆,又没欺负你妹妹,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为什么要杀我?你不会又想把你师弟失踪的帐赖到我头上吧?”
潘子墨说:“我师弟失踪前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要杀你,但现在你活着,他却不见了。你说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齐鹜飞说:“他要杀我?那就是说他是凶手咯!哎,你有没有搞错?你师弟要杀我,我是受害人,虽然我没死,但他怎么也是个谋杀未遂吧?我可是城隍司的公务员,按天庭的法律,他谋杀公务人员未遂,怎么的也得判个无期吧。现在受害人站在你面前,你不去谴责凶手,反而说我这个受害人造成了凶手的失踪,然后要杀我,你们密云宗一个个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巧言舌辩!”潘子墨说,“现在你活着,我师弟失踪了,都是事实。”
“那你也不能说我杀了他吧?”齐鹜飞说。
潘子墨看着他说:“以你的实力,的确杀不了他。这件事情我会去查,反正在我师弟没有找到,或者真正的凶手没有查出来之前,你的嫌疑最大。不过即便你不是凶手,我也要杀你。”
“为什么?”
“你难道忘了四安里的事情吗?赵春是不是你杀的?九爷是不是你杀的?”
“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齐鹜飞假装不知情,问道。
潘子墨说:“他们和我什么关系你不用管。我只问你,赵春和九爷是不是你杀得?”
潘子墨这么说,齐鹜飞反倒是不太担心了。
九爷现在被天庭定性为魔,已经成了魔道典型,密云宗绝不会承认九爷是宗门内人。
如果潘子墨决心要杀齐鹜飞,这时候也就无需保密。要么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要么就把事情说清楚,让对手死得明明白白。他避而不谈,也没有直接动手,就说明他的杀心并不重。
齐鹜飞说:“我不知道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你要替他们报仇可以,但我必须把话说明白。你恐怕不清楚九爷干了什么,我告诉你,他在四安里豢养魔蚊,利用贫民窟聚集的大量穷人,吸食人血,这些年来不知咬死了多少人!如金四安里二十多万人无家可归,政府正在动员全城进行拆迁安置,这都是拜九爷所赐。天庭早已出了通告,他是大魔头,这一次是被城隍司和仙盾局纳兰城众多仙门高手联合绞杀,我可不敢居功。至于赵春,是他非要杀我,我杀他属于正当防卫。你懂什么叫正当防卫吗?”
潘子墨说:“纵然他们有万般不是,你杀了他们是事实。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看在你说话还算实诚,杀人时并无谋财害命之心,我可以答应不伤你魂魄,放你去投胎转世,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看我心情或许可以帮你去办。”
齐鹜飞一听,觉得这潘子墨为人倒的确还可以,与付洪生图拉翁之流,完全不同,不是一类人。但这并未改变他对密云宗的看法,一个门派之中,出现了付洪生,图拉翁以及九爷这么多败类,绝非偶然。反倒是潘子墨在其中也许是个异类。
他决定冒一冒险,便说:“我看你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来个约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