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人都是听说过萧织云的,丑姑便是大家私底下给她起的绰号。
方才萧织云和陈亓一同上楼,他们见陈亓气质不凡,还被唬了一跳,正觉得稀奇的紧,此时一听掌柜的说出缘由,顿时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几个人跟着附和道:“瞎子配丑姑,也算天生一对。”
“刚才我见那瞎子模样气质都是定好的,纵使对方是个瞎子,也是丑姑占了便宜。”
“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丑姑蒙上自己的脸,单看那身段,不也是一等一的好吗……”
几人默契地嘿嘿一笑,话竟是越说猥琐起来。
直到一根发簪突然破空而来,贴着大堂里笑得最大声那人的鼻尖飞了过去,差点儿刺穿对方的鼻尖,最后深深地钉在了一旁的窗棂上时,众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齐齐惊恐地朝发簪飞来的方向看去。
客栈的掌柜最先发现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陈亓,方才他是亲眼看见,那跟发簪是从陈亓手中飞出去的。
掌柜的这时候依然完全忘了陈亓是个瞎子的事,他朝着陈亓,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抖着嗓子问道:“这位客、官,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陈亓朝着自己发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方才的发簪不小心脱手了,但因我目不能视,还要劳烦掌柜的去替我寻来。”
“唉,这就来!”掌柜的急忙应了,废了好些力气才把钉在窗棂上的发簪拔出来,恭恭敬敬地捧给了陈亓。
陈亓收了,又用自己让旁人看不出是真瞎还是假瞎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淡淡朝掌柜的道:“织云姑娘是我的恩人,还望掌柜的替我转告客栈里的诸位一声,我不希望再从各位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儿诋毁她的污言秽语。”
掌柜急忙又连声应道:“是是是,客人您息怒,我这就去办。织云姑娘是您的恩人,便也是咱们客栈的恩人,往后咱们必定会对她毕恭毕敬的。”
掌柜的坐镇客栈十几年,南来的北往的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也算有几分识人的眼力。
他初见陈亓,便觉得对方身份不凡,自动把对方划分在了不能随意招惹的范围内。但待从萧织云口中听说对方是个瞎子后,这才一时放松了警惕,错以为对方是个好欺负的残疾。
可等他拔出陈亓发簪的时候,看着发簪上精致的镂空雕刻技法,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东西,再加上陈亓方才在大堂里露的那一手,这才彻彻底底地反应过来,对方是个需得敬着供着的大佬。
至于大佬为什么和丑姑搅合在一起,甚至丑姑是大佬的救命恩人这种事,就不是他需要的关心的了,他只要牢牢记住,萧织云是大佬罩住的人就够了。
陈亓收起发簪,他眼下孤身在外,也没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他见客栈掌柜的如此识趣,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房接着沐浴去了。
只是上楼的时候,因为眼神不好,脚下差点儿踏空。
楼下正目送瞻仰大佬背影的掌柜的,看到陈亓忽然踉跄的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织云好像说过,陈亓是个瞎子的……
另一边,萧织云刚一回到家,便向萧父萧母询问道:“父亲母亲可知道,陈亓为什么突然要从家里搬出去的?”
萧父萧母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慌乱,问她:“你、你都知道了?”
萧织云忙着收拾油纸伞上的雨水,没注意到父母的异常,便点了点头,把陈亓告诉自己的那些话,朝萧父萧母复述了一遍。
萧父萧母见陈亓没提是他们把人给赶出去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摇着头,回到了萧织云一开始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搬走。”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看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大约是住不惯咱们这破落的院子吧。”
萧织云却觉得不是这样。
陈亓若真嫌弃他们家,能下床的时候,应该就要搬出去了。而且,陈亓落脚的那家客栈,也没比他们家的屋子好到哪儿去。
她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松开。
虽然陈亓搬走的有些突然,但人还在四方镇,也不是故意要躲开她,这就够了。
不过,陈亓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
萧织云又朝父母问道:“爹,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和娘总是念叨着,要是能去一趟都城就好了,怎么这次又不愿意去了呢?”
萧父顿了一瞬,便又拿出了先前对付陈亓的那套说辞来:“我们老了,不定哪日就要死了,都说落叶归根,我和你娘可不想死在外地。”
萧父话音刚落,萧母也紧跟着说道:“你也不许去,我们俩就你一个闺女,你若走了,谁来照顾我们两个?”
见父母态度坚决,萧织云便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她的模样乖巧极了,声音却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接下来的几天,萧织云因为想着,不能和陈亓一起离开,两人很快就要分别了,于是格外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几乎每天都会去客栈看陈亓一回。
两人还如同先前在萧家一般相处着,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只是萧织云发现,自己每次去客栈的时候,客栈里的人看着她的目光奇奇怪怪的。
既不是被她的眼睛蒙蔽,痴迷的样子;也不是知道她丑姑的名声,嫌弃的模样;搞得萧织云为此忐忑了好几天,生怕这家店是什么隐藏的黑店,再把陈亓给害了去。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了陈亓这件事,提醒他平日里多提防一些,可陈亓却说道:“我觉得兴许是你误会了,既然大家看向你的目光并无恶意,那会不会是大家重新认识了你的缘故呢?”
“重新认识我?”萧织云疑惑不解,满头雾水。总觉得自己是听明白了陈亓的话,但却又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