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最后说的那句话,隐隐透露出江漓有藏私了的意思。
但梨圆却觉得,漓娘子整日待在药田里,每次回府衙时都一脸疲惫,也为一直没有进展而忧心忡忡,这些均不似作假,不像是没尽全力的样子。
但梨圆到底没敢反驳江晴的话,她老实地提起笔,继续书写了起来。
等写好回信,江晴又问梨圆说:“这几日我让你跟踪赵羽,你可有什么发现?”
梨圆急忙答道:“不曾发现什么,他身边一直跟着两名护卫,我根本没有靠近跟踪的机会。”
江晴又问:“那你可曾被他们发现了?”
“应……应该没有吧。”梨圆垂着头支吾道。
江晴审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柔声说道:“没被发现就好,你下去吧。”
江晴虽然声音温柔,梨圆却无端打了个冷颤,闻言立刻便退出了寝室。
说起平安郡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就要先从被涝灾淹没的那个村子说起。
今年秋初季节,平安郡的天气确实略有些异常,一连阴雨了半个多月不说,秋季的雨势竟也如同夏季一般大,但这些均不是平安郡决堤的真正原因。
在今年以前,平安郡几乎每年都会向毓王府申请钱款,用以加固堤坝,这堤坝本该是连夏季充沛的雨量也承受的住的,断不可能会毁在了一场秋雨里。
若不是堤坝无端崩塌,淹死了附近一整个村子的百姓,而百姓被淹死后,原郡守胡仓行又故意隐瞒不报,仓促处理了尸首,这才有了后来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
若论起罪责,胡仓行自然是罪魁祸首,诛其九族都难赎其罪。不过,除了胡仓行,赵璧羽身为岭西之主,也有失察之责。
瘟疫爆发后,罗致曾在传给毓王府的信函上,提到过堤坝崩塌的原因,赵璧羽来到平安郡后,经过几天的调查,终于彻底弄清楚了,平安郡的堤坝为何年年加固,又年年都会崩塌。
要说是崩塌也不够确切,准确地说,是人为拆毁了堤坝。
岷江贯穿整个岭西十九洲,其流经过的地方,虽然常有涝灾发生,但是水路通畅,也十分方便交通。而平安郡修建堤坝的位置,恰好处在水运周转的枢纽处。
经由平安郡的水路周转,去往其他郡县都十分方便,但是有了堤坝阻拦,船只需要绕远路不说,绕经的水路水流湍急,行船亦十分颠簸。
多年前,胡仓行为了讨好结交某位权贵,在得知对方乘船会经过平安郡附近时,便特意提前凿开了平安郡的堤坝,通知权贵可直接行船经过平安郡,避免绕路。
经此一事,胡仓行不但成功结交到了该权贵,而且还从中得到启发,故意把半截堤坝建造的不甚牢固,方便随时凿开通船,以讨好其他行船经过平安郡的权贵们。
正因此如此,平安郡每年加固堤坝的费用才会十分高昂。
岭西的大部分权贵们,私底下早已经把平安郡的堤坝,当成了彰显尊贵的“贵宾通道”。
起先,胡仓行胡来归胡来,但到底还算没彻底糊涂,每年的夏季到秋分期间,是绝对不会凿开堤坝的。但是今年夏末的时候,岭西兵马总管的宠妾鸾夫人,恰好行船经过平安郡,闹着不肯绕路,非要从堤坝处走,还威胁胡仓行若是不肯放行,便是不把兵马总管放在眼里。
胡仓行如何敢招惹兵马总管?他侥幸地想到今年夏季雨水少,又恰好正值夏末,此时凿开堤坝,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谁知秋雨来势汹汹,凿开了堤坝后,再次修葺已然来不及,这才导致了水淹村庄的悲剧。
赵璧羽查清来龙去脉后,挑在了今天去见胡仓行。
胡仓行全家被关押在自己的住处。而给儿子买了汗血宝马的宁文山宁功曹,受毓王委派来平安郡传话,并且要他参与治理瘟疫,但宁功曹怕自己会染上瘟疫,因此并不想参与治理,便躲懒自请来到胡仓行家里,看押胡仓行。
故而,当胡仓行和宁文山突然见到赵璧羽后,两人眼里除了该有的惊讶外,还都闪烁着心虚。
赵璧羽暂时没理会宁文山,他先问跪着的胡仓行道:“你可知罪?”
胡仓行以头抢地,凄声哭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情愿以死偿命,但求王爷放过我一家老小吧。”
胡仓行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整个人迅速消瘦干瘪了下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显得老态龙钟。
他会如此消瘦,除了惧怕赵璧羽的处置外,更多的是感到折磨和煎熬。
他虽算不上是什么好官,但并非冷血无情,没有丝毫良心。当初洪水淹死百十来口人时,他已经心怀内疚,现如今瘟疫肆虐,整个平安郡数万人的性命,都要因他而葬送了,他又怎不悔恨难安?
这些天来,他夜不能眠,无一刻不悔恨愧疚,如若不是怕他死后,毓王会从严处置他的家人,他早就以死谢罪了。
赵璧羽见他此刻恸哭,却无丝毫触动,他冷声质问胡仓行说:“本王放过你一家老小,那那些死于瘟疫的别家老小,又有谁放过了他们?千刀万剐了你,都难解本王心头之恨,更难平平安郡百姓的怨气!”
胡仓行不停地磕头求饶:“臣自知罪该万死,就算王爷要放干我的血,抽骨扒皮我也认了,但求王爷能放过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你做下那一桩桩糊涂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牵连到他们?!”赵璧羽气急,抬脚便踹向了胡仓行心窝。
胡仓行当即被踹得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好一会没能动弹。
赵璧羽又厉声道:“你也别在本王面前说什么无辜了,本王已经查过,你的小儿子和侄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想他们死,本王偏要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让你也好好尝尝数千百姓失去至亲的痛苦!”
“还有你,”他说着,又突然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宁文山,眯起眼朝对方问道,“若本王记得不错,那位非要凿开堤坝的鸾夫人,正是你的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