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就是一个骗子。”
江漓抱起哭泣不止的小馒,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以防他哭得太凶,会背过气去,但却一直没出言安慰他。
她不是不心疼小馒,而是经过德清一事,让她明白,人生无常,纵使计划得太好,也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她当然希望自己能一直陪在小馒身边保护他,可小馒也需慢慢学会独立自强。这样,即使她哪天消失了,他也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世道残忍,他早晚要学会,接受人生中许许多多的不如意。
比如,身为至亲的她,会在危急时刻不顾他的意愿,把他丢给陌生人;再比如,他至信喜爱的赵羽,上一刻对他信誓旦旦宠爱备至,下一刻就会一声道别也不留,悄然消失在他身边……
良久,小馒哭累了,才渐渐停止抽噎。
他顶着红红的鼻尖,仍不死心地问江漓:“爹爹还会再来找我们吗?如果他不来找我们,我们能去他原来生活的地方找他吗?”
江漓叹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找我们,但如果他已经不喜欢我们了,我们再去找他,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了。”小馒的眼底又迅速涌起了一层水雾,但这次却倔强地忍着,没哭出来。
沉默了一瞬后,他又突然抬起头,对江漓说:“娘亲,下次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趁着我睡着的时候?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乖乖听话的,但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再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
他眼带祈求,模样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
江漓顿时眼眶也有些泛红。
即使小馒没说,她也想象得出来,一个才四岁的孩子,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陪在自己身旁的又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他当时该有多惶恐不安……
江漓亲了一下小馒的额头,愧疚地哑着嗓子说:“娘亲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小馒把自己头埋在江漓的颈窝处,讨好似的蹭了蹭她。
母子俩就这么站在自家院子里,安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小馒又突然从江漓怀里下来,转头跑进了赵羽的房间里,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一包银子递给江漓说:“娘亲,这是爹爹偷偷攒下的银子,既然他不和咱们好了,咱们就把他的钱给花了吧!”
江漓:“……”
当天中午,江漓母子俩便带着那包银子,去了吉祥酒楼,用赵羽存下的私房钱,宴请了黄天成,算作是对他这些天照顾小馒的答谢。
就在江漓和黄天成同席而食的时候,隔壁镜潭县的府衙里,赵璧羽迟了些时,才拿到自己离身五个多月的宝剑,寒星。
为了把戏做够一整套,也为了方便养病和传令,赵璧羽在江漓被救的第二天,就悄悄转去了离铜雀镇最近的镜潭县,并且亮明了自己毓王的身份,住进了镜潭县的府衙里。
对外只说,毓王微服私访,恰好行至镜潭县附近,听闻铜雀镇有邪教徒出没,险些引发暴乱,便留在镜潭县主持大局。
至于为什么铜雀镇出了事,却要在镜潭县主持大局,自然是因为铜雀镇眼下不安定,为了毓王的安全考量,当然是要选择住在更为太平的镜潭县。
而且,镜潭县比铜雀镇要更繁华些,毓王又从不在住行上亏待自己,因此他留在镜潭县办公,也正贴合秉性。
赵璧羽在镜潭县养伤的这段时间,毓王府也收到了柴校尉的传讯。
王府收到毓王的下落后,阖府喜极而泣,官家徐柏更是连夜派出两辆马车,点了婢女小厮厨娘浣衣女医官等等,不顾夜色已深,叫开城门,由陈阵和吕追等亲卫护送,日夜兼程,一路换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镜潭县。
自从赵璧羽决定要还清尉迟家的欠款后,本不想再这么铺张浪费,他见到满满两马车的家仆后,有意要遣回部分家仆,可在被伺候过一晚后,又深觉一个也不能少,最终便不了了之了。
这些天来,他在王府医官的悉心照料下,再配上王府里治愈外伤的秘制药膏,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五六成,背上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有些不太严重的,甚至连疤都没留下。而他在行动间,再也不会动不动就疼出一身冷汗了。
赵璧羽整个人舒爽了不少。
他眼前的这把寒星剑,是尉迟宇送来的。
与寒星剑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套袖口绣了羽毛的衣衫,以及一枚普通珠钗和一枚点翠金钗。
尉迟宇道:“卑职想着,人毕竟是假死,所以便在取剑的时候,顺便把衣冠冢里其他的东西也一并取来了。”
赵璧羽没去管一旁的寒星宝剑,而是捡起一旁的两枚发钗,感慨道:“这两枚发钗,是本王仅送给她的两件礼物。”
“她”自然指的是江漓。
尉迟宇闻言,顿时又同情地看了毓王一眼。
在衣冠冢里埋下亡夫用过的宝剑和衣衫,都算正常,但这两枚珠钗既是毓王送给江漓的,而且仅此两支,江漓非但没把它们留作念想之物,反而就这么给埋在了地下。
身旁不留亡夫任何遗物,这分明是迫不及待地要与亡夫划清界限,其人薄情寡幸,可见一斑。
然而,赵璧羽却浑不在意道:“现在看来,这两支发钗着实是太寒酸了,就算江漓不扔,本王也看不过眼。”
说着,他转向一旁随侍的大丫鬟琴瑟,朝对方吩咐道:“回去找手艺好的工匠,挑些时兴又好看的花样,各打一整套金银饰品出来。”
赵璧羽他娘难产早逝,王府里多年没有女主人,少有女子用的物品,因此珠钗这些,还需打造新的。
琴瑟顿了一下,才应道:“漓娘子曾救过王爷,咱们毓王府自然是该好好酬谢她一番,不过,王爷您这次能化险为夷,毓王妃也从中出了不少力,所以您看……是不是也顺便给王妃打一套首饰,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