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陵寝中有条暗河可算不得什么稀奇,改了水脉走向也是该有的手段。
张老汉和儿子张华探路回来后,听李修那么一说,吓得赶紧出谷,片刻不敢在这里久留。
李修和侍卫后面慢慢跟着,聊了起来。
从侍卫嘴里,李修知道了一件新鲜事,皇上又封了一位吴贵妃,后宫里可是热闹无比。
权当个故事听听的李修,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她的銮驾就快到了林庄,而要接旨的林黛玉,却还在国子监。
吴贵妃的眼光精绝,一眼就看到了黛玉的奇货可居。也巧,圣上答应了李修重封林黛玉的诰命,这位正受宠的贵妃自告奋勇的要亲自给林黛玉送诰命的制礼,以免了黛玉进宫谢恩。
天子甚慰,后宫终于有人能帮他一把了,准了吴贵妃出宫一行。
李修刚刚回了正院坐下喝口水,侍卫又跟着进来找他。
被茶水烫了一下嘴的李修,忍不住抱怨起来:“我怎么能接銮驾?那是贵妃娘娘!我一个外男能随便的去见吗!这是为难我还是为难贵妃?”
侍卫也是满脸的委屈:“李秀才,人说话就到,怎么也要先停了銮驾再议。我还一肚子的委屈呢,好不好的来位娘娘,你要是办砸了接旨的事,我们也好不了。”
接旨是有规制的,正屋正堂条案香炉还要有供品摆上。
更何况来的是贵妃娘娘,少不了要布置出一间隔院,容贵妃梳洗暂歇。
李修才十六,哪里经过这些事,和侍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干没辙。
林红玉着急忙慌的进来,急急的给李修先见礼:“公子莫急!后院林姑娘房里都是收拾好的,先请銮驾进后院暂歇。您再想法子布置接旨的事。”
李修嗐了一声,心里好是埋怨,林黛玉此刻就不在林庄,忽然要她接旨,这一来一回的费多少功夫不说,再等急了吴贵妃,给黛玉按个不敬的名头,可就要惹来麻烦。
使劲的皱着眉想了又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事到如今能拖就拖,怎么也要拖到自己把黛玉接回来再说。
“红玉你先安置下后院,一应物品挑好的给贵人用。咱家没别人了,唯有指着你伺候啦。”
林红玉也是有些心慌,也就是来了林庄,她才抛头露面的支应着各色人等,冷不丁来个贵妃娘娘,身份高的她都不敢想,万一要是自己伺候不好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周全笑呵呵的不请自来,李修一把把他按在了主座上。
“来的正好,我们都归你调遣了。快说该如何是好,万万不能失了规矩恶了贵妃。我们小门小户的可吃罪不起。”
周全搬起了二郎腿,伸手要茶。林红玉给他沏了杯新的,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吩咐。
“就不问问咱家打哪回来的?”
李修瞅瞅侍卫:“他跑出去了?”
侍卫一愣,抽刀出鞘指着周全:“说!你去哪了?!”
周全直皱眉,没好气的拨拉开刀尖,咳嗽一声,拿腔作调的对他们说道:“咱家怕贵妃不认识路,特意的从京城一路陪在左右过来的。”
“是你把贵妃带到这的?”李修左右瞧瞧就准备挽起袖子讲道理。
周全把茶杯一放,示意侍卫可以出去了:“赶紧着带你的人清了庄门守住大门口,离这就十里了,里面交给我。”
侍卫做完了戏,把刀收了,急火火的出去布置。
周全见她走了,又对林红玉努努嘴:“去后院忙活吧,找些红毡子铺一下地。”
林红玉依言也去忙了,屋里就剩下了李修和周全。
周全赶紧起身,把李修又让回了主座,躬身施礼:“咱家奉吴贵妃的旨,有事要问敦煌李修。”
起身回礼:“学生李修听宣。”
“贤德贵妃若是有求与你,你该当如何?”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李修给问住了。
“老周,什么意思啊?后宫的事是我一个秀才能做什么的吗?”
周全一笑:“后宫的事,从来都是宫外唱戏。你别多想,凭本心答复就是。”
本心?
不用多想,李修随口答曰:“学生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替贵妃...们解忧。”
周全一皱眉:“别有们。你先听我的,见了贵妃后再说这句话,别说你们。”
“不听。在下可不想卷进后宫里面去。”
周全回头左右瞧瞧无人,凑过来身子小声的告诉他:“别操这份心,那事轮不到你操心。吴贵妃想让她父亲左迁金城任平安州的牧首,地方上需要李家甚多,所以她才专门跑来的一趟。”
李修不全信:“老周,你这事办的可是不靠谱了。你明知道林家女不在庄子里,等会谁来接旨。”
“不如此,她怎么来见你。”周全自有打算:“李公子是知道咱家想要去那里的,趁着这个机会,咱家备不住还能先行一步呢。与李家也是有好处的。你帮着他站稳了脚跟就行,他自然会回报你们李家。”
“我说的是林家!”
“不急不急!”周全赶紧劝慰李修:“您等会儿,我给您引见两个人来,有他在,林家什么事都没有。更何况,我听说贾氏兄弟正在玩一出庶子逼兄的把戏,想来很快林家女就自己回来了。”
周全好说歹说把李修安抚住了,自己跑出去找人。
趁这个功夫,李修闭目沉思,平安州原是安西都护府,本朝用了平安两个字,寓意很明确,西北莫要有战事。
吴贵妃之父若是能左迁到此,无疑要坐稳平安州州牧,封疆大吏中,平安州的州牧向来是排名前三的存在,军政一体节制,权高位重。
如此一来,无疑给吴贵妃在后宫里撑了腰。
而陇西包括敦煌,具都在了此州牧的辖制下。能不能坐得住,坐得稳州牧的位子,李家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想来吴贵妃已经给皇上吹了枕头风,要不然也不会贸然来见李修。这么说,背后是有着皇上的意思喽?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皇上是有意要拉拢甘陇世家了,或许还有关中那些世家。那么这个局,是不是要用世家破勋贵,真是优待商榷的事。
内朝,天子做不得主,势必要寻求外朝的援手。估算一下天下,江南甄家不除是收不回来权,京畿不除四王八公是政令不畅。
李修忽然睁开了眼,他把自己吓一跳,矛盾的纠结点竟然是太上皇?
这可不行!
你们父子怎么相残都行,作为臣子,最好不要轻易站队。否则后患无穷!
回家,说什么也要回家。再坚持一年的,考完了就回家。一年之内,皇上还没有准备能搬倒太上皇呢。
李修心中稍微安定了些,既然皇上已经有意让吴贵妃之父去平安州,自己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先把黛玉的封赏拿到了手,以此作为交换,自己可以把商道交给吴家。能不能经营的好,各凭本事。诚意我先做出来再说。
至于贤德贵妃吗,嘿嘿,人家家可不是吴家,眼睛高着呢,怎么会来求一个小秀才,吴贵妃未免太高看贾家了。还真把他家当成了对手啊,过两招吧,准保吴贵妃没了兴趣,留个坑给他们就行,绝对会自己跳下去的。
不过...吴贵妃还真是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到了平安州的重要。
平安州虽不如当初的安西都护府那般疆域广阔。却也是西起玉门关东至雁门关,北辖漠北南控陕甘,诚为国朝西北第一州。境内的丝绸之路,可是来往行商的金路。又有雄兵十万分兵在手,一旦京城有什么动静,东出雁门后,就能到了京城。非雄才大略者不可经营。
想到此处后,李修心里长出一口气。看来皇上真是想拿捏自己了。控制住平安州,也就控住了敦煌。自己想要些什么,求些什么,毕要经平安州一手。
如此的话来说,合则两利!
打好了主意的李修,静静的等着周全回来。
不出片刻的功夫,周全引着一位乡绅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李公子,我来给你引见。此先生姓甄,名费,字士隐。说起来可真不是外人。甄先生也是姑苏人氏,与林家自然有一份交情在。况且,甄先生还有一层身份,准保能让你大吃一惊。”
李修见甄士隐面貌不俗,举止有礼,是个有道的君子,避席而立,口称先生与他见礼。
甄士隐也不托大,客客气气的回礼称道:“士隐远道而来,托故交好友的面,有事要相求于公子。周全所说的大吃一惊,其实真不足道也。不知公子可识得一人?”
李修请着甄士隐和周全坐下说话:“不知先生所说的是谁?修尚年幼,来京城也不过两年,能认识的人也不会太多。”
甄士隐点点头:“公子是个实诚的君子,我所说的这个人,与公子确实暂无半点瓜葛。不过么...”
“先生敬请直言。”
李修见甄士隐面露难色,料想那人必定有大干系,诚挚请他明言。
“好吧。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当初若不是我的主意,他也不会到了林家女的身边。”
李修一惊!什么人到了黛玉的身边?!
国子监。
贾宝玉有心发作,又碍着众多人的围观,只好压住了火气,低沉着声音喝问:“琮儿、环儿!你们真要为难为兄不成。看在外人的眼里,岂不是贾家的内斗?你们还有没有个尊重我!”
贾环刚想还嘴,贾琮拉住了他,这位“假”宝玉的话说的很重,意指他和贾环在外不尊兄长,有坏贾家声誉和挑起嫡庶之争的意思。
天大的罪过呀,若不是跟着李修学了些知识,此刻背后又有高人指点,他很可能就和贾环上了当。
本来也无法当面揭穿宝玉的真伪,再被他压上这样的罪名,贾家祠堂一开,他和贾环就可以守着祖宗过日子了。
哼!就凭这份心思,我就断定你的西贝货!真的宝玉怎么可能想到这些,他只会喊着林妹妹你不想见我了吗。嘿嘿!就是不想见你,也不能见你!
漫说如今林妹妹是李大哥的心尖尖,就没有李大哥的存在,她见了你,还怎么去见贾宝玉。你当都是薛宝钗呢,倒贴着一个不够,还再贴一个吗?
“兄长言重了,弟和环儿,绝无此意。只是拦住兄长是有个说法。”
贾宝玉冷笑一声:“你还有了道理了?好好好,我就听听你的道理。到底是你的道理大,还是家法规矩世道礼仪大。”
贾琮一抱拳:“正是因为规矩礼仪大,兄弟才冒着不敬兄长的嫌疑,拦住了去路。”用手一指自己身边的几辆车,其中一辆上面插着一幅大旗,上书“天下大同”四个大字。
“兄长请看,这些都是书院赠与国子监的书籍。兄长可知,这些书籍都是林家的所藏?”
贾宝玉负手而立:“自然知晓。不如此又怎么会来国子监要人呢。”
贾琮摇摇头:“兄长,您知道这书是怎么得来的么?”
“你们找的哪家书局排版承印?花了不少银子吧。若是为这个事,为兄回去补上一份如何?”
“非也。这些书,都是草木书院的学子,用刻刀,一笔一笔刻下来的。”
贾宝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看着有几位教习已经捧起书来看了,不愿意再和贾琮纠缠下去。
他带着薛宝钗来到了国子监后,就事事不顺。先是薛宝钗进去见了黛玉一行,想着哄骗出来。
不料让贾惜春给搅了局,故意在衍圣公面前说穿了薛家的身份,让本来想帮忙的孔继宗很是窝火,凭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假颜色一介户部的皇商?端了茶送薛宝钗出去,现在还躲在后面的轿子里羞恼着呢。
于是乎,他用荣国公府后人的身份求见衍圣公,衍圣公虽不见他,却许了林黛玉等可自行离去。
以为得逞的他,正登门去接时,院门还未敲开呢,贾琮和贾环就赶着几大车的书,拦住了他。
贾宝玉不欲在纠缠下去了,冲着贾琮和贾环颜色一变,厉声喝道:“大胆!汝等黄口小儿,竟然在国之文华之地口放厥词!不仅不敬文华,还有辱我贾家的门楣。事到如今,你们两个不要怪我拜兄长的谱了。来人,押着二位少爷去给国子监众位先生磕头赔罪!”
贾环大怒,一把拉着贾琮躲到了大旗之下,用手一指贾宝玉:“分明是你没有见识,不等我们说完,就要动粗的吗?来来来,贾家环三爷在此,我看哪个敢来抓我!”
贾琮偷眼看了一下那幅大旗,心说还是环老三狠啊,甭管你是甄宝玉还是贾宝玉,敢在御笔之下抓人,贵妃都护不住你!
贾家下人骄横任性又不是一两天了,素来也看不起贾琮和贾环,听着宝二爷发了话,呼啦一下子涌了上来,七手八脚按住了这两个庶子兄弟。
贾环不惊反笑:“好好好!真是要清理一下门户了,我贾家祖宗饶不了你们这群叛逆!”
众人不停,把他们两个死死的按住。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喝道:“且慢动手!还不松开他们,真要获罪满门的么!”
声音刚落,原本紧紧闭着的院门支呀一声开启,一众挡着面容的女孩家冲了出来,绕过了贾府的下人们,围在了大旗之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人大胆!胆敢私纵欺君之人!”
喊且慢的那人,疾步奔来,原来是个伟岸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