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宝玉不在,要是在的话,能吐李修一脸的血。这原本都是我的啊!
他在哪呢?
谁也想不到,贾宝玉和史湘云也在回京的路上。
没有车船马轿,只能安步当车,跟着一众流民慢慢的往京城走去。
不是犯了什么罪过,是被一位进京的布政使带着他们遣返。
这位布政使正是岳州布政使,如今叫做高官的大人。
两口子怎么也没想到,李修召集布政使进京的同时,要求他们查清辖区人口,要统计天下人数。
像他俩这样的无户籍流民怎么办?
一律发回原籍,以待分配工作。
天下建设的大局面已经开始,处处都缺少做工的人,哪有机会给你隐居。尤其是贾宝玉这样的“壮劳力”,读过书还会写字的精神小伙,不干活你打算干什么?
史湘云倒是一如既往的哄着他:“你就是帮着抄抄写写,累不着的。”
宝玉是欲哭无泪,我把一辈子的字都写了一遍,手腕好疼的。
可看着史湘云帮他背着竹篓,想说什么不想干的话,也忍了下去。跟着走吧,回了金陵再说。
他原籍可是报的金陵,京城那块伤心地,他是打死也不要回去!
岳州布政使也没难为这些人,一路的口粮都是户部派专人一站一站的划拨,到了谁的原籍,自有差役过来领走。他省心的多,也感慨天下的变化真快,一进了江南地,哪哪都是在开工。
运河在疏浚,官道在拓宽,还有两根铁轨安放在夯实的路基上,让他可是大开眼界。
特意去了趟茱萸州码头,那里还有两位布政使正等着他结伴而行。三个人仔仔细细的观摩着扬州的现状,又在江边酒楼痛快喝了几壶酒,次日才共乘一条船,沿运河北上。
小火轮突突突的载运着更多的货物穿梭在南北动脉上,船老大的号坎统一换成了内河字样。背后两个大大的交通二字,表明了人家的身份,都是交通部的人,也是吃着一半官饭的人家。
细细的一问才知道,只要是原有在运河里讨饭吃的人家,统统被新成立的交通内河司给收编了,还给他们换了火轮船。用的是户部银行的借贷,等着干几年还了借款后,船就是个人的,而人还归交通部管辖。
岳州布政使就动了心思,岳州可是也有湘江和长江航道的,要是也能争取到这样的条件,岳州省就活了呀。
想到这,就去找同船的鄂州、豫章布政使商议此事。
岳州在上游,鄂州在下游,沿着长江直通金陵,北可去京城,南能下松江,这条水道要是用好了的话,三省都能受益匪浅。
豫章布政使也有此意,不过还是有些顾虑。
“你我都是前朝的官吏,能不能留用还两说。万一被他们不喜可怎么办?”
鄂州布政使更是一脸的晦气:“您二位还可安心一些。我才是要回不去的那个!好死不死的一个驸马一个郡主,跑我那里扯旗造反。好容易我给他们哄到了巴蜀去,也不知这算功还是过?”
岳州布政心里一动,拉住鄂州布政给他出主意。
“不管之前是功是过,总要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是不是?李大督帅不是说了吗,既往不咎,以观后效。那咱们就给人家一个后效呗。你我三省,正好也是中南三省。能不能贯通起来,把长江航道给它盘活。”
“诶?这倒是个说法,愿闻其详。”
岳州布政指指他们坐的船:“看看这火轮船,不用纤夫都能沿江而上,你老兄赶走他们就没错!否则,人家天兵渡江而来,你又能如之奈何?反过来想想,咱们把长江好好收拾收拾,敞开门户迎天下,是不是就能好过的许多?”
岳州布政的这番话,是有着深意的。长江自蜀中滚滚而来,他们要是能溯江而上,打开巴蜀的门户。这份投名状不可谓不厚。
“怎生操作才能得当?你我的府军都被调空,哪里还有兵啊。”
“你我三人还有数万差役啊!粮草你我三家平摊,只要朝堂多多配给这样的火轮,咱们完全可以假冒客商来他个陈仓暗度,一举拿下奉节、万州,彻底打开渝州的门户;再和渝州的太守好好谈谈这事,鼓动他献了城。不就和柳安西那里成了东西呼应了吗?”
“那得看看李督帅的肚量了。”豫章布政还是不放心。
“好说,他若真是个明主,咱们就帮他取了渝州。若不成个样子,咱们三个也要沿江自保,首尾呼应。如何?”
鄂州布政和豫章布政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伸出手来击掌明誓。
中南三省是各有各的苦衷,境内山脉纵横,山民居多。沿着江的还能好些,山民的日子可是苦不堪言。
李修的土地政策进了山就没了消息,只因为确实的没地可种。
他们三位也有心掂量一下李修治政的本事,若是能诚心向着百姓的,他们也可以做一任万民敬仰的布政大员。
封疆大吏们的心思,又与朝堂中高官们各不相同。主政地方的官员,多少心中还是有民的。毕竟生活在同一方水土之上,民要是有变,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还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儒家本义对这些官员的本质教育,还是很到位。哪怕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为民的样子来。
有个词专门形容这副装的样子,叫做养望。
这个词先做的是贬义,君子当正齐衣冠,摄以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邪!
意思是说好好做人,别装!
后来就变了味道,成了隐士专用。不养望于丘壑,不待价于城市。这句话是北齐书上写的,别躲得太深,也别露头太快,装一下样子就准备出山。
隐士就是混子,大混子,有钱的混子,或是有权的混子,或是有学识的混子。
好听些的就是曹阿瞒骂诸葛亮的话,山野村夫。
他们混的圈子不同,也分成了大隐和小隐。
大隐要有车马簇簇锦绣庄园,皇帝要是召见,没个两三次是不肯出去做官的。
小隐要有几亩良田,背靠青山面朝溪流,时不时的吟唱一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东篱姑娘可是受苦了。
这三个布政使就是想用养望这手怠政,李修要是能说动他们,他们就拿下渝州做个见面礼。说不动他们,就养在府衙内不理政事即可。
慢说他们三个,长江以南的各省布政,无不是这样的心思。
都要在京城好好见见李修。
不怕死吗?
嘿嘿,他们有的还真想速求一死,不死怎么上青史。
没几日的功夫,船就到了济宁。
忽闻岸上有悲声四起,三位大人齐齐看了一眼,都从三楼的客舱中出来,站在甲板上看热闹。
只见运河岸边有千余人被兵卒驱赶着上船,骂声哭声响成一片,颇有些残民以逞的味道。
三位布政使一时好奇,等着船靠在岸边等待放行的时候,纷纷下船便衣而行,要打探一下虚实。
等着离得近了一看,是大吃一惊!那千余人人手捧着一副牌位,赫然竟是历代的衍圣公。
这是怎么了?
他们又是谁,怎么捧着衍圣公的牌位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呢?
就在那群人一步三回头,不肯上船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乌压压又过来一群兵卒,马后竟然拉着几十辆囚车。
当先那辆囚车里,塞进去一个大胖子,三位布政使仔细一看,还都认识,正是北宗衍圣公。
一门孔家,怎么又分出了南北两宗呢?
先说说衍圣公这个名号的由来。
宋仁宗年间,士大夫集团为了巩固自身的权柄,特意上书仁宗皇帝,要废了唐开宗给孔子封的文宣王,说这不足以表明孔子的地位,要革唐之失,稽古正名。
一个王的称号不行,要称圣!
圣人子弟就是由此而来。
祖宗都是圣人了,其子孙怎么办?
孔氏子孙去国号袭谥号,礼之失也盖自此使。袭封衍圣公,世世不绝。
牛就牛在这去国号三个字上,宋仁宗万万没想到他给孔圣人拍的马屁,就成了孔家投降的圣旨。
金灭宋,孔家降之。南宋不得已立南宗衍圣公。
元灭金,北宗降之,忽必烈大喜,孔家一分为三,成为了难得一见的三家之臣。
分别在衢州、开封、曲阜有了三宗衍圣公。
元灭南宋,曲阜灭开封一宗,只留下衢州南宗不见他们踪影。
明灭元,孔家降之,南宗现身,分了北宗一半的天下。
到如今,金陵南宗衍圣公和曲阜北宗衍圣公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被这辆囚车打破。
北宗这是要被灭宗了吗?
三位布政使大骇,李修这么大胆,敢驱逐孔圣祖庭的人吗?
也就是李修不在这里,要是李修在,他要是知道了北宗的所作所为,他敢喊出打到孔老二的口号。
曲阜祖庭,竟被这些人搞出一个国中之国来,不仅不交国税,还封闭曲阜县城,圈养曲阜百姓,齐鲁官员竟不敢治。
更何况,他们竟然还有了私兵---孔家兵。差点抢了妙玉回去做侍女,要不是护卫得力,杀退了他们的话,妙玉清白不保。
金陵衍圣公得知这一情况后,大骇不已,亲自登船自请除却北宗。
他这不是大义灭亲,反而是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要是让李修来的话,嘿嘿,曲阜城内还有没有姓孔的存在,都不用再说。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奸贼!你也有今天!”
三位布政使目瞪口呆的看着漫天的杂物扔向那囚车。
那是衍圣公啊,你们怎么敢打?
几面大旗自远而近远远而来,头一面写着衢州孔家,二一面写着金陵穆家,三一面写着金陵薛家,停在了码头岸边。
金陵衍圣公下了马车,亲自请出了两位戴着帷帽的妙龄女子,三个人走向为首的囚车。
帷帽下,妙玉恨恨的骂道:“枉为圣人的子孙,曲阜女子被你害了多少?就连我这个前朝皇室之女你都不肯放过,真真是畜生!”
薛宝钗冷声喝骂:“真以为拿你没了办法吗?要不是老衍圣公求情,当灭你族!”
囚车那人嗬嗬发笑:“灭我孔家?他李修怕是坐不稳天下的。族叔,您若想南北宗一统,我让位便是。用不着这样借外人之手,杀孔家子孙。”
薛宝钗喝骂一声:“住口!孔家也是华夏之人,岂容你压在百姓头上做泰山之威!今日里,死也要你死的明白,你到底是为何而死!可有农会人在此?!”
几个短衣襟打扮的人出来见礼,薛宝钗一指囚车:“现场开他的批斗大会,告知齐鲁大地的百姓,有冤诉冤,有苦诉苦。桩桩件件给他晒在他祖宗面前听!”
一个巨大的大成至圣先师的牌位被请出来放在囚车面前。
随着一声哭嚎,一个汉子站出来两眼冒着血丝诉说自己的不幸。
言不赘述,随着一个个的百姓泣血之言,圣人的子孙比那恶鬼还要狠上几分。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三位布政使越听心越慌,心中仅有的那根弦,怦然而断!惶恐不可名状!
儒家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