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有滋有味的饭吃饱了,裘世安回宫去送消息。
李修也腾出空去了一趟林府找黛玉。
甄英莲跟在他身后面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去医院做活。她的娘亲从姑苏来了,也住在了林府。她要赚钱养家。
李修可没敢轻易答应她,这姑娘胆子太小,还见血晕,医院真不适合她这样的。
“我可以不怕。”
李修停下脚步给她讲道理:“你这是从小被拐之后留下的应激反应,你太缺乏安全感了,没有勇气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不懂。我没钱了,我要养家。”
别人是李修的丫鬟或是通房丫鬟或是准备通房的丫鬟,甄英莲却是做客的客人,这可太尴尬了。
薛宝琴出来找英莲,拉着甄英莲手就让她走:“三哥哥别管她个书呆子。林姐姐已经给她找好了活,和一起我抄书去。探春姐姐忙着开铺子,家里都没人给抄书。”
甄英莲眨眨眼:“我写的慢,你总催我的。”
薛宝琴呀了一声:“写的慢还不让人催,姐姐你好有道理。”
李修哈了一声,催就催,写不出来还能怎么着,认真的写就行。
先去见了姐姐,姐弟俩说了好一会话,什么爹妈来信了,问考试的情况;大哥也来信了,问考试的情况。
黛玉摇啊摇的就进来了:“蟾宫折桂的回来了,快让我瞧瞧,几天不见你,都会作曲了呢。唱给我听听。”
李纨捂着嘴哈哈大笑,李修没脾气的把黛玉拽过来给了她屁股几巴掌。
黛玉扭身跑了:“敢做还不敢当吗?下次去哪家记得和我说说,我给你送衣服去。人家挣钱不容易,都给你做了衣服可怎么得了。”
要了命了,摊上这么一个林黛玉,还怎么活。
黛玉笑话够了他,才坐下来和他好好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要钱还是要人。”
都要!
李修把打算说了出来:“海运的粮食要进京了。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皇宫就是咱家。这批粮食是用来抵消码头的欠款,宫里用了我的主意,死死的拖住水溶,有钱也不让他出,百官能把他们家祖坟骂裂了。
最后削藩的时候给他来个一勺烩,到那时,看还有几人能帮他。
京城现在的粮价持续的高涨,一部分原因是春播刚种下去苗,秋后才能收粮食,这大半年的时间原本着也是靠外运的粮缓解压力。
另一部分就是江南的银价下来了,原本以为粮价会跟着跌呢,可他们也不想想,银子都不值钱了,除了粮食还有什么是能值钱保命的。
无意中南北都形成了粮荒的假象,各家的米铺都开始收粮屯粮。所以我用粮代银的办法,肯定会受百官的欢迎。
可也有一个弊端,咱家的实力也就藏不住的要露在别人面前。开医院卖卖药,卖卖书这都没事。唯独这粮食,咱们还是藏在后面的好。找个别人的铺子去卖。”
林黛玉掰着手指头给李修数人头:“薛蝌拿着皇商的牌子,最能做这个事,要不,让他们家来?”
李修一刮她鼻子,最喜欢你这样的口不应心,可我不上当:“她家不行,薛蟠和薛蝌都站不住,单凭着薛宝钗在后面操持,玩不转这么大的贸易量。”
“能有多少?”
“折合白银一千万两的本钱,按京城的市价,五千万进账还是有的,咱家分两成。”
黛玉张着小嘴闭不上,这么大的量,卖到哪一年去才能卖完,就不怕新粮下来压了价,全砸在手里?
李修给她和姐姐解释原因:“江南很快就会稳住银价,戴公公手里还有一批粮食等着杀进去收割一批。一南一北对着冲粮价,想贩运粮食的人家都得死。因为,这粮食就不是咱们的粮,折抵了税,屯了半年才有的这么多。我说的成本就是指的这个。”
黛玉终于明白了过来,合着这粮食是白来的。
扬州市舶司的税,皇上拿了四成,林如海和李修加一块足足有两成半,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银子而是粮食。
那薛家还真的不合适了,没那么大的本来做,也没那么大的关系网托底。
黛玉有些挠头,自己家当然不要出面,清清白白的卖书开医院多好,可还有谁家能有这个底气和实力出来卖粮食呢?
三郎不会无的放矢的找我说这事,想必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不过他不好见或者他不认识人家,需要我给他引荐过去。
谁家是我熟悉的而是他不认识的呢。
哦~~~原来是她。
黛玉用手点点李修的鼻子:“我就认识那么几个女孩家,你还真是一个都不放过。她一个孤女,说话行吗?”
“她就一个传话的,把意思带到了就行。我明面上不好去,总要避避嫌。辛苦林娘子一趟了。”
“好说,唱个红豆曲哄哄我。哪里就遮不住青山隐隐,何处又绿水悠悠?”
别让我找到告密的,饶不了你!
芳官打个冷战,是不是要变天了,给自己加厚一件衣服去。
京城通州码头,四十几口棺材一溜摆开,高挑着白幡,烧着纸钱,死者家属情绪稳定的哭天抢地。
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一死,家里就塌了天,尤其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家,一大家子五六口人就得等着饿死。
离这群人不远,聚集着百十号蓝衫举子,静静的瞧着这一出出的人间惨剧。
李修则在他们身后,陪着陆鸣大人、裘世安总管还有几十位吃过李家饭的闲散官员,他们又被聚集到了一起。
陆鸣无不痛心,当初还是他的主意不让李修接手码头,想着就一个萧规曹随的事,水溶以王爷的身份坐镇,怎么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不想,事与愿违,他一个专攻政斗的清官,哪晓得那些人的欲望都是要吃人的。
偏李修还不放过他:“陆侍郎的好心才死了四十几个,我让他们给您立个生祠。”
陆鸣叹口气:“老夫错看了水溶。你带着今科的贡生来做什么?”
李修抱着怀冲丧事那里扬扬脖子:“提前给他们看看,一个决策失误的背后,就是新坟挨旧坟。”
“哼!我等必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李修居高临下用鼻孔看着说话那人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看着这码头,说说你的想法和手段。”
“圣人云...”
“圣人云我没见过码头。白痴,夫子那时候能有个木筏就算是舟了,都是挖空了木头中间当船用!”
李修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并骂了过去。
“再想想,别扯什么圣人。”
有一个稳重些的说了几句:“当以安抚为主,待朝廷有个定论后,再行实施的好。”
都不用李修说话了,陆鸣陆大人都忍不住的训他:“迂腐至极!这些人家,家无隔夜之粮,你等朝廷来了送新棺材一起合葬吗?”
一干闲散官吏纷纷开骂,学的什么狗屁书啊,怎么一点变通也不知道有呢,当务之急先赔钱安葬了人再说,就这么摆着棺材好看是吗。
众学子脸有愧色,虽心里不服,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圣人训不可违的话,圣人确实没教给他们做实务。天知道这样的丧事该怎么处理。
陆鸣也挺尴尬,瞧着李修竟然等着他拿主意。
李修趁机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陆公、裘公。不如就趁着今天的机会,咱们这应急处理署,先定下第一条规矩,因公致死致残的赔偿方案,二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听听。”
都有兴趣,也都好奇,朝廷是对官员有这么一个说法,不知道李修打算照搬还是另辟蹊径。
李修拿出袖兜里一本账册,举着让大家看一眼:“这是京师的物价,我托户部的主簿核定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有兴趣的大家翻翻看看。”
那位主簿挺挺胸膛,认了帐。
李修随手把册子给了一位举子让他翻着看,自己继续说道:“我的方案就是救死扶伤,安稳后人。”
“救死不止是出一笔烧埋银子了事,要算着京城一个百姓人家一年的开销是多少,然后一口气赔够二十年的。”
“怎么这么久?”
“让人家的后人能长大了干活养家为止。”
裘世安要过册子来翻了翻,一看数目吓一跳,普通人家每人每年平均花费竟要五两银子,这么少,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鸣也自责,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人间疾苦了。
“伤亡总数按一百五十人算,一个人一年是五两,二十年是一百两,便宜,人命真便宜。一百五十人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两。多吗?水溶手下各家的管事,平均贪墨两万两。抄没一家养活一百五十家,天底下还有这样便宜的事。”
仇恨的小种子疯狂的抛洒,开花结果吧,待到山花烂漫时,我在丛中笑。
陆鸣赶紧阻止了他,你就说想赔多少就完了,别借题发挥。
“定个规矩,从他们开始,每人二百两一次赔够。家属留下来做工挣钱,哪怕只能刷个碗,也能挣一份钱回去。死一个就要活一家。”
二百两,刘姥姥打一次秋风的钱。李修是在提某人赎罪,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吊车是怎么回事吗?这钱就要你出!
裘世安和陆鸣相互瞅了一眼,也点了头,又问问底下的官员,都觉得还可以,那就这么定。
写完了这条,都看着李修,掏钱吧李少爷。
凭什么我掏?
李修左手拉住裘世安,右手再把陆鸣拉,来来来,咱们仨人同往金殿往,去找皇上要赔偿。
呼啦啦人群就跟上了,瞧瞧热闹去。
陆鸣想着不干,可没李修劲大;裘世安倒是挺稳重的,跟着一车走就是了。
可一下了车,这内相就撒了泼,挣脱了几次,后来赶干脆他拉住李修的手,三个人就这么纠缠着到了承天门。
金吾卫一头雾水,这三想干嘛?告御状也不像啊。
正犹豫呢,钟鼓齐鸣,銮驾竟然等了城楼,伞下永正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三位。
个个的一脸忠贞,个个的满腔正义。
瞧瞧,这就是朕的臣子,演戏演的真好,朕掏着银子还得看你们演戏,真是不知道是成全了你们,还是成全了朕。
又看看跪了一地的新科举子们,心里多少有了点平衡,千金买马骨,朕就把这戏唱完。
小黄门出来问了话,三个人可是互相的攻讦,一个说赔钱行,太多了不行。另一个就骂老贼不当人子,才二百两,怎么就多了呢,大不了我出。最后一个就喊大胆,你算老几你掏钱,咱家虽然没多少,倾家荡产出一半。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朝中竟然还有这等的忠义之士,举子们齐齐喊着万岁,以头抢地,磕出血来也要把身上的银子捐给这三位大人。
闲官们默不作声,已经用官服捧着一兜子的碎银子高高举起,让皇上看的见自己已经掏了钱的。
人是越聚越多,四十几口棺材被“帮忙”的壮汉们抬到了路旁,家属们就两个字喊着“万岁,万岁,万岁。”
李修偷眼瞅瞅城楼上的皇上,心说差不多了吧,掏银子啊,我等着下班呢。
哐哐哐的钟鼓又响了起来,李修直咧嘴,太上开始刷存在感了,非要这时候也要露露脸。
永正这个腻歪,也怪自己,早点拿银子出去多好,圣君的名号自己不就有了,这一嘚瑟可好,太上来了,万一他也掏一份,这可怎么办?
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李修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趁着众人都趴在地上磕头的时候,使劲往天上一撒,大喊一声:“谢圣上!”
漫天飘洒的银票吸引了众人的眼眸,永正赶紧抬抬手,对,就是朕撒的。
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丧事喜办,新的码头应急处理署,就在这种极其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完成了它成立的第一次亮相!
晚上回去,李修被黛玉好一顿训,直到一个小黄门送回来三万两银票和一块可以入宫行走的牌子,这才放过了李修。
“让他们父子两个斗一斗,偏你帮着一头。取祸之道,懂不懂?”
李修咬着牙看着黛玉又把银票收了起来,一个饿虎扑食冲了过去,青山隐隐我也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