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接一队的蒙古兵马队进入杭州城。
这批蒙古兵最少有两百人以上,人强马壮,都是百中选一的精锐,兵马队护着一辆马车,幕帘低垂,透出几分神秘。
兵马行动极其迅速,转眼间就已进入了东城一所高墙围绕的大宅,宅前站了迎候的一群人,当先一人神采飞扬,正是号称色目第一高手,蒙军指挥使卓和。他身后矗立着一众蒙古高手,另外还有几位汉人。
马车停在正门前,当下有人上前打开车门,一人大步踏出,风采照人,且有一股帝皇的威严,双目神光如电,正是当今蒙古大汗之弟思汉飞,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身材高大,面目俊美的年轻男子。
卓和及一干蒙古高手等人连忙上前见礼,一番致意之后,才齐齐进入大厅内。
大厅排了两行酸枝椅桌,正中是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思汉飞当中坐定,其他人纷纷分左右坐下,立即有侍女来献上洗面的毛巾和香茗。
一番扰攘后,其中闲杂或身份低微的人,都自动退出了厅外。
思汉飞坐定下来,面容十分凝重。自从数月前在边关回来之后,以往在他身上的那股威风和信心几乎很难再见到,环视了众人一眼,他才缓缓道:“诸位辛苦了,本王在此特别要感谢座中两位,一位是卓和指挥使,他这段时期一直坐镇南方对抗叛军,实是辛苦有功。”
随着他话音一顿,其他人连忙开口,赞扬称颂起卓和来。
思汉飞续道:“第二位便是毕夜惊老师,他日前孤身犯险,去往岭南刺杀我们的头号大敌祁碧芍,虽然没有成功,但也让我们知道此女武功再作精进,下次得以更加从容安排,应记一功。”
还没等其他人出言恭维,那随思汉飞而来的高大年轻男子便接声道:“白刃天向皇爷请命,愿往前取祁碧芍首级。”
他此话一出,下方便有不少人发出嘿然冷笑,另外更有一人重重地冷哼一声。
发出冷哼的人是烈日炎,白刃天此举不啻暗指自己比他师兄毕夜惊更有本领。
至于其他人,则是暗笑他不自量力,祁碧芍若是那么好杀,还轮得到他出手?
这白刃天本为少林弃徒,后随东海派的“邪王”历冲学艺,身兼正邪两派之长,近年来在武林中声名鹊起,名震黑白两道。
不过此人加入思汉飞麾下只是近期之事,并未参与当初边关那一战,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详细,亦不知道祁碧芍身后那位“无双武神”的恐怖!
而亲身经历过那一次的蒙古高手,早对当初之事讳莫如深。
听到这番近乎大言不惭之语,思汉飞心中略有不悦,但他作为蒙人统帅,却未出言斥责,只是暗中看了毕夜惊一眼,发觉此名老者面无表情,丝毫不露喜乐,不由惊叹他的深沉莫测,由此更推测出祁碧芍的武功进境之快,绝非当日在关外被他追杀时可比。
如今的他,早已断绝了将祁碧芍收入房中的心思,只是看了白刃天一眼,摇头沉声道:“祁碧芍乃我蒙元之大敌,刃天你急于出手也是人之常情。但此女的武功得自无双武神亲传,只是短短数月,便由当初的武功平平成长到了如今几近宗匠的境地,如此进速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尤其此次连毕老师也拿不下她,足证此女的武功恐怕已经更进一步,恐怕在座各位,论起单打独斗,都是负方居多。”
原先的那一批老牌蒙古高手,都深悉毕夜惊的盖世武功,自然知道思汉飞所言属实,只有白刃天面色不愈,显然仍是不服。
思汉飞也不作理会,向卓和道:“卓指挥使,本王刚到此地,你且先说说前几次刺杀祁碧芍的情况。”
“是,皇爷。”卓和应了一声之后,便神情凝重地道:“此女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本来一直销声匿迹,直到差不多两个月前方才在岭南龙尊义军中现身,不问可知,这些时日定是隐藏起来在闭门练功。而她出现之后,此女立刻就以雷霆手段扫荡了周围各方势力,整合其他叛军,令龙尊义声势大壮!”
顿了顿,他接着道:“自此女出现之后,我便让毕老的师弟烈日炎与国师座下弟子铁颜、宋天南立刻动身,配合牙木温统领帐下兵马,率大军前往岭南镇压格杀,只可惜无功而返。”
说到此处,厅中一个赤脚的苦行僧赫天魔道:“卓指挥使所言无误,我师弟天南和阿颜联手的威力举世无双,再加上曾与祁碧芍交过手的烈兄,本以为击杀此女十拿九稳,不过据我师弟所说,那女子只是一剑,便破了他二人的合击。”
听他说完,厅中众人顿时便将所有目光集中到了烈日炎身上。
烈日炎本来性格极其狂傲,但此时却是苦笑了一下:“不错,那次乃是一场伏击之战,牙木温统领率兵奇袭叛军一座营地,烈某则和国师的两位高徒,以及其他高手在一座渡桥之上设伏,本已做好万全准备,只待此女带人增援,便全力搏杀,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毙敌。但是那姓祁女子的圣灵剑法实在太过厉害,一剑便破开了我等的包围圈,突围而去,令我等功亏一篑。之后叛军大部赶到,见事不可为,我等只好退走。”
卓和接着道:“自那之后,我方又组织了三次围杀,可惜每次都是徒劳无功,实属无奈之下,毕老这才请战亲自出手!”
思汉飞面容肃穆,转向对毕夜惊道:“毕老师,还请说说你此次与祁碧芍交手的经过。”
毕夜惊脸色阴沉至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还记得年前之时,那祁碧芍已可使出剑气,虽令老夫也颇为忌惮,不过老夫依旧有把握将其拿下。可如今数月过去,她的剑法已经强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非但剑气更为凌厉,而且剑势绵绵不绝,一变再变,老夫生平得意绝技‘天魔击’三大散招,竟在她剑下不堪一击!若非老夫还有几分保命的本事,只怕这次就回不来了。”
说罢,他不禁叹息了一声:“唉,此女才修炼了数月,便有如此造诣,远胜我辈数十年苦修,圣灵剑法,实在不愧是武神所传的超凡入圣之剑!”
厅中相近默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曾经见识过武神惊天动地的手段,若非武神已经声明不会过问这场蒙汉之争,恐怕他们早已退出蒙古势力。
而即便如此,如今场中不少人也已经萌生了去意。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位武神会不会针对蒙古再次出手,与荣华富贵相比起来,还是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不过出于对蒙古势力的顾忌,暂且还没有人敢向思汉飞提出离开。
沉默了一阵,思汉飞才分别看了毕夜惊和白刃天一眼,道:“未知厉先生和邪王何时可抵达此间?”
听得此言,大厅众人皆是震惊地向思汉飞望去!
“血手”厉工,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阴癸派掌门,当年横行天下,满手血腥,后来惹出无上宗师令东来,这才落败归隐。据说如今已经魔功大成,比以前还要可怕百倍!
而“邪王”历冲亦是黑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极不好惹。莫非,思汉飞已将这两人请来助拳?
“敝师兄正在前来的路上,想来不日便到。”毕夜惊道。
白刃天也道:“皇爷放心,白某师傅亦在赶来途中。”
“好!”思汉飞点了点头,沉声开口:“半年之期越来越近,惊雁宫将开,在此之前,本王定要先行解决祁碧芍。这次本王会联同邪王和厉先生一起出手,加上诸位,便是不择手段,也必要将她格杀当场!此外本王这次不单誓要诛杀此女,更要给予龙尊义及一众叛逆严重打击,务使他们溃不成军。各位且请养精蓄锐,务求一击成功,将来论功行赏,本王绝不食言!”
“是,皇爷!”
众人齐声领命。
同一时间,这座大宅的数里外,向无踪正在一处隐秘之地,默默观察着宅院外围的一举一动。
他之所以会前来监视此处,只因他早前准备出城之时,认出了护送马车的蒙兵将领,乃是蒙古王宫的护卫统领,对于这样的大人物,竟会护送一辆马车来到杭州,不问可知里面必定是一位大人物,是以他才悄悄跟了上来。
只可惜那座宅院四周十分空旷,甚至连一颗高大的树木都没有,不利于隐蔽行踪,在没办法遮掩行藏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跟得太近,否则一下错失,便有性命之忧。
无可奈何之下,向无踪打算等到晚上天黑之后,再摸进去打探一番,至少也要查清那位来到杭州的大人物是谁,他对白己的轻功身法很有信心,自问便是惊动了那些蒙兵,也可来个逃之夭夭!
向无踪极擅追踪之法,自然十分有耐性,这一等就直接到了天黑,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他便悄然朝那座宅院摸了过去。
不过还没等他靠近那座大宅,向无踪便突然感到一股形如实质,无从抵抗的强大气息从身后袭来,顿时心头大骇,不容多想,当即闪身往一旁急窜。
他身体横移,刹那间已向右边闪出了超过二十丈的距离,脚下尚且不绝,在这种感应到危机的本能驱动下,他将自己的身法发挥到了极限,可是那股强悍气息依然如影随形,不加多也不减少,无论他速度有多快,都无时无刻不在紧紧地威胁他。
向无踪当机立断,停了下来,这般提气施展身法最耗真气,如果他再不停止,不需假手于人,自己便要气绝力竭而亡。
可是停下来后,那股气息仍然停留在他身后,就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彼此的位置一般,而向无踪却知道自己比之刚才已是大大不如。他现在全身功力最多还剩十之六七,也没有机会运功调息,尤其他更是背对着对方,已失先机,若是强行出手,必会遭到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他心中憋屈无比,纵使面对着蒙古人的千军万马,也绝没有现在这般窝囊。
就在他咬了咬牙,打算转身奋力一搏之时,背后却是响起了一道沉雄之极的声音:“小子,向极是你的什么人?”
向无踪闻言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正是家父。”
背后的人气机一收,向无踪登时全身一轻,压力顿消,连忙回转头来,借着微微月色,只见眼前丈许处,卓立了一名仪表非凡的高大汉子。
向无踪虽不知来人底细,但对方既然没有出手,当对他没有恶意,连忙拱手为礼道:“敢问前辈刚刚何以要阻止在下?”
高大汉子道:“跟踪思汉飞的人并不止你一个,老夫知你是反蒙义士,所以才现身保你一命,倒也没想到你竟然施展出了向兄的鬼魅潜踪身法,原来竟是故人之后。”
“那马车中的人是思汉飞?”向无踪先是一惊,面露骇然。紧接着听到故人之后四个字,却是心念一动,猛地记起一个人来,不禁膛目结舌地道:“前辈莫非是凌渡虚大侠?”
凌渡虚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向兄之子,难怪功夫不俗,追踪之法也得真传,老夫却是没救过人,否则你现在真的化为鬼魅了。”..
听到这里,向无踪不由老脸一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跟踪的人居然是思汉飞,要不是凌渡虚现身阻止,只怕他这会已经惊动蒙人,十死无生了。他可不认为以自己的武功,能对抗蒙古三大高手之一的思汉飞。
凌渡虚轻笑一下,又问:“向兄近况如何?”
向无踪神色一黯:“先父于年前练功时,气脉倒流入心,已经撒手西去。”
凌渡虚长叹一声,转侧了身,负手望月,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果真丝毫不爽!唉,始终不出所料。”
这几句古怪之语,使向无踪完全摸不着头脑。
凌渡虚又道:“向小弟现在何方势力之下效力呢?”
向无踪连忙道:“惭愧得很,小子现于复尊旗任天文旗主下任总巡之职,专责侦察敌情,希望能驱逐鞑子,还我山河。今日小子本要出城时,认出护送马车的蒙兵将领乃是蒙古王宫的护卫统领,想来必有蹊跷,便打算探个明白,却不想竟是思汉飞亲至。”
说完以后,他又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凌渡虚道:“前辈跟踪思汉飞许久,未知前辈可曾探到他来此地的目的?”
凌渡虚听到向无踪正在为危难的国家努力时,连连叫了几声好,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听他问起,才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知,我亦是打算学你一样,入内一探。”
说完,他又道:“思汉飞的武功,便是老夫也没把握应付,此行凶险,小弟还是快快离去吧,今日一见,便止于此。”
凌渡虚也不说些后会有期的话,让向无踪从速离开之后,转身便走。
向无踪心中打了个突兀,刚想对这位父亲的挚交说些什么之时,便见凌渡虚回身抛来一本发黄的绢本册子,显然是对方贴身收藏之物。
凌渡虚一边远去,一边道:“这上面有些许练功心得,小弟若能领会,将可免步上令尊旧路,好自为之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人最少已到了半里之外,声音却仍近如耳语,可见其功力之深,实在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