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看见何深点头示意,立刻抬起手,给了何深一个提示,然后伸手打开录音,用手指倒数三个数后,猛地下落。
何深没有任何的犹豫,之前所有的经验,加上他最新获得的,对这一首肖邦第一叙事曲的理解,瞬间涌上心头,手指借助这手臂自身带有的重力,从空中缓缓落下,然后落在钢琴之上。
当……
肖邦g小调第一钢琴叙事曲,op23,No1,极为正统的音从钢琴之中传出,然后被放置在共鸣腔之上的话筒完美吸收,传入外面的录音室内。
王培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略微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录音设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耳机,目光中满是怀疑。
这,这到底是什么?自己在听什么?
虽然他早就知道何深钢琴弹得很好,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钢琴专业一直都是第一,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弹得这么好!
就这个开头,简直让王培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何深的一句话。
“因为,我感觉到我触摸到一首作品的巅峰,所以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将其录制下来。”
作品的巅峰嘛……
王培抿了抿嘴,摘下耳机,将周围的音量放大,闭着眼睛,无比认真的盯着何深的演奏。
声音悲切如水,悲壮如山,每一句,似乎都是在诉说着那一股悲。
但是这一股悲,并不让人彻底沉沦,而是带着一个信念,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在这一股悲伤情怀之下承托,让其不会失去基岩,从此坠落。
随着最后几声终止式的结束,这一首肖邦g小调第一钢琴叙事曲也落下了帷幕。
王培刚想给何深鼓掌,称赞他的演出,却没有想到何深根本没有一点点停下的意思,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手臂再次抬高,继续落下。
当……
肖邦F大调第二钢琴叙事曲,Op38,如牧歌一般,缓缓的在空气中浮荡。
这一股情感,比之前更加温婉,更加让人难以从中逃离。
王培原本站起的身子,在此时此刻重新坐下,他看着录音棚内的何深,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并不是录制一首作品,按照他现在的想法,他好像是……想要将肖邦的四首钢琴叙事曲,全部都给录制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过来找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有没有渠道,让他灌制一个唱片!
如果他真的能灌制出一个唱片的话,这四首肖邦钢琴叙事曲……
王培不能肯定这几首录音一定会成为传世经典,但是这录音,绝对可以竞争肖邦钢琴叙事曲的最佳诠释!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建这个录音棚的时候,再加一个留声机的灌制设备,反而为了图省事就搞了个DVD的。
如果当时自己搞个留声机的,这个CD唱片或许能卖的更贵一点,甚至可以再卖一下配套的留声机?
嗯,等等……好像不仅如此,除了留声机应该还有一些其他赚钱的渠道?
王培突然就此陷入了沉默,他在脑内疯狂盘算着,如果自己再新增一个CD唱片的刻录机,需要增加多少成本,然后需要多久才能将这个成本收回。
何深并不知道外面的王培心中所想,他将自己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肖邦所描绘的故事之中。
音乐,是有语言的,这个语言并不是像那些营销号给很多人描绘的,音乐通过演奏者向你叙述。
音乐的语言,是存在于作曲家的写作,而演奏者,只能二次加工。
每一颗音,作曲家之所以这么写,完全有他的理解,所以每一颗音,都代表着一些事情。
是突然转调的谐谑,还是平铺直叙的淡然,这些全部都在钢琴谱之中。
何深在经历了肖邦的记忆之后,他对于这些音乐的把握已经达到了非常深的地步,就算是那些以肖邦出名的演奏家,都不一定比他现在厉害多少。
所以,何深越演奏,越沉浸。
肖邦降A大调第三钢琴叙事曲,Op47
肖邦f小调第四钢琴叙事曲,Op52.
每一首曲子,都极为接近完美。
伴随着最后一声琴声的落幕,何深将手缓缓的从钢琴上拿下,然后看向在控制台的王培,伸手打了一个招呼。
王培听到琴声消失,立刻从思考中惊醒,连忙走到控制台处,将录制停止,对着何深比了一个完成的手势。
等何深从里面出来后,王培也也将耳机插上,把录制的母带调到了开头的位置,对着何深道。
“诺,录制完成了,你听听。”
“嗯。”
何深倚靠在录音棚控制室的那个吸音棉墙壁上,接过王培手中的耳机,闭着眼睛开始聆听自己所演奏的声音。
不过听了没有多久,何深便猛地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录音棚的隔门前,拉着门把手开口道。
“再来一遍,我刚刚有五个地方不够完美,音量控制的稍微有那么一点偏差,整体减弱曲线做的有点波动。”
说罢,他拉开录音室的门,走进其中,和外面守着控制的王培给了个暗示,在王培的手势下,何深将刚刚,他感觉有问题的曲目再次弹了一遍。
出来后,没有任何的休息,继续拿起耳机确认。
“不行,还有问题,第三叙事曲第八二小节,表情术语应该更夸张一点,这样或许会更好。”
“第四叙事曲,第八十七小节,这边一个连线稍微有点断了,不够圆滑,整体形象不够完美。”
“第四叙事曲,第一百九十三小节,和声冲突没有做出来。”
“……”
何深有一次确认自己的失误后,再次进入录音室,继续录音。
再出来,再听,再改,再回去,如此往复。
原本无比惊喜何深进步飞速的王培,脸上的表情从激动,到平静,再到无聊。
到后来,他已经彻底放弃跟着何深一起听他之前演奏中的错误,而是呆坐到一边,老老实实的当开关录音工具人。
不是他不想去帮忙,而是实在听不懂啊!
就那么一点点,特别细微的差距,在何深的耳朵里比惊雷还响,但是在王培的耳朵里,大概和一百米外的蚊子叫差不多。
完全听不懂。
果然,自己最擅长的路,还是经营赚钱,而并非音乐。
音乐这种东西,还是交给何深他们这群,对音乐真正有天赋的人去玩吧。
王培无奈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