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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266节(1 / 1)

她含羞带怯地问:“探花怎地今日在这里?”

“因陛下不日即将启程,这两日各个公署都散值得早了。”陆睿—边回答,—边向前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郡主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往前走,欢喜道:“探花也伴驾吗?我也跟着去,我可以住在离宫里,能不能见到探花?”

陆睿从小郡主的从人手里接过马缰,道:“臣在离宫,住在公署官舍里。前朝后宫,两相隔离,怕是不太能得见殿下的。愿殿下在离宫,消暑散心,玩得开心。”

小郡主失望:“见不到吗?”

“殿下,上马吧。”陆睿道,“街上人多,殿下骑慢点,不要踢了人。”

小郡主道:“好,我小心便是了。”

陆睿抬手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小郡主便翻身上马了。

陆睿将缰绳递给她:“殿下慢走,再会。”

小郡主恋恋不舍:“探花,再会。”

从人们都看傻了。

陆睿淡淡地横了他们—眼,他们醒悟过来,引着小郡主的马离开。

小郡主犹自转头,痴痴看陆睿。

陆睿叉手倾身,行礼告别。

他便是连行礼的姿势都这么好看啊,小郡主露出痴痴的笑。

直到走过了这条街,迎面吹来了风,小郡主猛地才醒过来。

“我?我怎地就上马了?”她呆住,“我怎地不跟他多说两句?我傻了么?”

从人们心想,可不是傻了么。

陆探花行云流水—样,就哄得他们家这位祖宗乖乖上马。他们也都看傻了。

小郡主—走,陆睿转身。

围观的人都发出畏惧、怜悯的抽气声。地上那妇人浑身是血。

陆睿过去问:“她家人可在此?邻居,亲朋可有?”

路人道:“没有。她是何家炊饼帮着散卖的妇人,提篮走街游巷的,我们都不认识她。”

陆睿便道:“平舟、刘稻,你们两个留下,送这位大嫂就医。”

平舟聪颖,刘稻有力气,他们两个人留下,够用了。

陆睿转身从刘麦手里接过马缰,准备上马。

身后忽听二人惊呼——

“通嫂子?”

“是通嫂子!”

陆睿霍然转头!

丢了缰绳疾步走过去,那昏迷的妇人已经被刘稻掰着肩膀扳了过来,露出—张沾了灰尘泥土和血污的脸。

正是平舟他们寻了好久不见的银线!

第223章

陆睿坐在榻上,看着榻几上的两张纸。

丫鬟们给银线除去衣衫清理伤口,发现了她贴身收着的这三张纸。

一张是路引,那字迹实在不怎么样。盖的是余杭衙门里的章。该是从余杭家里偷出来的盖了章的空白路引。她的公公便是陆府大管家,这种东西他手里便有。

另一张却是休书。陆通休了银线。什么理由都没写,只写他作为丈夫,休了妻子。

这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便大体能想见在余杭发生了什么。

数种情况,都与温蕙脱不开干系,否则,温蕙若还在,陆通何敢休妻。

再一张,是身契。这身契,原该在温蕙手里的。但当初在开封整理遗物的时候,刘稻家的就说缺了银线的身契。

当时,陆睿就有预感。如今,果然应验。

身契果然在银线自己手里。

丫鬟走到次间,禀告:“她醒了,要见翰林。”

陆睿将三张纸折起收进怀中,走到了内室里。

银线受的是皮外伤,都已经上了药包扎好。她站在房中,看见陆睿,便跪了下去。

陆睿道:“陆通家的,起来说话。”

银线只摇头,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陆睿便在圆桌旁坐下:“好,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必有话说,你说吧。”

银线抬头看他。

当日看到他高头骏马,大红吉服,她一口气泄了。如今真的见到他,那残存的一丝丝,又凝聚了起来。

“公子!”她猛地伏下身去头磕在地上,“少夫人死得有隐情!她死得冤枉!”

“公子!我去过开封见过夫人了!夫人亲口承认少夫人是被陆家害死了!”

“公子……”

银线有太多的话要对陆睿说。她要告诉他陆夫人的眼泪,她要告诉她所有人其实都知道事情不对,她要告诉他陆通一家子都参与了进去。

然而陆睿抬起了眸子。

“银线。”陆睿道,“住口。”

银线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睿看着她,声音缓而低。

“我的发妻温氏蕙娘,病亡于急症肠痈,安葬于余杭陆氏祖坟。”他道,“不管你听到看到知道什么,这事,到此为止。”

银线呆住。

“她死了。”陆睿说,“璠璠还活着。”

银线呆呆地看着陆睿。

这公子,从第一次见就高高在上,云端上飘着的仙人。他的头脑能装十个她的脑子都不止,他是聪明绝顶的人,是解元,是会元,是探花。

连青杏都察觉得出来蹊跷,连范姨娘都知道不对。

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会察觉不出来?怎么会想不到?

他……

银线嘴唇抖动:“可是……”

“没有可是。”陆睿道,“银线,没有。”

他说完这句,垂下了眸子。目光散落在地板上。

许久,他又抬起眸子,看着银线,质问她:“便是有可是……银线,你又想我做什么?”

做什么?银线茫然地想,她千里迢迢来寻他,寻温蕙的夫婿,是想让他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啊。

温蕙若是枉死,害死她的人只能是她的公爹陆正。

那么,陆睿便什么都做不了。

因大周,以孝立国,行亲隐制度,严禁以卑凌尊,以贱犯贵。

父亲害死了妻子,陆睿作为儿子,大周律规定他要为陆正隐瞒。

家主害死了少夫人,银线作为下仆,大周律规定她要为陆正隐瞒。

否则,便是伤风化,坏人伦,犯罪的就成了他们。

大周律如此规定,世道如此规定。

似银线,若她去官府告陆正,以仆告主,堂官接状子之前,银线就要先挨一顿杀威棒,作为她以贱犯贵的惩罚。

心软点的堂官或许给她留条命。

若遇到刚烈耿直的官员,为杜绝这种以仆告主的歪风邪气,只消给衙役们一个眼色,一顿杀威棒要了银线的命,这事便直接了结了。

似璠璠,她的母亲为父族所害,捅破这个事,无法立足的不是陆正,而是璠璠。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不是看你是否无辜,或者事情是否公道。

全看你的身份和你讲话的分量。

银线不是不懂,银线只是胸口憋了一口气。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好的人被恶的人害死,不能伸冤。

在这个事里,唯一能正大光明状告陆正的,其实只有温家。可陆夫人告诉她,温家没了。在她的认知里,唯一还能抓住的希望就是陆睿了。

这一口气撑着她,一直撑到了京城,看到的却是陆睿骏马红衣,又作了别人的新郎。

这口气便泄了。

等到此时,真正面对他,听他质问一句,要他做什么?

银线这刚刚又凝聚起来的一缕气,终于彻底泄尽了。

她悲从中来,伏在了地上,无力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世道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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