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龙袍老得都掉色了。
因它并不是刚死的这任周王的,也不是上一任周王的,它实际上,是上上任周王的。
不想当皇帝的藩王不是好藩王。每个藩王都肯定做过皇帝梦。
只真敢烧金砖裁龙袍的,那是不要命。
时间太久远,已经无从可考前前前任周王为什么最终没起事,但周王系曾经有谋篡之心是铁板钉钉的了。
这很好,正是需要监察院大展身手的情况。
霍决在河南府,将整个周王系一网打尽。
这事,百姓喜闻乐见,百官喜闻乐见。竟没有一个人骂监察院不好的。
尤其是河南官员。
大周官场上都知道,当官莫去河南。河南这个宗室多如狗遍地走的地方,不仅难出政绩,还经常受宗室的气。
难得监察院给他们出了口气。
办案子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霍决收到了小安的飞鸽传书。
康顺见霍决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霍决把小安的急信给他看了。康顺看完,气得直笑。
“这陆正,真个是狗急跳墙啊。”他道,“竞对亲家下手。”
哎,真想让他知道,他儿媳妇如今是都督夫人了。他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对温家下黑手了。
“温家倒是没什么事,受了些委屈。小安过去处理了。”康顺问,“开封那里,要不我过去一趟?教训教训他?”
“不用去,别动他。”霍决道,“就让陆正好好的,平安顺遂如意。”
陆正干的事情越坏,他人过得越好,就越是一坨横亘在温蕙和陆嘉言之间无法逾越的庞然大物。
康顺砸吧了砸吧嘴。
“……”霍决问,“干什么?”
康顺道:“就怕将来我嫂子揍你。”
霍决道:“我受着便是。”
停了停,还是道:“这里交给你。”
康顺:“啊?”
霍决道:“我回京城去。”
康顺道:“也是,回去看看吧。温家大哥把嫂子骂了一顿,叫她殉节呢。”
霍决坚定地道:“她不会想不开。”
话是这么说着,半个时辰之后,便将这一大摊子的事都交给了康顺,一队黑衣人如三百里奔袭一般,往京城去了。
第199章
霍决回京城的速度,都能赶上监察院的信鸽了。
到家里的时候,温蕙正在园子里,坐在水边的一块湖石上,端着小碟,正在喂鱼。
见到他,她有些意外:“你回来啦?”
她放下小碟,想要站起来。
霍决却风尘仆仆地过去蹲在她面前,按住了她的手。
“青州的事都好解决。”他道,“你别担心。”
温蕙道:“你都知道啦?”
霍决道:“大哥在百户的位子上也待得够久的了。这次正好,把姓冯的弄下来,给大哥腾个位子。大哥二哥都往上升一级。”
从百户到千户,对军户人家来说,是一个质的飞越。
温蕙道:“多谢你啦。”
霍决摸着她的手:“说什么谢不谢的。”
温蕙微微一笑。
过了片刻,她道:“四哥,我这心里恨得要死。”
霍决道:“我知道。也是怪我,实在该叮嘱青州那边多盯着些温家的。”
霍决六七年前便把欠温家的还清了。大家各有各的日子过,谁见天地还特意去盯着谁呢。
何况谁又想得到会出这种事。
便是陆家,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个陆璠,连夏青家的这个眼线都可以撤了,让她解脱。
温蕙都已经到了霍决身边了,霍决只要盯好温蕙一个人就够了。
他此时,正用眼睛盯着温蕙,眨也不眨地观察她的神情。
“怪谁也怪不着你。”温蕙说,“陆正心里有鬼,便已经做不了人事了。四哥,可有什么法子,既能罚了他,又不伤到别人?”
霍决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贪心呢?”
温蕙默然。
霍决道:“他是陆嘉言的爹,陆大姑娘的祖父。我弄死他易如反掌,只他要是死了,陆嘉言新科探花丁忧三年,仕途要大大地受损的。我若不弄死他,动他官职,必得有由头,不管什么由头,都不可能不影响陆嘉言。陆夫人和陆大姑娘,都要靠着陆家的男人活着,他们活得好,仕途稳固,陆家女人才能活得好。”
他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事。你只能求一头,要么快意恩仇,要么隐忍求全。”
温蕙道:“忍字心头一把刀。这字是谁造的,他怎么这么明白?”
霍决摩挲她的手:“心里不痛快,多出去走走。她们说你这些天都没出去跑马?”
温蕙道:“我在家里跑过了。”
家里虽有校场可以跑一跑马,哪有城外的绿野树林跑得痛快。
霍决眼神微黯。
温蕙道:“你蹲着腿不酸吗?”
“若酸了,崩了筋伤了肉,就截了这条腿吧。”霍决道。
温蕙嗔道:“胡说什么呢。”
“你若心疼我,便自己好好的。”霍决道,“这世上没有我扛不住的事,只有你。”
温蕙握住他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霍决道:“你不开心。”
温蕙道:“就知道说别人贪心,不知道看看自己贪不贪心。”
“我就贪心。”霍决道。
他撑地站起,却没有立刻直起身来,弯着要先把温蕙抱了起来。
“我想要权势,我还想要你。”他道,“我要了你,还要你开心。”
温蕙坐在他的手臂上,搂住他的脖子啐他:“快放我下来,像什么样子!”
“自己家里。”霍决抱着温蕙往上房走,“蕙娘,大哥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温蕙道:“你放心好了,我都说过好几遍会跟你好好过日子了,我不会去死的。”
“我知道你不傻。”霍决道。
温蕙道:“你才傻。头发上都是土味,快去洗澡。”
霍决笑了,抱着温蕙向上托了托。
“蕙娘,你知道男人为什么要女人守贞?”他问。
温蕙诧异:“这个有为什么?那不是应该的吗?”
霍决道:“有。”
温蕙好奇:“那是为了什么?”
霍决道:“为了省钱。”
温蕙:“?”
霍决道:“男人天生就有遗留血脉在人世的想法,刻在骨子了。要保证女人生出来的是自己的血脉,就得想办法把女人关起来,不叫她们碰别的男人。这就得搭屋子盖院子把她们关起来,多费钱。”
“从小就告诉女人,守贞可敬,失贞可耻。天长日久,不用屋子院子,女人自己心里边就把自己关起来了,只肯给一个男人生孩子,要让别的男人碰了,就要死要活。别的女人看了这惨样,更不敢让别的男人碰自己了。男人做的,就是动动嘴皮子,你说,省钱不省钱?”
“你这是什么歪理?”温蕙呢喃,“怎么听着很有道理?”
霍决道:“因为我说的是大实话。”
温蕙抱着霍决的头,听了这大实话,只觉得有些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好像想明白了。
“只大实话说的人不多。大家都是听着这些教化人的话长大的,所以男人、女人都信了。大哥便是这样的人,他看不明白,他相信这些都是该守的规矩,是不能不遵守的。”霍决道,“可实际上,你若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才会知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不守规矩。规矩是他们用来管束别人,方便自己的。”
温蕙叹道:“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世间的人还是活在规矩里。”
陆夫人、璠璠、温柏,通通都是。每个人只能按照世间的规矩行事,做世间人都觉得是“对”的事。
“我管别人作什么。”霍决道,“我只要你明白就行。你要活得明白,别被这些规矩框傻了。”
温蕙“嗯”了一声。
霍决单手抱着温蕙回到了房里,关上了门。
小安出发的时候给霍决传了信,到了青州才一天,收到了霍决信鸽送来的回信。
“跟我想的一样。”小安收了信,撇嘴,“真是的,这点事,还要让我念安出马。”
一个千户和一百户之间的事,劳动监察左使念安亲自出手,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冯千户黑料多多,旁的不说,光是强占民女的事,就好几起。小安一拿下他,四里八乡的听说了,跑来哭着伸冤要给女儿报仇的就好几家。
小安大乐,充了回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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