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元兴帝不登基称帝,只是襄王,还待在湖广,将来他的庶出儿子也一样是封郡王的。
等于是,爹升级了,兄弟们都跟着一起升级了,只有他一个人原地踏步,没升级。
这也不怪元兴帝,儿子这么多,总有喜欢的,不喜欢的。
景郡王排行十一,现在是十一皇子,以前在王府里是十一公子。他娘只是个通房丫头,连妾都没提成,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他却十分命大,别的有娘的兄弟姐妹有夭折的,他却好好地活下来了。
襄王将他给了一个夭了孩子的妾抚养。只那妾心里面只悲伤自己的孩子,对这个别人的孩子实在喜欢不起来,对他颇不怎么样。
这位十一公子便养成了暴戾的性子,曾经亲手打死过两个小监。而元兴帝一直自诩为仁厚,便对这个戾气颇重的儿子十分不喜欢。等做了皇帝,旁的儿子都封了秦王,到老十一的时候,元兴帝哼了一声,说:“他也只配个郡王。”
其实十一皇子跟着从湖广来到京城,很长了些见识,年纪也比从前长了。再加上开府之后,有了自己的长史、门客,也有人劝导他了,已经开始后悔从前,有改过的想法。
只他的父皇儿子太多了,根本不稀罕多他一个。且对他的不良印象根深蒂固
他就成了诸皇子中,最落魄、最不如意的一个。
门客给他出主意:“既已经不得幸于陛下,不如试试太子?”毕竟元兴帝年纪大了,将来,景郡王还是要看他大哥的脸色过日子了。
景郡王觉得有道理。
太子新立,正该是送礼祝贺的时候。只他派出府中很多人,也没能采买到什么特别让人眼前一亮,能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让太子大哥高看他一眼的礼物。
愁死了。
直到这天,忽然一个內侍十分高兴地来请功,拍着胸脯说买到了绝对让太子喜欢的礼物。
景郡王将信将疑,叫他将礼物拿出来。內侍却唤了来了一个女子。
虽然的确美貌,但景郡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子那里又不是没有美人,这个如何就让太子喜欢?”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那內侍道,“王爷不妨问问兴硕公公,这女子像谁?”
兴硕是景郡王的贴身心腹,他闻言困惑道:“我瞅着她就觉得眼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那內侍说“兴硕哥哥看看她像不像昔年太子身边那个陈氏”的时候,兴硕恍然大悟,以拳击掌:“像!我就说像谁!原来是陈氏!”
其实王府中女子这么多,哪能都记得住,何况还是别人院中的女人。
只陈氏当年与世子妃争锋,十分地嚣张。旁的妾室都老实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唯恐和王府里别的公子们冲撞了,说不清。偏她着红裙,像个正室似的常在王府花园里游逛。便有些人见过她。
景郡王对自家花园毫无兴趣,很少逛,倒真没怎么见过这位庶嫂。就算见过,那女子早就没了,贱命一条,便是曾经再受宠,也被人遗忘了。
景郡王将信将疑:“真的像?”又问:“你怎还记得陈氏?”
那內侍将腰弓得快垂到地上:“小人以前在王府只是负责洒扫园子的杂役。陈氏爱逛园子,我们常见她。”
襄王升级成元兴帝,把整个襄王府的人都迁过来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人哪怕从前是个洒扫杂役,到了京城就都成了湖广嫡系,都原地升级了。
如今昔日的杂役,在景郡王府也是个小管事了。
而像他这样杂役出身的湖广嫡系,几乎堪称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皇子的府中。
于是当年的马夫永平,便在每一个皇子府中,都有眼睛,都能伸手够得到。
景郡王问:“当真像?”
內侍对天赌咒:“十成十地像!”
又问哪里得来的,內侍声称:“她是山西犯妇,不知道赐到了哪家,大妇见她美貌,直接将她卖掉了。才叫我寻着了。”
问叶氏自己,叶氏道:“大家两个四个的,一拨一拨地送走了,我下车走的角门进府,也没看见牌匾。当家夫人见了我便将我关了两天,又偷偷发卖了,竟都不知道是哪家。”
连御赐的美人都敢私自卖掉,这大妇可真够大胆的。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运气好啊!
景郡王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好,就送她了!”
这也不能怪景郡王轻信于人。因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落魄皇子,在别人的眼中竟还有可用的价值,借他的手将叶氏送到太子身边。
景郡王送给太子的贺礼是一个美人。
太子如今万众瞩目,志得意满,什么礼没见过?这也不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美人了。他混不在意,只挥挥手对內侍说:“送去后院。”
只內侍却犹豫了。
太子莫名:“怎么了?”
內侍道:“小人不敢擅作主张,还是殿下亲自看看吧。”
太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唤进来瞧瞧。”
进来的女子体态婀娜,一身红裙,眉间还点着梅花。如当年一样含娇带媚,却又多一分清纯,一分书卷灵气。
仿佛当年的女子升级了一样。
太子手中的茶盏掉落在了地毯上。
“娇娇?”太子失神地问,“是你吗娇娇?”
大情种流下了两行情泪:“我做梦都梦见你呢。”
第118章
叶氏宛如当年的陈氏被淬炼、提纯、升级后的版本,入府当日便得了太子临幸,入府三日便成了太子的心尖尖,入府五日,天子便为她请封太子嫔。
元兴帝一看出身,山西犯女,气得骂了太子一顿。太子跪在地上恳求:“她父亲只是王府教授,您想想,咱们王府的赵教授,不就是个吃闲饭的嘛。”
太子再三恳求。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原就是以夫而贵。元兴帝其实对儿子们还挺好的,终于同意叶氏作了太子嫔。
当真是一场富贵从天而降,只砸得叶氏……害怕得睡不着觉。
生怕有一天,霍决然出现,要她去做些什么偷金印、偷密折之类的事。若她不干,他或许就会让太子知道,她是他派来的,专门模仿陈氏来的。
直到有一天,在园中忽有个內侍趁她身周无人时,语速飞快地告诉她:“那人叫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只管活好你自己,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然后,又飞快地消失了。
真的吗?
那个涂着深色口脂的英俊內侍,真的会言而有信吗?
但总算,能睡踏实觉了。
叶氏四月里入府,七月里便有了身孕,太子欢喜得不行,将她宝贝得不得了。
她如今是太子府中最红的红人,因有了身子,每日里慵懒懒的,过得再滋润不过了。
有天忽然起意,打听起从前那个陈氏来。因她给的赏厚,终于有知情人肯说了。
“她娘家犯些错,累得太子当时被罚去跪祠堂,太子妃趁这个空档,把她提脚发卖了。”
“原是说卖得远远的,中间不知道怎么地,好像有一拨府里的人转了个手,就把她卖到了苦力脚夫才去的下等窑子里,等找回来,就死了。”
叶氏沉默许久,叹道:“真惨……”
又道:“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地方,将能将人活活折磨死。”
那人却道:“不是,是太子下令处死她的。”
叶氏滞住。
那人道:“长沙府就那么大点地方,她被卖了一天就找回来了。只找回来的时候已经脏了,太子便将她处死了。为此还哭了。”
太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哭了,还说“做梦都想她”。
叶氏倚靠在榻上,在夏日的阳光里都觉得浑身凉。
果然哪有白得的富贵,都是掺了毒的肉饼,咬一口,饱三分,毒两分。
只她的命,从被代王株连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她了。
叶氏的得宠与富贵,于太子妃江氏而言,简直就是毒。毒到吐血的毒。
只她现在就是气得发抖,也不能做什么。毕竟身份不同了。
太子封为储君之前,还只是秦王的时候,她不过跟他稍有口角,就被传得全京城都知道了,累得当时的秦王在皇帝面前挨骂。秦王回到家,无能狂怒,把这帐全算在了江氏的头上。
与夫君口角是一笔,持家不严是一笔。
甚至娘家亲爹都跑来骂她:“陛下登基,世子竟未成太子,你还不好好反省吗?你继续闹腾下去,等你的儿子长大,知道因你这个不识大体的亲娘错过了大位,看他恨不恨你!”
江氏真是,孤立无援,血和着泪往肚里吞。
只好低头向太子认错,为示好,还比着陈氏的款给他寻了两个新的妾。
岂料,得封太子之后,秦王妃终于升级成了太子妃,高兴了还没两个月,叶氏横空出世。那个讨人厌的十一叔叔,不知道从哪里专门寻了一个如此肖似陈氏的女人来讨好太子。
甚至还叫那女子作陈氏当年的妆扮。
太子妃看她第一眼,就险些晕过去。后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年世子盛宠陈氏的场面再度出现,甚至更盛。
只这次,娘家人都压着她不许她闹,她儿子都马上要娶亲了,让她不要沉迷小情小爱,要顾全大局!
太子妃只恨得夜夜咬牙。
便有人往她跟前咬耳朵:“扎个小人,捶死她。”
太子妃不是不心动的,只也知道这事是不对的,先没答应的。这一日却被身边人劝着往花园里去散心,远远地便看见叶氏那一袭红衣。
当年陈氏嚣张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太子妃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扭头就走。
咬牙了许多日,终于还是扎了一个小人,塞了叶氏的生辰八字,装进了枕头里,压死贱人!!
日日都咒叶氏死,直到九月初的一个晚上,太子府邸的大门被拍得山响——
“监察院办事!开门!!!”
“监察院办事!开门!!!”
“监察院办事!开门!!!”
按礼制,秦王得封太子,该入主东宫才是。
但自景顺的太子薨逝之后,东宫已经十一、二年没住过人了。房舍宫殿放得久了,都会出问题。且在景顺帝的时候,他只想长生不老,根本不想要继承人,下面的人便也没有好好养护东宫。
秦王得封太子的时候,东宫有两间正殿都是半塌的状态了,其他还有好几间危房,根本没法住人。必须得修缮。
关于修缮东宫的费用和方案就先扯皮了两个月,到四月底才终于开始动工。如今修了四五个月了,已经修了个七七八八,原本是预计今年年底让太子一家入住的。
所以太子至今,仍还是住在原先的秦王府里。
闻听监察院闯门,太子惊得从小妾的院子里一路跑着出来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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