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响了一夜了!还没够嘛!银线的头更疼了。
青杏掩口悄笑。
梅香也回来了,一起捂着嘴笑。
银线压低声音嘀咕:“你们怎么都不羞呢?”她们两个还能大大方方进净室伺候陆睿呢。
青杏小声说:“咱们做丫鬟的,哪还有羞的余地,自然是主人叫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梅香伸手戳银线肩膀:“倘若我们两个都不在跟前,公子洗浴叫你伺候,你便不伺候了?”
银线想了想,那肯定不能,谁叫她是丫头呢。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几句。
梅香道:“别抱怨了,咱们算好的,这种时候不叫咱们进去。我跟你们说,姨娘院子里的丫头还要帮老爷推腰的……”
推什么?什么腰?为什么推腰?
银线不敢想,想了浑身都要烧起来似的。也不敢问,怕露出来自己“不懂”。又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梅香道:“是宁儿告诉我的。她娘在灶上,人面广,什么都知道的。不信你问她去。”
三个丫头压低了声音在外面叽叽咕咕,内室里结束了一战,终于唤人要水了。
青杏和梅香有志一同地一起戳银线:“你去!”
银线也知道,作为贴身的大丫头,自己是必须得过这一关的,去拿了毛巾放在盆里,自水火炉上取了温水注入,硬着头皮端了起来。
青杏帮着开了门,梅香贴在耳朵上指点她:“放在床头的椅柜上。”
银线点点头,进去了。
拔步床有两层绡纱帐,银线撩开外面一层,便有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微湿腥膻,像苦杏仁,也有点像栀子花。莫名就让人心慌。
里面还有一层绡纱帐,半透,隐隐地能看到里面人形。陆睿正撩了起来,起身坐在床边。
他赤着脚,倒穿着裤子,上衣却只是披着,敞着襟口,露出年轻结实的身体。
银线一眼都不敢看他,规规矩矩地把水盆放在了椅柜上。
哪知这时候温蕙嘟囔了一句什么,陆睿笑着回头跟她说话。银线下意识地还是扭头看了一眼。
目光越过了陆睿撩起在帐子的手臂,落到了里面。
杏黄的缎子夏被,一截纤腰,半个雪背。白雪中盛开点点红梅,一瞥间,满眼的靡艳。
乡下丫头哪见过这场面,血都要冲到头顶,红着脸匆忙忙退出去了。
陆睿投了毛巾,回到床里给温蕙擦拭,道:“你这丫头不行,怎地恁地害羞,这怎么做事?”
温蕙嗔道:“她还是大姑娘呢,你别逼她啦。”
家里哪个丫头不是大姑娘呢,谁还能因为害羞不做事了。陆睿看出来了,温蕙这全是偏袒。
但她嫁过来,陪嫁的就一个半路到身边的婆子,一个还没长大不太顶用的小丫头子,唯一能用的就是这个银线了。虽粗憨些,却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
陆睿其实是个对身边人要求十分高的人,但也对银线格外宽容些。
投了毛巾给她擦拭。温蕙昨夜里羞,不叫他给擦,他还不干。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我的,又不叫旁人看到,有甚可羞。”
昨夜里,他握着她的足踝,挑着眉说。
第98章
王又章不愧是宿将。原襄王被代王打得十分狼狈,他顶上来之后,风头眼看着就顺过来了。情况的发展似乎都在赵烺和霍决的预期之中。
只他们没想到,赵烺推荐了王又章给襄王,却坏了别人的计划。
这个别人不是旁的人,正是小安心心念念的监察院都督牛贵。
牛贵的手指修长,指节粗大,指腹上有明显的的茧子。但指甲却打磨得圆润光滑,手背的皮肤也细腻,指甲处养护得连一丝倒刺都没有。
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戴着两个硕大的宝石戒子。手指轻叩几案的时候,闪烁着光芒。
“没想到襄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缓缓地道,“赵烺啊……”
没想到一个庶出王子比襄王和世子更有胆色。
没想到赵王肯指点他。
没想到王又章能认可他。
导致眼下的情况比牛贵期望的走向略有了些偏移。
不过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没想到”,而牛贵也很擅长处理任何一个“没想到”。
虽然原本,他是期望襄王的情况更糟糕一些的,再糟糕一点,才是他出手的时候。可现在,襄王自己把风头扳过来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干坐下去了。
从诸王入京,牛贵就摆出了纯臣架势。可这场大位之争,他其实从未袖手过。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寻个更好的时机和姿态登场而已。
四王子赵烺这个意外的存在,打乱了他的规划,不过也没关系,既然如此,那便提前下场吧。
早一些,晚一些,都没关系。
这场大位之争,由他来终结。
十月,襄王和内阁在乾清宫前殿正为许多事争执着,牛贵一身蟒袍,踩着皂面官靴,踏入了正殿。
他一出现,殿中忽然安静了一瞬。
因为牛贵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什么地方,他若出现,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阳光灿烂的感觉,只会有一种阴云盖顶的森然感。
景顺帝一死,八虎就成了纸老虎,谁都敢对他们开刀。襄王和代王尤其黑吃黑吃得满嘴流油。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对牛贵甩脸色。
“牛都督来啦。”襄王对牛贵尤其和颜悦色,“可是有事?”
牛贵叉手行个礼,转头质问内阁:“五城兵马司的人跑到咱家那里哭,说京中已经乱透了,这些天光是流民械斗都好几起了,赈济的粮还跟不上,眼看着天寒地冻了,腊月里寒潮来了要还这样,恐怕就要冻死人了。咱家受命先帝,承着警卫京城之责,也不能眼看着京城就这么乱下去。故而想问问大人们,是什么章程?”
陈阁老冲襄王拱手:“殿下听到了,如今京中情况已经恶化成这样了,还清殿下怜惜京畿父老,放开粮道。”
襄王没想到陈阁老一招斗转星移就把问题甩过来了,暗骂一声,脸上只作为难状,才想要开口推诿,岂料牛贵先开口了。
“陈相此言差矣。”牛贵道,“代王尚未束手认罪,若现在就放开江南粮道,商人们为了逐利,哪管什么正统什么是非,说不得便有人要资敌。”
大殿里忽地落针可闻。
官场上的人,听话都得会听音,会抠字眼。牛贵说:正统,是非,资敌。
都是虽嫡非长的皇子,谁是正统?兄弟争位,谁是谁非?资敌,敌是哪一个?
虽然当赵王决定北归之时,京城的风向已经压倒性地倒向了襄王。但当时谁知道真打起来,会是这样的尿性呢!
八九月的时候,襄王隐隐被代王压着打,京城的风向又开始动摇了。要不是襄王及时换上了王又章,一连串捷报,将势头扳了回来,先前积聚的人气,早就散了。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到了现在,除了襄王自己以自己的名义给代王发了一道檄文,京城的臣子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明明白白地说谁是谁非,定下来谁是我谁是敌的。
不到最后,焉知道鹿死谁手。他们这些京城的官员,其实谁做皇帝都能混下去,万不可给自己绝了退路。
所以谁都想不到,一直表着姿态不插手议立新帝的牛贵再一出现,一张嘴便定了基调。
牛贵,竟然比任何人都更强硬地站队了襄王!直接抛弃了代王!
这意味着什么,殿中的人都明白。
因为牛贵正如他自己所说,受命先帝,警卫京城。他的手里不仅有皇帝亲军,景顺帝极其信任他,还把本该五军都督府掌握的京军三大营也交给了牛贵!
当时,张忠立了五十二皇子后,便想矫诏夺取京军。他的一个干儿子觉得是大功劳,抢着去立这功。
只张忠在宫里再没等回这干儿子。跟着诏书一起原样送回来的,是干儿子还滴着血的头颅。
张忠这时候明白了自己其实已经从老虎变成了纸老虎,但他也没有办法。
他以新帝名义发出的旨意都被内阁压住。文臣根本不听他的。他也支使不动牛贵去杀这些人。想自己动手杀,却发现原本牛贵“配合”他派去限制文臣人身自由的番子,摇身一变成了文臣的保镖。
文臣们心里也明白。
其实就是博弈,亲王们既长且强,大家都不看好幼帝,但亲王们还没有人出头,京里的人便都先蛰伏观望着。
有牛贵压着,都还能安稳蛰伏。谁曾想过这个让百官闻之变色的阉人,这时候竟成了他们的保护者。
及至赵王和代王的檄文先到京城,张忠又调不动京军,便只好矫诏各地卫军拱卫京师。才有了北平都司和山东都司到京城走这一遭。
才有了邓七闻听山东空虚,故而登陆劫掠这一趟。
才有了温夫人死不瞑目,牵挂着月牙儿的这一念。
冥冥中,皆有因果。
待三王竟比山东卫军都先抵达京城,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是仓促起事,张忠终于明白,京中必有人早与诸王勾结,早早便泄了消息。
只景顺帝在时,在牛贵的监察院严密监控之下,又有什么人竟敢与地方藩王勾勾搭搭?
这个问题张忠直到看到牛贵在他面前缓缓拔出了腰刀,世界旋转,一颗头颅落地之时,才终于想明白。
没人敢。
除了牛贵自己。
襄王坐在上首,阁老们坐在下面。世子在襄王侧边还能有个椅子,赵烺和其他兄弟在外围只有鼓凳坐。
此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牛贵。
这一局棋,牛贵终于伸手落子。
而所有人都明白,以现在的局势,他一下场,便意味着胜负。
“天不可无日,国岂能无主。代王擅动刀兵,阻碍新君立位,令京畿百姓饱受战祸之苦。也是时候该结束了,别拖到过年了。”牛贵微微颔首,终于说出了让襄王欣喜若狂的那一句,“出动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吧。”
京军三营,按照牛贵的想法,本是该在襄王更狼狈一些的时候再下场的。那样,他下场的姿态就会更好看一些。
谁知道有了变数,不能再观望了。
牛贵狭长的眸子越过了文臣们,向坐在外圈的襄王府诸王子瞥过去。视线落在四王子赵烺身上,却发现他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激动欢喜。
牛贵目光微凝,旋即收了回来。
襄王这边的情况他实时地关注着。
四王子赵烺荐人的时机拿捏得非常好,不急不躁,等到世子的人扛不住的时候,他才出手。一出手,便是一个王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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