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来之前还琢磨,如果诸葛乔偷袭夏口的事情不是刘禅安排,那刘禅因为战事应该没有得到消息。
可诸葛瑾相信这是刘禅的布置,那也没什么再来回绕的必要了。
他直接缓缓跪在刘禅面前,结结实实地把头低下,道:
“外臣无礼,冒犯世子尊颜,
此番特意请世子饶恕,还请世子看在往日薄面,饶过外臣一次吧!”
啥?
这又是怎么了?
刘禅一脸懵逼。
好在诸葛瑾低着头看不见刘禅的表情。
啊这,这……
阿姐说过,这种现象叫做脑补,
刘禅现在已经很习惯有人疯狂脑补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和颜悦色地起身缓缓扶起诸葛瑾,微笑道:
“叔父,这从何说起啊?”
诸葛瑾苦笑道:
“世子的手段果然高明,
阿乔现在截断夏口,我倒是成了罪人,
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外臣一条活路吧!”
诸葛瑾又是世子又是外臣的,表明他已经绝对接受了刘备汉中王的身份,
而他带来的消息也让刘禅大吃一惊。
特么的,我还在等阿乔来救援,没想到他居然带人去夏口了。
截断夏口,孙权完全可以再打回去啊,
难道说,孙权……
刘禅突然想起,《三国志》中记载,孙权曾经派蒋钦沿汉水而上,堵截关羽撤退的船队。
估计历史上关羽的船队最后全军覆没就是蒋钦的功劳。
现在在油江口的战线上没有看到孙权,那是不是说明,孙权跟随蒋钦去进攻关羽……
然后阿乔哥莫名包抄后路,占据了夏口,以一己之力堵住了孙权和诸葛瑾两路大军?
这可太威武了,没想到阿乔平时什么用也没有,在关键时刻居然能发挥这样的本事。
有了之前装神弄鬼的经验,刘禅已经很了解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
他笑着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淡定地道:
“孙刘两家本为姻亲唇齿,
此番兵戎相见,实属贵军吕蒙故意生事,
还请叔父报于孙将军,处置此獠,还两家太平无事。”
诸葛瑾心里苦笑,却也只能应下来。
夏口截住孙权的归路,诸葛瑾做不了孙权的主,当然也不指望刘禅能大发慈悲命令夏口的诸葛乔收兵,
他诚恳地道:
“我等已经知晓世子用兵的手段,再不敢与世子为难,
现在我军急于赶回陆口,还请世子行个方便,请让丁将军让出巴丘。
我等回归之后,定然力劝至尊罢手,还请世子成全啊!!”
“好啊!”刘禅开心地道,“上次我跟公绪将军商谈好退兵之事,
只要叔父答应,我自然给承渊写信,让他抓紧让出巴丘。”
要不是上次骆统来,刘禅都不知道丁奉占据巴丘的事,
同样,若不是诸葛瑾来,刘禅更不知道现在诸葛乔已经在夏口兴风作浪。
他朝桌案上的地图投去深沉的目光,发现此两处还真是把住了吴军的命脉,
若是丁奉不撤,士气低落的吴军强攻巴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马,更别说要去夺回夏口了。
一时间,刘禅的大脑飞速运转,心道若是没有诸葛乔占据夏口一事,给诸葛瑾一个面子让他撤军也不是不可,
可现在诸葛乔占据要地,若是自己让吴军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相当于把诸葛乔给卖了?
他犹豫许久,终于打定主意。
油江口兵力薄弱,不能在这继续跟东吴打下去,
但退兵时,得狠狠地讹诸葛瑾一笔,让他们彻底失去战力,
然后他们前脚离开,我就亲率大军去夏口迎接阿乔,起码要保证阿乔安全返回才是。
诸葛乔在跟刘禅的逗智上已经被全面压制,现在也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
他只能苦笑道:
“就按世子说的,两万斛米粮,即刻送到,换取世子令丁奉退兵的书信如何?”
“三万斛。”刘禅微笑道,“三万斛米粮送来,我立刻写信叫丁奉离开巴丘。”
“昨,昨日不是两万斛吗?”诸葛瑾惊恐地问。
“呃,昨天是公绪将军听错了,我说的明明就是三万斛,不信你问君义将军。”
旁边的士仁强忍住不笑,认真地点头道:
“我作证,就是三万斛!公绪将军定是听错了。”
三万斛……
天气寒冷,可诸葛瑾仍是额头汗珠滚滚,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若是两万斛,他能自己拍板成交,抓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没想到刘禅竟然如此贪得无厌,又加码到了三万斛。
早知道……
还不如一万斛的时候就答应他,也省的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容我……容我回去,跟众将商议一下。”
刘禅微笑道:
“不急不急,叔父慢慢商议便是,
油江口城小兵弱,我就不留叔父盘桓了。”
呵,不好好讹诈你们一把,难道要让你们兵精粮足,回到夏口夹击阿乔不成?
你们还真以为我准备把阿乔给卖了?
等着,这仗还没完呢!
·
诸葛瑾踉踉跄跄回到船上,把刘禅临时加码的消息说给众人。
众吴将各个勃然大怒,连骆统这样修养极好的人都忍不住了。
“这个刘阿斗,真是混账至极,
诸君,我看也休要和他多说,
现在我军仍有大军三万,再跟他大战一场便是!”徐盛愤愤不平地道。
“再战?”步骘苦笑道,
“夏口、巴丘都陷于敌手,我军再无补给,很快全军上下皆知,
眼下天越来越冷,我的交州兵战力大减,
若是再攻城失败,我军有可能一哄而散,到时皆为刘禅所擒!”
走是一定要走的,
但问题是……
吴军现在只有五万斛存粮,难道真要拿三万斛出来当买路钱?
先不说回去怎么跟孙权交代,光是记在史书上,也会被后人笑掉大牙。
诸葛瑾咬牙道:
“一切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
这粮,咱们还是抓紧给了吧!”
陆逊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他眼中精芒一闪,寒声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
诸葛二郎从江陵出兵袭击夏口,那江陵必然空虚,
横竖油江口水军不足,我军可以直接北上,攻打江陵,
若是攻打江陵不顺,我们也可以走夏水进入汉水,跟至尊会和,到时共同商议是打夏口还是……再战江陵!”
乱了,全乱了。
古人云,一切战术转换家。
东吴被偷家偷得心态爆炸,陆逊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不能继续一城一地跟刘禅军慢慢消耗。
直接跃进江陵,或者大举转进到汉水,正面进攻夏口,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不得不说,陆逊这个主意还是非常高明的。
只是现在吴军连遭大败,士气低落,现在大家都不想节外生枝,再给刘禅讹诈自己的机会。
打江陵……
步骘没好气地道:
“江陵的糜芳乃是刘备的至亲,
他兄弟二人当年长坂坡时都对刘备不离不弃,
我军到来,他必然拼命死守,你难道指望他会开城投降吗?
我军若是走夏水赴汉水与至尊会和,手下兵将便是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妙,
到时候若是不肯奋战,我军岂不是满盘皆输,为天下耻笑?”
“刘阿斗用兵远在我等之上,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算计。
此番大战,输了就是输了,
若是还能生还江东,还请诸位劝阻至尊,休要再跟刘禅为难了。”
步骘的话算是彻底认输,让众将不再挣扎纠结此事,反倒是让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
陆逊一肚子憋气,心道众将也真是想的太美,
刘禅既然早早定下合围吴军之策,那夏口便是此战成败的关键所在,
他不相信刘禅会卖了诸葛乔,任由诸葛乔困守夏口,被两路吴军包夹。
不过他之前的谋划尽数失败,已经不敢再随意表达自己的意见,
见众人都默默无语,他也只能低头不说,心道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骘也不相信刘禅会扔下诸葛乔不管,可现在形势危急,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次出兵足足损失四分之一的兵力,部队士气几乎瓦解,
现在必须回陆口好生休息一番,
不然攻打夏口再败,吴军可真是彻底断绝生机了。
他见诸葛瑾一脸颓废的模样,也只好仰天叹道:
“我军进犯油江口,杀戮颇重,如今落得如此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速速与刘阿斗讲和,退回巴丘再议吧!”
步骘怕夜长梦多刘禅再次提价,又请诸葛瑾连夜入城,与刘禅商议交割米粮之事。
第二日,数万吴军士卒垂头丧气地从船上肩扛车拉,卸下一担担粮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江边,让吴军众将忍不住涕泪横流。
多好的粮食啊。
马上就到冬日了,这些上好的米粮是多少人过冬的指望,现在却尽数白白送给了杀死他们无数同袍兄弟的敌人。
想到此处,那些运粮的吴军士兵有不少嚎啕大哭,剩下的人也都是一脸木然,场面悲壮沉闷,让人心疼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吴军有多伤心,刘禅军就有多快乐,
负责接收米粮的丁立从头到尾都不认为东吴会这么好说话,甚至一口气交出三万斛粮食,
见吴军真的把米粮一担担搬上岸,他兴奋地双手都在发抖。
不愧是世子,不愧是世子,
世子稍稍谋划,这些蠢物打都不敢打,竟把自己的军粮都拱手送出来!
除了世子,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
看着诸葛瑾心在滴血的可怜模样,丁立用工兵铲划开一只布袋,从里面抓起一把粟米,高声道:
“世子万胜!世子万胜!”
刘禅军众将也反应过来,纷纷高呼道:
“世子万胜!世子万胜!”
欢快的呼喊声响彻天际,站在城楼上的刘禅也终于放松了紧握工兵铲的手,得意地举起拳头,用稚嫩的声音高呼道: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