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秦豫得到皇帝器重时,原主已经成为后宫的一道影子了。那时候,柳盈盈已经让皇帝下定决心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曾经存在的女人们或默默等死或疯狂反击不得好下场,原主因为向来做事留三分,并且很会审时度势,二十几岁就开始在后宫荣养。
她的记忆里关于秦豫的印象很少,最深刻的片段都是秦豫换回原本的名字以后那些事。不过她记得,秦豫是通过柳盈盈上位的。
所以原主其实对秦豫的印象不怎么好。
现在的南玉受这份记忆影响,原本也对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关注,但现在看来,事情可能不止是记忆里显示的这样。
南玉翻了记忆一夜,终于发现了那些不曾注意过的事。
秦豫是大内总管张公公的徒弟,在发达之前,因为来回奔波于柳盈盈和皇帝之间,机灵懂事,主子闹矛盾也好,蜜里调油也好,他总能把夹心饼干这个岗位做得极其出色,以至于收了好几个徒弟的张公公最后对他最为满意,把他提拔到了皇帝眼前。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很有眼色,认皇帝为主,认皇帝真爱柳盈盈为第二主子的人。但是他曾经疑似帮过原主,在原主出手设计柳盈盈的时候。
皇帝和柳盈盈的感情很是隐秘,原主算是最先发现的那批人,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皇帝和太子的心都已经偏到了柳盈盈那,但原主当时并不知道,只心中忌惮,暗中配合陷害柳盈盈的赵昭仪,在一次围猎中让柳盈盈陷入了险境。
柳盈盈最后被皇帝救出,却小产了,那孩子皇帝和她都不知道,等知道已经没了。皇帝大怒,严令细查,不管是谁干的,都要一查到底。
原主曾慌乱心惊,仓促中想要清除自己的痕迹却赶不上皇帝的速度,但很幸运的是,最后也的确没有牵连她。
这个案件主办人是彼时深受皇帝宠信的秦豫。
南玉和原主一样,都以为是运气加上出手隐晦,但是现在再掰碎了细细看,却有了疑问,真的只是如此?
秦大人的手段在后期可是人人敬服。
再后来,原主选择和柳盈盈成为姐妹,这个转变对一个骄傲的天之骄女并不容易,而让她最终放下情绪理智选择是因为秦豫无意中的一句话,他说:陛下圣口独断心意已决,娘娘们还是识时务为俊杰。
听上去很刺耳又很嚣张的话,原主皱着眉与他对视了一眼,突然脑中清明,转变了方向。
原主不喜欢秦豫,却突然想明白了,的确,识时务者为俊杰。
让南玉对此怀疑的最后一个点是,秦豫出仕后,与杨家关系很不错。那时候杨夫人已经去世,杨大人致仕养老不在京城,当家作主的是杨家大哥,秦豫与杨大哥差了十多岁却成了好友。
柳盈盈一派的人,却和杨家人成了朋友?
怎么那么奇怪呢?
原主还曾担忧过秦豫会对自家不利,但事实上并没有,直到她寿终正寝都没有。
南玉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不能证明秦豫对杨家有旧情,但是可以确定,他对杨家没有敌意。
前世的优待可能是审时度势,可能是旧情,但至少证明,秦豫不是死忠柳盈盈,在他心中柳盈盈可能也不过是个助他上位的工具。
那么秦豫上位之前呢?为什么宫中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南玉努力去回忆记忆里那个当年巴结柳盈盈的长安殿小太监,想来想去也想不起长什么样,只记得好像叫……叫……
小陈子!
南玉猛地坐起身。
“娘娘起了?”听到床内的动静,外面等候的宫人连忙上前。
南玉惊疑不定地“嗯”了一声,没阻拦前来伺候的人。
访香第一时间出现,看到她神色不好地坐在床上,连忙来扶她:“娘娘您怎么起身了?待会儿头又要晕了,快躺下,奴婢们伺候您洗漱。”
说着,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柔软的靠垫,让她可以靠在床头,不至于吃力端坐。
南玉心中不平静,顾不得外在的这些,她们怎么安排便怎么来,脑中飞快转动,想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此小陈子是否是彼小陈子?
陈四与众不同她早就看出来了,圆滑又不圆滑,孤孑又不孤孑,无比矛盾又大有可为的一个人,他会是秦豫吗?
她该不该点出这个身份?
等到下午小陈子前来禀报孙两人落水案情进展时,南玉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良人两个宫女自尽了,玉池那边只查到了孙良人当时踩的那块青石洒满了玉珠,是柳八子的手钏断了,但当时扯断手钏的人是刘良人,她与柳八子起了争执。”
南玉来了兴致,她的注意点完全不在孙良人身上,反而在旁人不在意之处。
“柳八子出身低微,这玉珠品相如何?她从哪里得来的?刘良人一向是吴美人的拥趸,她怎么和默默无闻的柳八子吵起来了?”
小陈子看了南玉一眼,低头说:“刘良人在说您的是非,柳八子说了一句劝解的话,被刘良人针对,之所以扯了她的手钏,却是因为这手钏非常精美,刘良人看不起柳八子,心生嫉妒之心,所以故意把它扯了让柳八子出丑。”
南玉无意识地点着唇瓣思考:“皇上不声不响赏了柳八子不少好东西?”
小陈子视线顺着她的手指定在她微微带着血色显露病态的唇上,不知怎么觉得此刻的杨昭仪有一种奇异的病态美,连忙低头打消脑中乱想,好奇地问:“娘娘不好奇谁是凶手吗?”
南玉看过来:“哦?你觉得是吴美人或者柳八子?”
小陈子锁眉思索片刻摇头:“看上去像,但又觉得有些古怪。”他到手的信息还是不够多,所以无法解开心中的疑惑。
南玉有前世记忆,知道这是谁干的:“柳八子这人,有本事做这事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谁怀孕谁生孩子对她的威胁都不大,如今正是蛰伏的时候,就算想干什么,也只会像上次那样,言语暗示她人,待查起来,与她毫无干系。”
小陈子点头,是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虽然这次事件柳八子看似十分隐秘了,但真正的柳八子应该会更隐秘才对。
但是……
他抬头:“若是她顺水推舟呢?”
幕后之人的确不是她,她也的确被人利用了,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被利用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的手钏让孙良人和幕后之人都陷入死局。
南玉惊诧,望着小陈子笑起来:“小陈子你成长得真快,看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书对你很有用处。”
小陈子嘴角僵硬了一下,娘娘,那是史书。
南玉托腮笑得毫无阴霾:“这么费脑的事情本宫病中不好多思,就拜托陈公公去盯着吧。”
小陈子再次诧异地看着南玉:“娘娘……”这是全权交给自己的意思吗?
南玉还是笑着:“故事有进展了就同本宫说一声,本宫养病无聊还想听后续呢,若是有爪子伸过来,不用禀报本宫,直接砍断!”
最后一句,带着凌厉。
小陈子心头快速跳动,南玉这句话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奴才必不负娘娘之命!”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泄露了少年第一次担负大任的激动与感激。
南玉微笑,挥手让他下去。
吴美人、刘良人、柳八子、孙良人……还有她这个最新晋升的杨昭仪,目前落水岸已经牵扯了这么多人,未来还会有。这件事有真凶,但是被牵扯的人就真的纯白无辜吗?
南玉不惮以最坏的角度揣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这件事,设计的是主谋,但是推波助澜的人却不止一个,而且找不到证据,分不出真假。
这就是后宫。
而真正的受害者此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甚至因为皇帝的一句不稀罕,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皇帝到底还是希望生下这个孩子,除了南玉这边要保证医药充足之外,孙良人那边其实还是大开方便之门的,孙家命妇进宫好几次,只为安慰心理越来越不好的孙良人。
南玉一直安静养着病,期间太子又来过两次,中间隔了很长时间,南玉一如既往怼他,不给他产生好感的机会。
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抖m,越是这样越想蹭过来,南玉奇怪了:“你不喜欢本宫还老是过来讨嫌,这是什么心思?”
太子听到讨嫌两字脸扭曲了一下,恨恨道:“还不是别的女人太弱,你快点好起来,孤还等着和你再打一次!这次孤一定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这次换成周围的宫人脸扭曲了,南玉差点喷出口中的水,瞥了这小子一眼:“你找谁玩了?”
太子无所谓地说:“你们这些女子都胆小如鼠,见了孤说话都不敢,也就柳八子稍微有点本事,能和孤玩个两三回,但还是太弱了,没意思,还老是啰啰嗦嗦的……你快点好听到没,还是和你打架好玩!”
南玉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三脚猫,还想和本宫打?趁着本宫养病赶紧好好练练吧,文不成武不就,太子也只能和柳八子玩一玩,和本宫玩又要哭鼻子。”
太子又被气跑了。
回去后发誓要学文化练武艺,势必把杨昭仪这个女人压下去!受南玉话语引导,他下意识也觉得和柳八子玩太低级,不够高大上。
皇帝三不五时来探望南玉,太子与南玉斗气而发奋图强后,皇帝还和南玉说笑了一会,南玉默默接下了牺牲自己激励太子的功劳,获得皇帝越发柔情的眼神。
一个月后,皇帝终于把落水岸查清楚了,南玉也从小陈子这听到了精彩的经过。
小陈子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南玉说完那些话后,他开始收集信息、自己分析处理,然后给南玉“讲故事”,他推理的案情与南玉所知所猜几乎相同,同时把妄图扯毓秀宫下水的人狠辣处理干净。
第一次展露狠辣的一面,小陈子曾忐忑向南玉禀报,但南玉面无异色,只说了一句“不错。”至此后,小陈子越发得心应手。
毓秀宫的总管太监名存实亡。
南玉故意没有把总管严公公替换下来,也没有给小陈子正当的职位,但是这一个月,小陈子让不甘心的严公公彻底安静,而自己成了隐形的一把手。
这一切他都没有瞒着南玉,行事可谓嚣张。
南玉知道他也是在试探自己,她不介意他的试探,还微笑着给了肯定的回应。
得到反馈的小陈子眼睛亮得出奇,整个人像一把宝剑从地底破土而出,只等着开光出鞘。
继叶良人禁足之后,第二位宫妃被处置。与孙良人同殿的蒋良人被剥夺封位贬为庶人,真真正正地打入了冷宫。
这位蒋良人一直以来都是巴结着南玉的,每次吴美人与南玉争执,蒋良人都站在南玉这边,然而皇宫二巨头谁都没有怀疑南玉。
一是因为南玉从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宰相肚里能撑船”描述她的容人之量毫不夸张,连吴美人这样的搅屎棍她都从不记仇。皇帝太后深知底下人巴结的性子,不觉得是南玉拉帮结派。
二是因为南玉落下了病根。
她身体底子彻底坏了,从此再难有孕,而且留下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一到夜里就头痛不已,痛得恨不得撞柱。
皇帝几次晚上去毓秀宫,都被她拦在内殿之外,南玉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病发的模样。
整个太医局全都赶过来会诊,琢磨来琢磨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古以来头疼都是一个很难查找病因的毛病,只能止痛却不能根治,至于为何一到夜间就发作,大家讨论了一圈,怀疑是落水后寒气侵体导致头痛,而夜间寒气更重,所以就诱发了病症。
若是南玉主导这一切,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如何会把自己害成这样?这个毛病彻底断绝了她侍寝的路,宫妃不侍寝,和冷宫里的妃子有什么差别?
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南玉最亲近的宫女内侍。
南玉扶着宫女的手倚靠在门边赏小陈子种在门海里的荷花,听到访香的忧虑轻笑:“傻姑娘,这宫里,圣宠靠男女之情没错,但把它看成全部那就错了。”
在这封建皇朝,男女之爱是最微末的东西,即便是愿意为了真爱废弃后宫的皇帝,不也还是供着杨家小姐杨南玉吗?她现在这个身份,只要杨家不倒,只要不让皇帝彻底厌恶,换句话说——被皇帝抓到把柄,她永远不会倒,不仅如此,还会继续当地位特殊的“宠妃”,过得比大半的宫妃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