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青竹派和金沙帮还真不是什么大帮派,但是帮派再小也要脸,打完架两方各自离开,普通百姓不敢追上来要赔偿,他们自然做的是点到为止的“比武切磋”,但是如今眼前的臭小子喊了出来,他们要是认下这个罪名,一旦传开,师门绝对会惩处他们。
不说惩处之事,就说此时,他们刚才争斗时还在你来我往吹嘘自家门派多么多么厉害,哪里能自己打脸承认自己不是有头有脸的大门派?
那矮子和胖子顿时停下了动作,一脸愤恨地看着魏俊:“哪来的臭小子信口雌黄!你师门是谁,我们定要上门好好说道说道!”
魏俊扬起下巴,一脸看不起他们的高傲样:“我师门你们不配知道,赶紧赔老人家钱,否则这里这么多人,都知道你们青竹派和金沙帮为害百姓啦!”
那两人亲眼看到魏俊步伐诡异轻功远在他们之上,心中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打不过,口中便道:“我们何时说了不赔钱?你这人不辨是非乱扣名头,我看你才是邪教之人!”
“就是!你是不是邪教派来故意毁我们正派名声的?”
两人脑子转得倒快,一唱一和把屎盆子扣了回去。
魏俊哈哈笑着:“我说了,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自己行事端正,怕什么邪教歪教?”
魏俊的底气太足,半点不怕他们出手,一胖一矮的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愤恨魏俊,但是对对方也没有什么信任,都怕没把魏俊收拾了反而被对方反手攻击,于是顶着周围百姓期待的目光,两人选择掏出钱袋里的钱。
不仅掏了钱,为了表示自己是正义之士,还和颜悦色地把铜板塞到惧怕不敢收的老伯手里。赔了钱,两人瞪了魏俊一眼,带着身上的伤先后离开。
魏俊站在原地看向对他感激不已的摊贩们,哈哈笑着挥手:“你们赶紧回家去吧!免得他们后悔又来抢啦!”
说完,自己转身跑了。
跑出了一段路,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我的妈呀!吓死老子了,果然江湖险恶,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占便宜了!”
魏俊为啥这幅模样呢?
原来,魏俊不懂武功,水寨的人也只会拳脚不懂什么高大上的功夫,所以魏俊根本不知道,习武之人耳力之厉害。
他见外头两人打架好笑,凡是被砍的人都要吹嘘自己门派有多强劝对方认输为好,明明占了上风的人一听居然还真的犹豫退缩,然后就这样你砍我一刀,我威胁一句刺你一剑,你威胁一句再砍我一刀,看似打得你来我往十分激烈,实际比武不用武力用怂胆,没切磋出武功高低,倒是互相给对方挂上彩。他只觉得这两人莫不是傻子?还是欠打了?扭头看到身边老伯等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一时嘴快,就贫嘴拿场中两人取乐逗他们,让他们消气。
亏他还想着等两人两败俱伤,他就装作路人的模样好心帮忙,拍一串马屁把他们架上名门正派的高台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钱来。
谁知道背后说人被人听到,两傻子打不过对方打他却绰绰有余,自以为绝妙的计划功亏一篑,看到两人转了方向朝他攻来,魏俊瞬间傻了眼,全靠本能反应才躲开了。他不敢露怯,只能硬着头皮保持态度继续“嘴贱”,学了猴子平时吹牛得瑟的姿态,装作自己功夫高深有所依仗,让那两人摸不清底细不敢真的和他动武。
刚才实在是险之又险,他虽然已经看出两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毕竟是直觉,有一半的可能是两人联手攻击他,那他可真就是死鱼一条!
魏俊抚着胸口舒缓情绪,安抚他那极速跳动的小心脏,好久以后才惊魂微定。镇定许多后,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瞬间移动几十米的神奇之处。
“难道我也会功夫?”他摸摸自己的腿,看向右手满是老茧的手掌,“寄雪说的是真的?我会用剑,会武功?”
想起寄雪,他又发起了呆,唉,也不知道现在寄雪在做什么,水寨的兄弟们是不是又出湖捕鱼了呢?
他把包袱从背后拿下来,掏出里头已经修复的碗,捧在手心看着熟悉的花纹,看了好久,又小心翼翼放回去,把包袱牢牢系紧。
魏俊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扯了路边的一根竹条,朝着身后的虚空一抽,喊了一声“驾!”,学着前几日村里唱戏看来的动作,一蹦一蹦地往前跑,跑了几步,觉得自己不像个将军像个傻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自己真傻。
笑完了,看着大路前后空无一人,连笑自己傻的人都没有,又觉得孤单得很,他又想起了以前在水寨的生活,这个时辰他们正在湖上捕鱼呢,兄弟们说着笑话,唱着渔歌,再幼稚的行为都会有一帮人跟着做,一边笑一边犯傻,快活极了。
魏俊改蹦为走,一边走一边哼唱着渔歌,手里甩着青竹条,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带着吴语的渔歌飘出好远,歌声里满是洒脱与自在。
自从第一次突然使出轻功后,魏俊慢慢找回了一点功夫。虽然不知道这些招式怎么使出来的,但是只要他想,身体就会本能地反应。当然,因为是偶然发生的本能,同一个招式,威力也有大有小,威力小的时候没啥用,威力大的时候能击退类似上次的矮子和胖子。
但是这好歹让他行走在外有了一点底气,也越发确定自己出身江湖。
既然出身江湖,而且武功不低,那么他的身世范围又缩小了很多。魏俊开始往那几个武林门派辖下的水域走。
他在外行走这些天看明白了一些江湖常识,比如这些大门派,他们会把门派周围的村庄小镇纳入保护圈,他们保护百姓安稳,百姓会送一些“感激之物”,平民百姓送的少,大头来自当地的富户。猴子他们过去说的定波镖局其实也是这样,保护辖下的富户安稳运货,收这些富户的大额佣金。
去这里往那里,说起来很简单,对于靠两条腿的魏俊来说,这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走到第一个门派时,已经是冬天了。
江南的冬天又湿又冷,魏俊第一时间买了大棉袄大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有勇气赶路。
“这里再不行,下个地方就是凌云山庄了。还真巧,凌云山庄也死了一个人,要不是欧阳明死得比我晚,我都要以为我真是欧阳明了……”魏俊两手捂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一边进小镇一边在心里想事情,本来他第一时间要去凌云山庄的,但半路听说很多欧阳明的事情,得知他出事的时间比他晚了很多,便排除了凌云山庄,先来这里了,“阿猫阿狗都好,可千万别是欧阳明,摊上他那个鬼见愁的未婚妻,那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魏俊找了一家客栈,问小二要了热水和热酒,在屋里缓了好久,血脉活了后用热水洗了手和脸,关紧了门窗坐在屋里喝酒暖身。
门外寒风呼呼地吹着,振动了窗户,发出“呜呜”声。
“风真大……”魏俊看着颤动的门窗发呆,“寄雪现在在做什么呢……”
寄雪正在屋里和她家老爹还有活阎王三人吃锅子。
南方这边不怎么吃锅子,寄雪自己捣鼓的,吃了一次罗秀才觉得很不错,整个冬天几乎天天都有。
活阎王一人住在水寨,水寨湿气重,比陆地上更冷,她担心小老头有什么不舒服的,医者不自医,便经常去看他。一来二去,不知怎的,变成了活阎王来他们家蹭饭、外加罗秀才聊天甚至吵嘴了。
大冬天大家都在屋里窝冬,闲着没事,活阎王看着勤练武功的寄雪,有一天突然说:“这破鞭法没啥用,丫头啊,愿不愿意和活爷爷学用毒?学会了用毒往鞭子上一抹,谁碰谁死,比这半死不活的鞭法有用多了。”
寄雪当然愿意!医毒不分家,她对活阎王的本事很是感兴趣。
她看向罗秀才。
罗秀才无所谓:“想学就学,你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反正也用不上。”
活阎王听着就不高兴了:“怎么用不上了?”他冷哼一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丫头教出来,到时候一手毒术走遍天下,看酸秀才打不打脸!
于是,一边窝冬,寄雪一边学起了活阎王的看家本领。
学了几日,今年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寄雪穿了毛绒绒的大披风,带上了毡帽,站在门口看雪花,水寨里的孩子们乐疯了,一点不怕冻人,赤着双手来各家各户“运”积下不多的雪,合力堆了一个小雪人。
江南的雪落地就化,能堆出一个雪人说明这雪很大了。
今年的冬天的确特别冷,运河结冰比往年早,太湖减少了来往船只,既没有“生意”又不能打渔的水寨关起大门,谁也不出去了。
没了进出的兄弟,寄雪就断了外头的消息,不知道凌云山庄的少庄主可曾有回去?
还在凌云山庄隔壁城的魏俊并不知道寄雪的惦念,他病倒在客栈了。
那天可能赶路时冻着了,他起初没发觉,坐在屋里听着风声一时惆怅,喝饱了酒合衣窝进被窝睡下,再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小二的敲门声震天响。
原来他两天没出门,小二发觉后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急慌慌地来查看,最后破门而入。
魏俊烧得话也说不出来,想起寄雪那些药丸,让小二帮忙拿了药,强撑着吃下,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持续了半个多月,魏俊独自一人躺在客栈,除了小二拿了他的银子尽职尽责地前来送饭,再见不到第二人。
魏俊把那只瓷碗放在了枕边,还有装药的几个药瓶,清醒时盯着它们看,想起那时候受伤,又是骨折又是胸口大窟窿,但有寄雪照顾有她的朋友探望,躺在床上从不觉得多么痛苦,如今一场风寒,却觉得度日如年日子难捱;又想起临走时寄雪送他良药仔细叮嘱,而他果然生了病靠这些药救急……自己有记忆以来,其实处处都受寄雪恩惠,亲如父母恐怕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们遇见得不是时候,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哪怕真心喜欢水寨也只被人当作是逃避责任,哪有脸站在寄雪身边……
此次寻找身世已过去半年,至今没有半点线索,倘若一年之期到了他还是一无所获,他真能直接回去吗?回去后万一时日一久,不知哪处的亲人仇人终于得了消息找上门呢?岂不是害了水寨害了寄雪?
如此一想,除非他未定亲未成婚、受伤乃是意外没有仇人,否则他一时半会儿甚至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可光想想当初他受的致命伤——胸口的剑伤,会没有仇人吗?
孤单影只,前途未明,外头人人有家有亲人,哪怕路边乞儿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唯独他,天地之间赤条条一人,不知来自哪里该去往何处……
病中脆弱,魏俊想着想着,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忍不住悲从中来,他原本本能忍着,后来一想,大丈夫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现在这么难过都不能落泪,那做人还有什么乐趣?更何况,这里谁也不会来,他落泪也无人关心,想到这更加凄凉悲伤,捧着那碗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