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你恨他们吗?”
他问的声音很轻,但就这样轻轻绕进了我心里。
我猛的转身看向他,呼吸忽然有几分艰难:“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你恨他们吗?”
“上一句!”
“你父亲,根本不是意外死亡,是蓄意谋杀。”
他有意的停顿,轻描淡写的模样却能轻易拨动我的情绪。
“而真正的凶手,就是司机和你的亲生……”
“够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难怪……
难怪!
我红眼看着他,只觉得如鲠在喉。
眼睛角处落下的温热泪珠,带来鼻尖的一阵阵的酸楚。
当时是有多么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全身失了力量,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转身,跌跌撞撞没有目的慌乱逃,脑海就想着远离这里。
江姨上来拉住我,我愤怒的甩开她的手,双眼通红:“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骗子!全都是骗子!”
“知道什么?”
江姨愣了愣,扭头刚好看到一脸走出来的宁城。她又看看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猜出了什么,松开了拉我的那只手。
“对,我早就知道了。”
我看着这些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它迫使我节节败退。
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多么,多么像个跳梁小丑。
可笑。
我忽略掉他们的异样的眼光,推开人群往门口跑,步子凌乱的不成样子。
没有回家,我如同行尸走肉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雨淋在我身上,由大变小,渐渐没了声息。
昏黄的灯光照在头顶,我仰着下巴,雨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我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缓缓驶来的车,眼睛被车灯刺的有些疼,渐渐闭上了眼睛,握指成拳。
“温情,你他妈疯了吧!”
宁夜北突然从道路上冒出来,一把将我推到灯杆柱上。
我靠着灯杆,眯着眼睛看宁夜北,感觉他越来越恍惚,又觉得眼皮沉重,一闭上,便没了任何知觉。
之后再醒过来,是在医院。
旁边守着的人,是宁夜北。
大概抵不过命运的馈赠,和宁夜北之间,他永远都是还债的那个。
他削着一个苹果,见我醒过来手上的苹果都没拿稳,直接掉了下去。
“温情,你真狠心。”他看着我,恨恨的说。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难受的厉害。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得你了?”
我麻木的扭头,唇色苍白,看着他涩涩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愣了一下,隔了好大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早就抱了要死的心?”
我看着他,有些受不住他审视的目光,转移了视线看向别处。
“看来医生说的没错了。上次是要撞车,这次又是没有求生意志。”
我闭垂着头,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自己病态的指甲。
之后的二天,我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吃东西,医生亲口对我说,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可能真像宁夜北告诉我的那样,我根本就不想活。
住院的第三天,江姨来看过我,脸上的担忧尽显。
我看着她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感动,却想明白了当初她为什么愿意让我进夜诱了。
其实算来算去,这些个人中,就她的如意算盘打的最响。
第四天,我依旧打算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继续不吃不喝。
也是第四天,我隐隐听见了医生的谈话。
快不行了。
宁夜北气的砸了杯子:“要是治不好她,我让你这家医院给她陪葬!”
当时在想,宁夜北真是荒唐彻底了。
可也就那个年纪,才敢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我也想像他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可惜从来没得到过那个资格。
再回想起医生的话来,说快不行了,是要死了吗?
我突然有些高兴,要是真的死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在第三天夜里,我就发了烧,只是一直忍着没吭声。
第四天下午的时候,医生就来了。
我那时头昏沉沉的,看谁都觉得迷糊,听个话都隆隆的。
他们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在我血管里,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的难得安稳,还梦到父亲。
可梦还没做完,就被人拽入了冰湖。
那太冷了,我冷的受不了睁开眼,发现宁城正拿着一杯水在倒。
而水倒的方向,就是我的头顶。
他见我醒了,没有停止原先的动作,拿着手上的半杯水,一直往我头顶淋。
不急不慢,他一点点的倒杯子里的水,直到最后一滴水滴入我发丝之间才罢手。
他十分的冷静,看着我,目光锐利且平静。
我的衣服,杯子包括整个人的上半身全部打湿,无一处幸免。
“二叔,你干什么啊!”
宁夜北推开了守在病房外的人,直接跑了进来。
宁城就着手上的杯子,咣当一声杯子摔到瓷砖上,我看得心惊胆跳。
“出去!”
“二叔……”
“把他给我拉出去。”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就来把宁夜北硬拖出去,然后门被关上。
宁城脸上表情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视线落在我脸上,声音不瘟不火:“你这样要死不活的算什么?”
先是一杯水,又是这样的一幕,我神智已经清醒,避开他的视线,我垂下头看着已经湿了一大片的被子。
宁城看着我,等了一会儿没答复,直接二话不说掀开我身上的被子。他用修长的手掐起我的下巴,用力一抬。
“说话。”
他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十分冷冽。手上的力道加大,逼着我和他对视。我张了张嘴,发现最里头苦得很。
他问的对,算什么呢?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活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连自己为什么要活着都不知道的人,又凭什么在这个世上久留?
“算什么,我怎么知道算什么……”
我动了动嘴皮,终于开了口。
他渐渐松开了手,声音淡如水:“温情,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劝你好好活着,就只是想找你要个答复。”
我想了很久,也没能明白他口中说的说什么答复:“什么答复?”
“关于夜北的事。”
夜北,宁夜北。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目光有些呆滞,抱着手臂膝盖沉默了一会儿。
“你死心吧,宁夜北没那么喜欢我。”
“他对你很上心。”
“他对每个得不到的女孩都很上心。一旦得到了,就不会了。就像钓鱼一样,鱼都上钩了,还用得着再去喂吗?”
宁城看着我,不瘟不火:“那就让他离不开你,你有那个本事。”
我头微微一偏,看向了他:“二爷怎么就这么笃定?”
“一年前是我,现在是我侄儿。”他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不相信有那么机缘巧合。所以说,你这样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才,我为什么不用?”
我看着他,嘴角微扬。
那是很苦涩的弧度。
“背叛,抛弃,杀死枕边人……”
他有意的停顿,同我一样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这些仇,就算你心胸开阔不计较,你那在黄土之下父亲能安心?”
我手慢慢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血肉里,睫毛轻轻颤抖着。
喉间有股腥甜的味道逆上来,又被我硬生生的咽下去。
他的话,一字一句响应在耳边。
隔了半响,我才开口:“你教我报仇,其余的我自己来。”
他愣了一下:“我直接帮你讨了这债不是很好?”
我抬头看他,一字一句:“我自己来,更好。”
他忽而有些明白起来,眼眸有些复杂的神色,转而变成平常的温和。
宁城嘴角有了些许浅浅的弧度,换回了往日那种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叫人拿来新的纯色白被,竟然自己接过来替我盖上,脸上尽是温和神态,指腹不小心滑过我脸庞,带着一丝冰凉。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受宠若惊。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你那死去的父亲,也必须活着。”他对我说。
我听着他的话,眸色黯淡。
突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手从我身边抽空,站直起来:“让他进来吧。”
于是没多大一会儿,宁夜北就进来了,脸色略微惊讶。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好好照顾她。”宁城先开了口。
宁夜北看看我,又看向宁城,神情有几分迷惑:“二叔,你……”
“其他的晚上再说。”
他丢下这句话,就和随身的人一起走了,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我二叔他……”
“宁夜北,我好困。”
我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侧了个身。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先睡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就再没睁开,睡意很浅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
宁夜北拿来毛巾,轻手轻脚的替我擦掉头发上的水汽。
我反射性的缩了一下,有些受不了他这样对我。空气仿佛凝固了,隔了近一分钟,才传出声音,那是他走了的脚步声。
心安理得,也是一门需要去学的学科。
当天晚上,烧就退了,医生说是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
我开始吃东西了,宁夜北很开心。
他二叔默认接受我的事,好像在我和宁夜北心里已经心知肚明了。
但是,也没有说开。
隔了一周,我出院了。
出院的第一天,我对宁夜北说:“宁夜北,我们试试吧。”
“试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不就是在追我吗?”
他替我披外套的手一抖,看着我怔怔的问:“再说一遍,说明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