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兴许别的不知道,但老谢家和他们相比绝对是发达了,比村长家都有钱,这所有人都知道啊!大家争先恐后地说,受前些年影响,还觉得举报别人是特光荣的举动,能揭穿谢凌的真面目,就是为国家做贡献。
本来让他们羡慕的谢凌在这一刻彻底被他们鄙夷,副所长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压迫者,而大家自然就是被压迫的那群人。就连前一天聚集开会都变成谢凌的罪名了,谢凌一句话就得折腾得他们大冷天聚齐,还不是压迫?
梁爱民他们奋笔疾书,记录的速度都跟不上大伙提供线索的速度。梁爱民知道里头有水分,这群人肯定添油加醋了,可他就是想让谢凌下去啊,当然是村民说什么他就记什么,一字不差。
只有容萱为谢凌说了两句公道话,“虽然我和谢凌黄了,但他确实帮助过我,也帮助过很多人,抓过很多贼。他是好人,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不要轻易抹杀他这么久的辛苦付出。”
方奶奶一拍大腿,嗓门立刻就上来了,“你傻了吧唧说啥玩意呢?他要是好人,警察能调查他?他就是个缺德冒烟的货,谁知道他抓的贼是真贼假贼?看他那俩儿子就知道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大洞!他俩儿子就是撒谎精、白眼狼,他指定也是!”
方大嫂拉住容萱强横地道:“你还说!你要害死俺们啊?警察同志,您可别信她的,她就是叫谢凌给骗了,那谢凌跟我小姑子处着对象,还遮遮掩掩的,心眼儿可多了,到村里找我小姑子,去镇上就找苏晓晓,指不定他在别的地方真找了别人呢。你可一定要查清楚,把他抓住喽。我们家跟他没关系啊,人家看不上俺们,俺们也不稀罕要这女婿。”
“对对对,警察同志你好好查查,他的事和俺们都没关系。”方父也上前来,还叫方母把容萱拉回屋去,几个方家人完全挡住了容萱,不许她再说话。
谢母离得老远就指着他们骂道:“姓方的你们还是人吗?昨天还缠着我儿子想让他安排工作,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你们还不如一个方容萱,她还知道有情有义替我儿子说句话。她就是歹竹出好笋我告诉你,你们一家都没人性!不是人!”
方奶奶指着她对梁爱民说:“警察同志,还有她,她也撒谎,那叫啥,造谣,对,她造谣!她今天说谢凌跟容萱是一对,要结婚,明天就说谢凌把容萱当妹妹,啥关系没有,她祸害我们家容萱的名声啊,往后容萱咋找人家?她这不害人吗?是不是造谣?抓她!”
“我抓你奶奶个腿!”谢母正惊恐愤怒没处发泄,一听方奶奶这么说猛地扑过来揪住方奶奶的头发就打。
两人滚到地上,你挠我一下,我扇你一下,打得好激烈。方父和方大哥要插手,谢父直接和他俩打起来了,连谢家那俩孩子都冲上来这踹一脚、那咬一口。而方大嫂没少受方奶奶的气,这会儿就嚷嚷得大声,根本没下力气拦,任由方奶奶挂彩被打得狼狈不堪。
容萱和方母已经回屋了,方母想出去帮忙,容萱拉住她小声道:“妈你就当没看见,他们问了你就说我不听话,一直在屋里劝我了,别理他们。”
“啊?那哪行呢?你奶他们都挨揍了……”
“揍呗,多揍两下才好呢。”容萱拉着方母坐下,给她拿茶缸喝水,又拿出厚厚一沓写满字的纸,“妈你看,这都是我写的,我都寄出去一份了,要是过稿,我就把这些都寄出去,能得老多稿费了。”
方母惊讶地伸出手,又把手在裤腿上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双手碰过稿件,敬畏地说:“写了这么多啊?都写的啥啊,妈都不认识字。你啥时候写的啊,我咋没看见?写这么多累坏了吧?快收起来,别叫我碰坏了,你寄出去啥时候给你信儿啊。”
容萱听着方母语无伦次的话,把稿件藏好,握住她的手笑说:“等发表成功了我给你读,其实认字一点都不难,等以后咱俩去京市过好日子,我教你,你那么聪明肯定学得快。咱们这离京市也不算太远,估计过几天就能收到回话,能不能挣钱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妈,你可千万别跟人说,连我爸也别说,不然那钱就到不了我手里了,你也不想让我嫁个老头子吧?”
方母立刻点头,表示一定守好秘密。因为容萱只在前头提了一句去京市,后面就说别的了,她也就没和容萱说起去不去京市的事。她想现在恢复高考,好些知青都回城了,听说往后介绍信都不用了,还能像苏晓晓那样不知道用啥方法去外地生活的,那就让容萱去京市挺好的,大城市,咋也比村子里强。她就不去了,她干啥都不行,去啥啊,不是拖累闺女吗。
不过有闺女时时刻刻想着她,让她操劳半辈子早就麻木的心都暖了起来,果然闺女才是妈妈的小棉袄,生那俩儿子啥也不是!
外头的闹剧终止于警察的阻拦,而对于谢家到底有没有钱的说法,即便谢父谢母极力否认也无济于事,因为好些人当面拆台,说谢凌给他们孝敬多少钱、给他们盖房子,不都是谢母跟大伙炫耀的吗?这会儿咋又否认了?
李霞和杨红看谢家那两兄弟瞪着众人,感觉报仇的机会来了,逗乐一样套谢家俩孩子的话,说他们这个肯定没见过、那个肯定没吃过,俩孩子禁不得激,不顾爷奶阻拦,大声反驳说自己有啥玩具、啥衣服,吃过好多大伙都没见过的东西,全是大城市带回来的精贵玩意。
这里头有不少都是苏晓晓买来收买两个孩子的,但此刻当然全算在谢凌头上了,全被梁爱民记录在案。另外还有谢凌给方容萱买的那些东西呢,好些人跟方容萱换过东西,通通拿出来给警察看,谢母站在那里只觉得这下完了,儿子肯定要骂死她。谢父也在旁边怨她,偷摸享受得了,咋就她那么爱胡咧咧往外头炫耀呢!
等警察在村里的调查告一段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这一整天里,谢凌都在跑关系,还真有人胆大见他,问他到底是真干过那些事,还是被人坑了,谢凌当然说自己被坑了,然后对方就告诉他没事,让他放宽心,肯定会帮他活动关系的。
谢凌摆脱了跟踪他的小警察,给暧昧过的女同志发电报、打电话、汇款,只求她们一件事,决不能承认和他有过暧昧,不然他就是流氓罪,她们也好不到哪去。
几个女同志可不知道他和那么多人暧昧过,又惊又气,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半点关系。反正谢凌和她们不在一个地方,周围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干脆就当没发生过,这样对她们没有影响,她们还能得到一笔补偿,之后好好的相亲嫁人,所以几个人全都答应了他。
而这一切,都被东子派出去的人听见了。书记知道要调查谢凌不好调查,梁爱民就大力举荐了东子,书记对政策的了解比梁爱民更强,知道上面有意发展经济,做买卖已经不算投机倒把,之后还很可能合法化,被积极推进,所以完全不介意东子的身份,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东子别的不说,人脉绝对是第一的,看梁爱民从抓他到欣赏他就知道他有多会做人了。他交代的人有老有少,连孕妇都有,都是不经意间自然地经过谢凌身边,谁要是觉得自己伪装不够成功,就装成偷偷摸摸倒卖东西的。这个他们擅长,他们都偷摸干过,至少在东子这买过东西。
于是谢凌精神紧张地避开了所有盯梢的警察,却没防备身边最普通的老百姓。这些人各自得到一点消息,最后拼凑出来就能猜到个大概。紧接着书记叫人查了谢凌的钱款去向、电报去向,开始和几位女同志所在地的领导联系,希望能想办法查清事实真相。
平静的生活变得波涛汹涌,好多人都处于一种亢奋之中,村子里更是家家都在议论谢凌的事,都在笑话谢家。
这时候方家却突然吵翻了天!
方小弟喊着让容萱去做饭,容萱气得不肯做,指责方小弟没良心,以前天天“姐夫”、“姐夫”的喊,恨不得扒着谢凌大腿求工作,现在骂得比谁都狠,简直没良心。
方小弟被宠着长大的,哪能受这委屈?当即就跟容萱吵起来了,直骂容萱脑子不好,到现在还维护谢凌。
方家其他人听见动静都过来了,容萱大声道:“我是维护谢凌吗?我是说实事求是,谁也不要瞎说。别人说就算了,你跟着说你不丧良心?”
方奶奶被打得浑身痛,没出屋,也猛地推开窗户冲容萱骂道:“这是你弟弟,你帮外人说话你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他才是!今天你被人打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咋不伸手呢?就知道往后躲。亏你把他当香饽饽,他压根不想着你,他才是最大的白眼狼!”容萱不顾方母的劝阻,继续说,“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们丢脸。昨天你们还死皮赖脸逼谢家定日子,今天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你们居然还落井下石,我为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感到耻辱!”
这一刻的容萱简直是个愤青,又正好带着这个年代读书人特有的轴和“缺心眼”,方父气得抓了一把铁锹就要打,容萱直接跑屋里去了。
方父狂踹了几下门,喝道:“你他妈觉得耻辱就给我滚蛋,往后别说是方家的人,老子还觉得生你这么个棒槌是耻辱!”
容萱猛地打开门,“你说的,别后悔!”
她早就收拾好了一个小书包,装着换洗衣服,至于稿件、钱和剩下那几样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她提前藏到外面了。
容萱绕过方父就往外跑,眼睛通红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让看热闹的邻居大嫂都忍不住喊出声了,“容萱别走啊。诶你们别让她走啊,咋能这么逼她呢?”
“让她走!就该让她知道知道没了俺们她活都活不下去,还反了她了!”
方家人觉得容萱句句指责,都不为自家人说话、为自家人着想,比棒槌还棒槌。却没想过,容萱这一跑,彻底将自己和方家人割裂开了,尽管他们还是血亲,可任何人在骂方家人自私的时候,再也不会带上方容萱。
方容萱就是方容萱,是个重情重义有思想有底线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