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这么大,即便是长公主也压不下去,更何况在场的还有皇子公主。
皇子公主们之前都没插嘴,多是抱着看戏的状态,同为皇室中人,他们这些龙子龙孙还没长公主气派大,处处要敬着这个姑姑,心里当然不爽,便都作壁上观。
只有二皇子暗暗皱眉,长公主是站在他这边的,近日三皇子表现不错受到好几次嘉奖,隐约有要冒头的趋向,长公主便说在今日给三皇子使个绊子,怎么也要把三皇子的气焰压下去。
可三皇子好好地在不远处站着,被算计的人却成了薛驰,以薛母和长公主的关系,薛驰就是他的人啊,可恨容萱反应太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众目睽睽,他也没办法遮掩。
这会儿大局已定,二皇子心道报官就报官,那官员如何断案还不是要看皇家的意思?于是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查清楚也是好事。”说着派人去叫衙门的人来。
大皇子与二皇子争斗数年,自然也知晓他那些事,略带嘲笑地说:“这可真要好好查,那位神秘的冯辉到底是何人,要你们这般遮遮掩掩,他又是不是薛将军随口说出的一个名字,都要查清楚,这可是事关军机机密、事关国家安危。此事我会上禀父皇,请父皇派人去查,赵小姐尽管放心,赵家人世代为将,忠心耿耿,朝廷决不会看你被人蒙骗而不管。”
二皇子与长公主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这件事弄到皇帝那,还扯上什么神秘人物军机机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讨不到好。因为皇帝的人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若出手调查,势必把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那他们在其中做的事就全露馅了。
长公主和嫡皇子算计一个母族低微的三皇子像什么话?就因为三皇子被夸了几次,他们就算计他,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皇帝更会敏感地想到,他们两个是不是联手,是不是想要他的帝位!
此时长公主已经后悔了,但更多的是对容萱的痛恨。她当公主大半辈子,除了年轻时受过一些委屈,后来弟弟当上皇帝,她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被人逼成这样过?
容萱胆敢挑衅她,她记住了,等此事了了,她一定要让容萱知道,这世上有的人是不能惹的!
皇家人隐隐对立,容萱就更轻松了,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穿一次皇室中人看看,满宫的人就是满满的心眼,斗起来一定很好玩。
不久后,衙门的官员就过来了解了事情经过,查看了现场,期间容萱的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皇子跳窗后的痕迹抹去了,从头到尾都没人知道容萱和三皇子被关在这间房里过,董郎中也到场证实了苏倩芸确实怀有身孕,月份尚浅又多思多虑休息不佳,有点滑胎之象,才会一不注意就不舒服。
董郎中说话又硬又直,当场就没好气地对苏倩芸道:“你有孕在身还到处乱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有事比孩子更重要,若没准备好做娘亲就别让孩子投到你这来!”
苏倩芸脸涨得通红,咬唇低下头,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她。这不就是说她利用孩子吗?根本不配做个娘亲。薛母的视线几乎能烧死她,那种厌恶掩藏都掩藏不住。她顿时知道自己完了,这次之后,她真的名声和清白都没了,嫁进薛家的机会也没了,只要薛母一句话,她在刘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完了!
接着事情交由专门的官员去查,当查到薛驰和苏倩芸都不承认的纸条的时候,他们坚称有下人把纸条塞给他们,可让他们辨认,他们又找不出是哪个下人,问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看到的。
长公主悬赏五百两,命府中下人相互指认,仍旧找不出人来。长公主这才感到不妙了,其他的事她都可以不管,可她府中混进了别人的钉子,她竟然找不出来,这让她日后如何能安睡?
赵容萱却在这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容萱往刘家安插钉子就是直接安排两个人去当粗使下人,办完事找借口离开,而往公主府安插的钉子就费心了许多,原来就是为了今日的万无一失。
那两个样貌寻常的下人根本不是新到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叫人排查新来的下人也没有用。那两个人是家中有亲人从军的,容萱叫赵三暗地里安排了不少人,从而联系上的这两个下人。谁能把这种关系查出来?他们甚至都查不到容萱是暗地里有了那么多人手!
赵容萱从小学的就是武艺兵法,制胜秘诀,还是第一次接触隐约的权谋心术,一时间只觉得兴奋不已。
容萱感受到她的情绪,十分满意,不枉她做了这么多事。一个古代女子,要想逆袭人生过得幸福快乐,那必须牢牢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这次事件影响不小,皇帝知道后更是雷霆大怒。处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没有人不敏感。容萱故意揪住“冯辉”的事,怀疑他是什么罪犯,直接触到了皇帝的疑心上。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皇帝最忌讳将军在外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这个什么冯辉到底是何人,皇帝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查,就算皇帝也觉得是容萱往薛驰头上扣罪名,他也不能赌,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
而长公主意图陷害三皇子和容萱的事也被皇帝发现了,若事情已成,皇帝就算恼了长公主,也会觉得三皇子不够机警,息事宁人就算了。可如今三皇子没事,在皇帝眼里,这就是他眼光好,没嘉奖错人,而长公主就成了和他离心之人。
一直以来长公主都该站在他这边,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公主也像某些大臣一样,将宝压到他儿子身上了?难道连他最重视的亲姐姐也开始考虑他死后的事了?皇帝绝不能接受这种背叛,直接下令,以长公主管制不力为由,取消了长公主的特权。
从此长公主不再能无召入宫,不再能见帝不跪。只这两样,长公主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长公主先断了一臂,将事情的严重性直接抬高了几个台阶,惹来了更多人的关注。
如此这般,二皇子先前想的让官员遮掩真相已经不可能了,除非皇帝愿意帮忙遮掩,可出事的是薛驰又不是皇子,皇帝凭什么帮忙?再加上皇帝因为二皇子可能参与了此事异常敏感,怀疑薛驰暗地里支持二皇子,更不可能给薛驰遮掩,他甚至要趁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告诉所有人,他还没死,支持皇子夺嫡绝没有好下场!
所以衙门官员办事效率出奇地高,赵一把之前盯着苏倩芸得的证据绕着圈子给出去,官员很快就抓了几个人,有苏倩芸的下人,也有那位“大师”的徒弟,还有他们的中间人,铁证如山,证实了所谓批命就是苏倩芸收买了大师所为。
这个消息像一滴水进了油锅,直接炸了!好多人都很信任那大师,私下请他批命的人不在少数,收买他利用他的身份抬高自己的也不在少数,真相一出,好些人都遭了秧。有的事态暴露被关进庵堂,有的成了笑柄不敢出门,还有反目成仇争斗起来的,一下子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
而关注这案子的好多人也有了推断,苏倩芸怀的绝对就是薛驰的孩子,否则她这么针对容萱干什么?还说人家姻缘有问题,不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亲事,嫁进薛家吗?
紧接着调查冯辉的人也回来了,冯辉此人确有其人,是薛驰手下一个小将。但事发突然,薛家派出去通信的人没有皇帝的人动作快,口供还没串好,冯辉对京城的事一无所知,实话实说的结果就是他对苏倩芸的唯一印象就是那是将军的妾,毕竟大家都知道将军的未婚妻是赵容萱,苏倩芸当然就是个房里人了。
还有他并没有救过薛驰,也没有什么意中人,此次回老家就是因为家里给他安排了亲事,让他回家完婚。
他这么一说,薛母和薛驰的说法就变得漏洞百出,薛驰也不可能再说出一个人名圆谎,真相已经查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没有隐藏什么罪犯,泄露什么军机,但他的人品道德已经遭到了强烈的质疑。皇帝当即撤了他的职,命他在府里闭门思过,重读圣贤书。薛驰一下子从有实权的将军变成了空有名头的将军,还保留他的将军之位还是因为他刚打赢了胜仗不久,功大于过,但想再上朝是不可能了。
这要是大梁朝再无战事,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空有名头的将军日子恐怕还不如皇上身边的太监强!
苏倩芸更是名声尽毁,还牵连到了刘家的名声。刘老太太气得病倒在床,锤着床直骂,“还当我们捡到了什么宝,又旺家又有运势,结果全是她收买人家说的,用咱们给的钱把咱们骗得团团转。她就是个祸害!”
刘大嫂哭道:“老太太您可要想想法子啊,她才认到咱们家没多久,她的人品性子和我们根本没关系,可不能坏了您曾孙女的名声啊。”
刘夫人气道:“你不用急,我自有法子了结了她。做出这等丑事,不羞愧自尽说得过去吗?正好,她爹她娘都是自尽,她也跟着一起,一家团聚。”
倒是刘老爷迟疑道:“她老家那边的事还没回音,成是不成还没有个定论。若她没了,那边一个银角子都要不到。”
这话救了苏倩芸一命,苏家在边疆离京城甚远,消息传不了那么快,苏家肯定还不知道苏倩芸名声尽毁和薛驰倒下之事,他们还可以仗着薛将军的名头压下苏家,抢下一份家财来。
所以了结苏倩芸的事大可以放一放,等一切完结后再收拾她也不迟。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家为了名声好听也必须做出个态度来。
于是刘家很快送了丰厚的赔礼给容萱,话里话外都是歉疚,说他们没教好苏倩芸,替苏倩芸给容萱赔罪,又给苏倩芸灌了落胎药,将她送进庵堂让她恕清罪孽。
如此一来,外人对刘家也没什么好非议的,毕竟苏倩芸是苏家的人啊,来刘家这么短的时日,还是薛家让他们认下的,说不定他们也很不愿意是受害者之一呢?
他们用这种方法保全脸面,还惦记着苏家的财产,容萱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收了赔礼让赵三拿去救人。
薛父立刻有样学样,送了三大车赔礼到将军府,刚到门口就被一众护卫拦住,强硬地送回薛府,一同去薛府的还有官媒,带着信物庚帖代表容萱退婚。
官媒在薛父大门口也不进去,等薛家人出来,她就按照容萱的要求,拿出容萱亲笔信冷声念道:“薛驰此人自私狡诈、阴险虚伪、毫无诚信、忘恩负义,多年来一切言行均是欺骗,此欺骗而来的婚约本就该无效才是。
且薛驰背信弃义、谎话连篇,我实不能忍受与之有半丝关联,特请官媒人代为退亲,并代我父赵成威断绝与薛驰一切关系,从此薛驰对我父的承诺失效,薛驰与我父的师徒关系也失效。”
人来人往的街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人,薛家人几次想阻止官媒念下去,都被赵家的护卫拦住了。他们一个个面如寒霜,眼神如刀地盯着薛家人,即便薛驰是上过战场的将军,面对这么多护卫也头皮发麻。
他们能做容萱的近卫可不是什么小兵,而是赵一精挑细选出来有真本事的强手,还有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他们对赵成威忠心耿耿。
薛驰背叛容萱,就是他们的头一号敌人。此时若不是在天子脚下,薛驰相信他们一定会冲上来活劈了他!
薛家再坚持婚约已经没有意义,当初想的赚进名声将容萱利用个彻底捞到赵家钱财再摆脱婚约,如今却如遭到反噬一般,不但什么都没捞到,连原本捞到手里的那些也全没了。
薛母和薛驰脸色难看地进门,薛父硬着头皮与官媒退还了双方的信物庚帖,让两人正式解除婚约。
接着就见官媒手捧解除婚约的一众物品,两排护卫护送她往回走,竟突然出现一队人跟在他们后面开始舞龙舞狮,又来一队人跟在最后面奏起乐来!
很远的不知道的人们张望道:“谁家办喜事啊?这么热闹。”
知道的人新奇地说:“不是办喜事,是退亲!赵将军的女儿和那个薛将军退亲了,还骂薛将军是啥……阴险小人!”
“啊?这是赵小姐在庆祝摆脱了阴险小人?我活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见着啊。”
有个老头听见了笑道:“别说你才活了二十年,我老头子七十多了也是头一回见。庆祝得好,赵家出了多少位将军?各个都是英雄,是他们用血用命保住的我们老百姓!娘的竟然有人这么欺负赵小姐,丧了他们的良心!
先头我就说啥子大师批命都是瞎扯,说人家将军的杀孽重,咋不说他们功德高呢?敌人打过来了,不靠将军靠他们和尚啊?他们要是有用,大伙儿都求神拜佛去得了。”
“嘿这话对,先头我咋就没转过这个弯呢,还寻思大师说得挺对呢,该打!赵小姐好啊,那些善堂、大杂院受苦受难的人都受过赵小姐恩惠,赵家就是功德高,往后谁再瞎编排赵小姐,我就撸袖子揍!”
“赵小姐总算跳出火坑了!”
容萱叫人敲敲打打一路庆祝退亲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下子引来全城关注,所有人都知道她把亲事退了。
有少数人说她太招摇,说退亲丢人,说她都二十了还这般强势怕是嫁不出去,但绝大多数人只觉得痛快。赵小姐从前也是赵将军的掌上明珠,在将军府备受宠爱,凭什么长大嫁人就要被人这么欺负?
尤其是那些正妻和小姐们,她们身受封建教条的约束,时常感到糟心又无法摆脱,看到容萱能这么痛快地打男方的脸,把渣男贱女踩到脚下,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对容萱都是羡慕的。
还有性子爽朗家风清正的人家,已经开始拜托官媒上门,想要求娶容萱过门了!
但容萱这么招摇,直接就扎了某些人的眼,比如长公主。
长公主在容萱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气得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夜里都睡不着,咬牙切齿地想要收拾容萱。她也知道她最大的靠山就是皇帝,这次事情没办好节外生枝,被皇帝发现了她暗地里的小动作,惹恼了皇帝,她心里却不慌,因为当初皇帝能成功上位,还是她拼了命把另一个皇子推进冰窟窿才得来的机会,皇帝这辈子都得感激她。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让人带信给太后,在太后跟前就一番哭诉,愤恨地说容萱怎么目中无人,怎么屡次冒犯她。哭得太后心软之后,才求太后请来皇帝,又对着皇帝诉了一番委屈。
至于她帮二皇子算计三皇子的事,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觉得他和当年那个人很像吗?我就是见不得他,一看到他就想到当年在冰窟窿边上吓得几欲晕厥的感受。每次见到他,我都要做噩梦,你还要嘉奖他,给他那么多事做,我不喜欢,我看到他权力越来越大,只觉得害怕,只觉得是那个人回来报复我了!”
这话让皇帝一惊,不禁仔细回想那个死掉的皇弟是什么样子,可时隔太多年,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反而因为长公主的话,越想越觉得三皇子真的很像那个皇弟。
那是他们姐弟之间的秘密,也是长公主为他做出的牺牲,更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可长公主在这时候提,非但没让他动怒,反而让他生出了愧疚之心。再想长公主也没对大皇子做过什么,如果真的站到二皇子那边,要对付也不该首选势弱的三皇子才对,之前那份疑心也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姐弟俩这般叙了一番旧情,皇帝就将长公主做过的事翻篇了,不过皇帝不可能朝令夕改,长公主的那些特权,少说也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找借口恢复。如今就只是他们姐弟和好了而已,同时皇帝对三皇子的一点喜爱之情直接散了。
过后皇后特意对长公主感激一番,谢长公主把事情解决得这么好,一点没影响到二皇子。长公主不在意地说:“在皇上跟前,我的话还是有些用处的。”
皇后笑道:“是,谁不知道咱们皇上最在乎的就是长公主你呢?这次真的要好好谢你,前儿个我新得了两颗夜明珠,漂亮得紧,不值什么,你拿回去当个玩意。日后再遇到好东西,我给你留着。”
长公主摆了下手,脸色冷淡下来道:“这些我都有,你要真想谢我,就帮我个小忙。那赵容萱胆大包天,次次不给我脸面,就是不给皇上脸面。皇上不好同她计较,你身为国母当管天下女子,就由你来教训教训她。”
这么多年了,皇后依然很讨厌她这般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但她确实能帮到二皇子,皇后也就忍了,笑着问:“你想要如何教训她?”
长公主冷笑一声:“她不是退个亲都要热热闹闹地庆祝吗?我们就再给她添个喜庆,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世人都说赵家如何好,赵家女该受到何种优待,干脆我们就给她寻一门体面的婚事,让人人都知道我们有多善待赵家人,也让赵容萱知道做人要学些什么规矩。”
这话换种语气说就是为人着想,被长公主一说,就是三言两语要毁人家一辈子,还要让人受尽折磨,有苦说不出那种。
皇后有些头疼,这样的事不好做,以容萱那刚烈强势的性子,指不定一个不好就闹大了,到时候谁的面子也不好看。但也不算难做,毕竟皇家想收拾一个人,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所以皇后连犹豫都没有就应了下来,还打趣道:“很少见你这么收拾人,赵家这姑娘是有多惹人厌啊?”
长公主脸色难看地道:“本来只是帮人小小教训她一下,让她懂点规矩,结果她还真是个没规矩的人,一次次和我对着干。我要是容了她,日后还有地位可言吗?我非要让人看看,得罪我会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