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寿安堂。
明兰正在和老太太对弈,海氏坐在一旁。
海氏端着手里的刺绣,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见明兰和老太太凝神静气,专心下棋,忍不住说道:
“长桢他们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宫里吃得住得如何?”
明兰思索良久,终于落下一子,听见海氏说话,噗嗤一笑道:“嫂嫂不是担心小七,是在担心二哥哥吧?”
海氏俏脸微红,连忙低头继续刺绣,以掩饰自己的羞意。
老太太瞥了孙媳妇一眼,也没做声,笑呵呵地一子落下,又催促明兰:“快下,快下。”
明兰撒娇道:“祖母,您总得容我想一想吧?”
“每一步都要想半天,这棋还不下到天黑去?”
老太太嗔怪着,语气却是带着笑意。
明兰撑着下巴作思考状,看了半天又找不出什么破局之法,水汪汪大眼睛眨了眨,瞥见旁边低着头的海氏,便笑着和她搭话:
“嫂嫂不用担心,二哥哥走之前说了,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回家来,二哥哥做他的副手,肯定也会一起回来的。”
老太太一搭眼就知道孙女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她对这棋局的输赢也并不在乎,瞪了孙女一眼,放下手中棋子,笑骂道:
“明丫头真是越大越淘气了,明知道你嫂嫂脸皮薄,还要来打趣她!”
明兰笑靥如花,装乖卖傻:“嫂嫂怕二哥哥累着,我没说错呀!是不是呀,二嫂嫂?”
说着偏头看向海氏,海氏被她笑吟吟地盯着,愈加娇羞。她虽管家是把好手,却拿这个喜欢打趣她的小姑子没什么办法,只能任她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老太太看不下去,替孙媳妇解围道:“皇宫大内又不是去不得,他们兄弟俩办事是在前院,又不是在后宫,去探望一下也是不妨事的。”
海氏似有意动,随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苦笑道:“可相公临走前说了,让我看好家。”
老太太还想再劝劝,却听明兰道:“哎呀,祖母,您就别劝了,小七临走前特意叮嘱我别去看他,二哥哥觉得有道理,也是这么嘱咐嫂嫂。”
“哦?”
长柏为人方正,不愿逾矩,要说长柏为了避免物议,不让海氏去看他,老太太相信。
但盛长桢……,老太太对这个孙子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看起来恭敬守礼,但骨子里却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他和亲姐姐姐弟情深,为什么会不让姐姐去探望呢?尤其还是特意叮嘱?
老太太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正思索间,却听见明兰道:“祖母,该你下了。”
老太太低头看棋盘,发现黑白双方都倒退了三步,变回了半柱香前的局势。
再抬头看向孙女,明兰正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老太太哑然失笑,无奈地拈起一颗棋子,就着现在的局势,继续下了下去,至于盛长桢那点儿怪异举动,却是抛之脑后了。
……
翰林院中,一处占地颇大别院中。
这里是翰林院专门拨出来,用来负责太子册立诸事的。
盛长桢被旨意特召,算是院中的主事之人,长柏则是他的副手。
厅堂之中,案牍堆积,人来人往。
谷/span盛长桢独占一张大桌子,笔走龙蛇,恣意挥毫,一篇雄奇文章顷刻便成。
他把已经写满的纸张掀开放到了一边,再拿起一张雪白宣纸,用镇纸压好捋平,又开始在纸上挥笔
旁边的翰林虽各有事务,却都忍不住频频把目光投向盛长桢这里。
受召入宫不过三日,这位盛修撰便已洋洋洒洒写出数十篇华美祷辞,如此敏捷的才思,令围观众人都是惊叹不已,心想:不愧是连中六元之人,果然才气纵横。
只是让众人有些不解的是,盛长桢一门心思写祷辞,一连写了几十篇,而另一项工作——诏书,却是一笔未动。
长柏也跟盛长桢提过好几次,祷辞已经写了那么多,怎么都够用了,也该着手草拟诏书了。
盛长桢嘴上随意搪塞,心里想着:诏书?写了又有什么用,要不了多久,那就是一张废纸罢了!
盛长桢心里明白,邕王连册立大典都等不到,自然不会用心去写册立诏书。
他随手写些祷辞,一来是可以测验一下自己如今的文章水平,二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同时避免同僚们看出他心不在焉。
至于那数十篇众人眼中的华美文章,不过是盛长桢随手所作罢了。
盛长桢虽然知道兖王叛乱很快就要发生,但他并不清楚叛乱的具体时间,只能在翰林院中焦急地等待。
他虽预先已做过些布置,但也不是算无遗策,一旦乱起,每时每刻都有变数,事先筹划得再好,也可能会遇上意想不到的情况。
因此,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盛长桢居然感到了很久没有过的紧张情绪。
幸好盛长桢已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周围人与他朝夕相处,都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只有长柏隐隐有些感觉弟弟情绪不对,但也只当他是思念家人,宽慰几句也就作罢了。
话说盛长桢站着写字写了大半天,觉得腰酸背痛,随手敲了几下就找了张椅子坐下,并唤来一个杂役,让他给自己倒杯热茶来。
那杂役领命出门,没多久又回转,手上空无一物。
盛长桢正口干舌燥,见他如此,马上皱眉叱道:“茶呢?”
杂役连忙请罪,解释道:“大人恕罪,小人是听了门外传讯,说有人求见,小人不敢怠慢,所以就赶紧来通报大人了。”
盛长桢问道:“是谁?”
“好像是禁军,领头的那个脸很黑,听门口老卒叫他什么……,哦,黑面神!”
盛长桢豁然变色,也不管那杂役了,起身快步往门外走去。
在这皇城之中,被叫做黑面神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盛长桢好兄弟,包景年。
盛长桢到翰林院门外时,包景年正在若无其事地和守门小吏谈笑,身后还有十几个禁军打扮的精装汉子。
见盛长桢出来,包景年随口和那小吏告声罪,就朝着盛长桢走来。
盛长桢正要开口,却听包景年朗声道:“盛修撰,宫里有贵人要见你,请跟小人来吧。”
盛长桢立刻闭上嘴巴,听话地跟着包景年离开了翰林院。
一直走到无人处,包景年一把将他拉到墙后,一直跟在包景年身后那十几个禁军立即散开,在前面小心戒备。
“景年,怎么回事?”
“徐指挥使,遇刺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