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
前面在打仗,属于后勤的技术部人员同样忙得脚不沾地。按照各自负责领域的不同,内置联络器里声音此起彼伏。
“查看a675号通讯节点,信号波动频率超标了!”
“断线了,把ce34线路接到备用线路去!”
“爆炸的波场对信号传输影响过大,注意监测!”
而随着破损程度达到回收标准的星舰被陆续捞捕回来后,技术部的人都意识到,这场战事的情况不容乐观。
距离近、符合一定标准、且被成功捞捕回主舰的星舰会被送到技术部进行简单修理,再次投入战场。修理期间,驾驶员则会换上备用舰马上重返战场。
也因此,战局的情势如何,技术部的人打眼一看回收星舰的数量、破损程度、能源状态,基本就能猜个七八分。
叶裴皱着眉:“情况不太好。回来的星舰都很狼狈,弹/药全空,能源再飞个几星里就会彻底告罄。重点是数量太多了!再这么下去,备用舰也补不上这个缺口!”
蒙德里安的神情同样沉凝:“到时候可能会被迫撤退。”
“可能会输,对不对?”叶裴操纵着小型维修机器人,吁了口气,语气苦涩,“好久没打输过了,现在竟然有点难以想象。”
蒙德里安也是一样,他拍了拍叶裴的肩膀:“谁都想只赢不输,但战场不会遵从个人的想法。别这么萎靡,接下来技术部肯定会忙得底朝天。”
这时,从旁边传来疑问:“这场仗赢不了?”
叶裴看过去,就见范托夫跟同他一起登舰的两个科研人员站在几步远的位置,她立时就皱了眉。
倒不是她有成见,而是在技术部所有人都忙得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时,这三个人却聚在一处悠闲聊天,手上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范托夫出身优越,以前在奥丁星的数据科学院,项目课题都不多,过得闲散。后来秘书长和统帅入驻奥丁,数据科学院的地位被一提再提,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前呼后拥,任谁都会卖足他面子。
现在却被一个年纪轻轻、连图兰的课程都没读完的人投来冷眼,范托夫心里一阵恼火,但勉强忍着没发,问出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为什么说这场仗赢不了?”
叶裴虽然对范托夫很没有好感,但念着这三个人都是才进远征军,勉强答了两句:“战况不好。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输了,下次赢回来就行。”
范托夫和另外两人对视后,心里都涌起了恐惧。
往旁边走了几步,一个人白着脸,低声问:“真的要输了?那反叛军是不是要攻上来了?他们会不会杀光我们所有人?”
另一个人也压低声音:“我刚刚听见有人在说储备舰不够了,反叛军好像研究出了什么新技术,我们全无招架之力,看来真的输定了!怎么办,我们逃?”
最先开口的人声音尖锐:“怎么逃?外面是太空,我们逃不掉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范托夫手指打颤,一股冷意猛地窜上来。
在奥丁星,他从未亲眼目睹过战争。他登舰时,远征军正处于战后修整时期,日子过得平稳,他虽然总是听见有人在说伤亡多少、战损多大,却毫无实感。
毕竟,死的又不是他。
但此刻,舷窗外亮起的火光会令他一阵心颤,舰内广播里的每一声警报他都想要蹲下藏好,以往看见的损毁星舰上的炮击痕迹,都像是即将落到他身上!
他甚至开始想,要是反叛军控制了指挥舰,会不会把所有人屠干净?
越想越恐惧,范托夫冷汗直冒,趔趄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撇开身旁两人,独自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叶裴和蒙德里安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两人手上的任务都正翻着倍地增加,没心思管别的事。
而范托夫在想到主意后,迅速到了技术部的超光计算机旁。
所有人都在忙碌,脚步匆匆,没有人会关注到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范托夫拿出一个光储器,对接上超光计算机,开始复制自己最大权限范围内的所有资料和文件。
快一点……复制再快一点!一定要在反叛军打下这艘指挥舰前,尽可能地多复制!
他额头开始出汗,双眼紧盯着飞快闪过的数据,心想,要是反叛军真的要杀光所有人,他可以献上这些绝密的资料投诚!
对,他还要设置权限,除他以外,谁也不能打开这个光储器读取资料!
对,对,就是这样……说不定这样,反叛军就不会杀他!
不知道多少人把远征军吹上天,可实际上呢?眼看着就要打输了。
他明明只是想上来捞一点名声和好处,要是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当上技术部的负责人,到时候回到地面,进入军方枢要根本不是难事。
他的前程注定比大多数人都要光辉。
可那些现在全都顾不上了,他不想白死,不想被远征军连累!
至于这些资料交到反叛军手里后会怎么样——
远征军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害怕被人发现的同时,范托夫心里又涌起一种激动。
技术部那些冷眼对过他的人都会死,给他脸色看的叶裴也会死,跟他同时登舰、想抢他功劳的两个人也活不了,但他会活着!
这时,远远传来喧哗声,范托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转念又镇定下来,不说现在所有人都很忙,就算真的被发现,他也可以找出合情合理的借口。
另一边,叶裴和蒙德里安被洛伦兹两下拎到祈言面前,让他们暂时协助祈言。
叶裴跟蒙德里安对视一眼,都十分茫然——
祈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另外,协助,他们要协助什么?
祈言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先说出自己的诉求:“我要用超光计算机,将军已经批了。”
洛伦兹正焦头烂额,走之前只扔下一句:“他拥有最优先级使用权!”
指挥舰上的超光计算机“南斗”,其性能和算力跟勒托isoc设备中心的天光三号相匹敌,一直在指挥舰上充当智能运算中心。
叶裴立刻带路,并隐隐意识到,祈言突然来技术部用超光计算机,说不定跟当前的战局有关。
几人脚步匆匆,等到了“南斗”面前时,叶裴见有人背对着站在主机旁,便出声道:“抱歉,情况很紧急,祈言获得了‘南斗’接下来的使用权,您能不能换一台光计算机处理数据?”
而祈言目光定在空气中的某一个点上,正在急速思考如何架构模型。
站在“南斗”前的范托夫听完叶裴的话,转过身,脸上挂着假笑:“不好意思,我这边事情也很紧急,想来你这个朋友不介意多等等。”
不称呼祈言的名字,而是改用“你这个朋友”描述,还加了重音,言下之意是指祈言是叶裴带来的,走得叶裴的关系,根本不是技术部的人。
心里的火“噌”一下就冒了起来,叶裴眼神冰冷:“这是指挥和老大的命令,请立刻让开!”
范托夫瞟了一眼隐藏在屏幕角落的进度条,还有差不多一半没传输成功。
指挥舰上,只有“南斗”才有这么快的传输效率。若是换成别的光计算机,说不定反叛军都登上指挥舰了,这些资料都还没传输完,他自然不可能让开。
见祈言怔怔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像个漂亮木偶,范托夫在心里不屑——靠脸得到指挥青睐,一个花瓶而已。
“指挥和老大的命令?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是真的?”
范托夫是打定主意不让开,准备拖延时间,直到资料传输完成。
指挥又怎么样,洛伦兹又怎么样?反正反叛军一来,除了他,所有人都会死!到时候连远征军都没了,还有什么指挥?
叶裴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拎不清还无赖的人,来不及多说,和蒙德里安上前就要动手拉人,谁知范托夫大力挣开,挡着“南斗”的屏幕:“你们想清楚了,我是奥丁数据科学院的人!祈言算什么?他不过靠着脸巴结上了指挥!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这番话说完,不少人都投来视线。
蒙德里安警告:“范托夫,你这是在延误军机!”
“祈言?他能有什么军机?”范托夫讥讽道,“不止是我,这艘指挥舰上可有不少人都跟我抱有同样的想法!”
说完,他借着低头掸肩膀上的灰的动作,余光快速瞟了眼传输进度条——还剩三分之一。
心里不踏实,他有点担心自己拦不住面前这几个人,坏了自己的计划,嘴里又飞快道:“战局正在惊险的时候,”他环视周围的人,“你们就不担心这个来历不清不楚的祈言,突然非要用‘南斗’,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番争执前后不到一分钟。
此时,祈言停滞的视线一动,看向范托夫,冷声吩咐:“破军,这个人太吵了,将他带走。”
破军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一个装置传出:“是!”
听见祈言的话,范托夫防备地往后退半步:“我是奥丁星数据研究院的人!你们无权动我!”
下一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个机器人,滑动滚轮停在范托夫身后,将他的双臂反扭,强行带离了技术部。
跟范托夫一样来自奥丁的两个人想上前帮忙,最终还是没有做声。
祈言半秒未曾耽搁,站到超光计算机面前,一边输入连串的密钥,一边跟旁边的叶裴和蒙德里安简单解释:
“反叛军将某个程序植入了星舰驾驶员的身体,连入神经网,以此达到百分百操纵的目的。而这些植入的程序都由同一个系统控制。现在,我们在战场上所面对的,不是千千万万个反叛军,而是这个系统。”
不单单是叶裴和蒙德里安,所有听见这番话的人都憷然一惊,甚至有人不由地朝舷窗外望去。
黑沉的太空帷幕下,仿佛藏着一个蛰伏的怪物,欲饮人血。
叶裴声音磕绊:“那、那祈言你是准备——”她嗓子发干,垂在腿侧的手指蜷了蜷,问得胆战心惊,“你是准备拦住那个‘系统’?”
祈言颔首:“是的,我准备拦截它,然后破解它。”
叶裴发誓,除她之外,无数人都在同一时间抽了口凉气,以冷却被巨大信息量充斥的过热的大脑。
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清楚,能够控制成千上万艘星舰同时行动的“系统”到底有多可怕,其数据流又是多么的瀚若泽海。
而说出“拦截它,破解它”的祈言,如果真的做到了,又是多令人惊骇?
这一刻,在祈言笃定的语气里,没有一个人会升起怀疑的情绪。
他真的可以做到。
一定可以。
在周围的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祈言已经命令破军:“接入通讯。”
很快,在另一块虚拟屏上,出现了几个视频对话框。
祈言一边敲击字符,一边道:“我现在需要大量的数据,需要各位配合。”
杜尚最先开口:“没问题!要什么你说!”
梅捷琳也随即开口:“绝对配合你!这场仗打得太他妈恶心人了!”
祈言轻轻点头:“我现在需要你们朝已确定反应速度异常的敌方星舰发射激光炮,大约在一百发,四位舰长一人二十五发就可以。”
他又吩咐破军:“监测敌方星舰在闪避激光炮时出现的特殊信号流。既然是‘系统’在操控,那么,命令从‘系统’核心到达末端的星舰,就一定会产生信号流。”
破军:“是。”
梅捷琳豪气道:“虽然我手下人的弹/药库已经要见底了,但几十发激光炮还是有的!”
舷窗外亮起的火光尚未熄灭,破军已经开始汇报:“检测到异常数据!”
祈言:“五十秒后进行第二次激光炮发射,总数同样是一百枚,破军继续监测,我架构好这个处理模型后立刻汇总分析。”
空气随着祈言一道道命令变得紧张,叶裴在旁边看得心跳加速,又吃惊于祈言话里的“架构好处理模型”,忍不住往蒙德里安挪动半步,怕打扰到祈言,她将声音压到极低:“这种模型要你架构,你要花多少时间?”
蒙德里安用同样的音量:“不,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架构。”
叶裴想,果然不止我一个人没头绪!
她一直知道自己智商高,或者说,技术部里大多数人智商都挺高的,但此时,从周围人跟她一样的神态里能看出——高智商和高智商之间,依然存在鸿沟!
第二批激光炮发射。
视频对话框里传出断续的声音,大多是下面正往上汇报弹/药即将被打空,歼击舰阵列被冲散,我方星舰损毁率不断攀升之类的信息。
每隐约听见一句,叶裴的手指就握紧两分。
直到祈言停下敲击:“模型架构完成,破军,开始数据导入。”
趁着这两三秒的间隙,他快速活动了两下酸痛的手腕。
余光见叶裴手指用力到掌根都被掐白了,他安慰了一句:“不会有事的。”
说完,祈言再次将手指按在了字符上。
如瀑的数据流自他瞳孔冲刷而过,让他眸色显得清寒,甚至隐隐多了一丝无机质的冷,却令周围人心里的恐惧渐渐挥散。
与此同时,战局内,夏加尔以近乎极限的垂直俯冲,避开三艘敌舰多角度轰来的激光炮,系统立刻提示“过载”。
尚未缓过因力道过大引起的黑视,夏加尔咽下喉口的血腥味儿,凭着肌肉记忆操纵歼击舰:“前辈,我们弹/药库存还有多少?”
卡尔文强行睁开眼,胸廓起伏,沙哑回答:“高敏炮空了,激光炮十一枚,导/弹九枚!不过你知道,九枚里八枚能用,还有一枚得留着。”
夏加尔当然清楚。
歼击舰序列的惯例,最后一枚导/弹留给自己。
失去弹/药的歼击舰在战局中能够存活下来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与其寄希望于渺茫的奇迹,还不如用最后这枚导/弹,带着对面的敌舰一起爆/炸。
有时候能一带二,或者拉下一艘中型舰,算算还赚了。
夏加尔咬肌绷了绷,又有些茫然:“真的没办法破解敌方的战术吗?”
卡尔文沉吟:“舰长已经更换了五种作战方针,可是效果都不怎么样,因为我们的根被挖了。其实战争无论在太空还是陆地,都是相通的。要有武器,要有装备,要有弹/药。我们空有歼击舰却没有弹/药,跟那些漂浮的金属残骸没任何区别。”
确实是这样。
夏加尔捏紧操纵杆,但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儿蹿了起来:“可是指挥到现在都还没让我们撤退!”
卡尔文没明白:“什么?”
“指挥不会任由我们白白牺牲!在确定对方拥有新的诡谲手段后,指挥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比如利用某种战术,让大部队立刻撤退,以谋后事!”
夏加尔想起自己在第一军校时,看过的那些由陆封寒指挥的战役,没有哪一场,陆封寒会用人命去赌胜利——
宁愿被冠上“逃兵”的名头,被当时的勒托军方高层问责,陆封寒也绝不平白牺牲一条人命。
“所以,”夏加尔的双眸明亮,“我相信指挥肯定已经找到办法了!前辈,你也不能泄气,我们要撑住,撑到转机的到来!”
卡尔文盯着夏加尔看了三秒,嘴角勾了勾,心想,自己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敏锐度连后辈都不如。
对啊,他不清楚吗?如果此战必败,那么就算赌上指挥舰,陆封寒也会将他们带离战场。
说不定,真的会有转机。
“好,”卡尔文笑道,“那就紧紧巴巴过日子!弹/药储备加起来还有二十枚,要是这都撑不到转机的到来,那就愧对远征军抠抠搜搜的传统!”
夏加尔也笑:“勤俭节约是美德!”
说完,还抽空跟卡尔文来了一次击掌。
两人一扫颓靡,神情坚毅,再次汇入洪流之中。
技术部。
已经进行了共六批激光炮的发射。
祈言身形撑得笔直,一心三用,不断导入数据的同时,一边完善模型架构,嘴里还在简单叙述自己的思路:“信号传输的速度为数十万米每秒,所需的时间更是短暂,人确实比不过。但当人从杂乱的信号流中理出一根细细的‘线’,可以——”
叶裴脱口而出:“一刀剪断!”
祈言点头,眸光凝练:“对,一刀剪断这根‘线’。”
歼击舰里,夏加尔又用了一个近乎极限的侧翼翻转,眼前发黑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巨大的力场挤压变形了,狠狠呛咳了两声。
卡尔文拧眉:“这艘敌舰看来是不把我们吃下不罢休了。”
他们方才利用机动跃迁,让反叛军一艘星舰撞上漂浮的陨石,原地爆炸,没想到转眼又被盯上了。
夏加尔用力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附近没什么可利用的,直接轰?”
卡尔文投赞成票:“可以,尽量一炮命中,我们经不起浪费,我操纵歼击舰,给你卡个角度,你来发射,要是没打中,我们转身就跑!”
“好!”
歼击舰在太空中游隼般一百八十度转角,随即下沉,斜斜抬起炮口,一枚激光炮留下炫目的白影,飞速朝敌舰轰去。
夏加尔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的的准备,可下一秒,他不敢置信地开口:“中……中了?不可能!”
我技术绝对没这么好!
一瞬的惊愣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前辈……你快看!”尾音几乎失声。
只见前一秒还如毒蛇般甩脱不得的敌军星舰,此刻却像失去了线的风筝,毫无方向地漂浮在太空里。
视线向远,就像被某一双手齐齐按下停止键,一大片敌舰全都突兀骤停,让人耳边似乎响起了清脆的“咔哒”声!
夏加尔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
而在漂浮的反叛军星舰中,驾驶座上的人睁着毫无神采的双眼,头往下垂,露出后颈处纹着的标徽——据说这样就会被神眷顾。
而标徽正中,被嵌入了一块方形芯片状的设备,正闪烁着红光。
驾驶员本人手还握在操纵杆上,却因为无数次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操作,五官已经溢出血来,蜿蜒成线,脸部胀紫,可见的每一根血管都鼓胀冒起,下一秒就要爆开一般。
指挥舰技术部中,破军字正腔圆:“已拦截敌方共四十九艘歼击舰信号传输!以上敌舰确认失去战力!”
祈言没有兴奋,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解析特殊信号流的传导路径,我要沿着这条‘路’,进入‘系统’的内部。”
破军:“是!”
周围格外安静,几乎只有祈言和破军对话的声音。
叶裴觉得很不真实:“真的就……截断了?”
“对,”蒙德里安看着破军亮起的星图,“被拦截了信号的敌舰已经在前几秒内,被我方尽数歼灭,代表他们的光点全都熄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都还有些不确定,觉得像幻觉像做梦。可他目光落在祈言清瘦秀颀的侧影上,立刻感觉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叶裴连吸了几次气:“那现在……祈言是准备攻入那个‘系统’的核心?”
蒙德里安的声音很轻,重复祈言之前说过的话:“拦截它,然后破解它。”
他们仿佛见证了一个奇迹。
“对,拦截它,破解它!”叶裴双眸发亮,逐渐回过神来,又遗憾,“真该让那个范托夫也来看看,靠脸巴结上指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的是他自己才对!”
而角落里,跟范托夫一样来自奥丁的两个人,表情震骇地望着站在超光计算机面前的祈言。
他们同样来自奥丁,一直有种睥睨众人的优越感,他们同样也是范托夫言论的支持着,帮着散布了不少关于祈言的‘消息’,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个靠脸上位的人。
其中一个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他不是靠巴结指挥才得到特殊优待的吗?一个花瓶……不可能……他连图兰二年级的课都没有上完!不可能!”
而且祈言才刚刚二十岁,他们的年纪已经超过祈言足足一轮!
就在这时,破军开口:“首席,反叛军的‘使者’提出通话请求,是否同意连接?”
叶裴和蒙德里安都有一瞬的疑惑。
反叛军的使者,也就是反叛军的尖端科研人员,请求通话?
以及,破军为什么称呼祈言为“首席”?
是某个职衔的称谓?
祈言思忖两秒,回答:“连接,隐藏画面,改变声线。”
他想看看能够做出“系统”的人到底是谁。
破军:“好的。”
数秒后,空气中亮起一块虚拟屏,一个头发中长、身披白色长袍的中年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眼神有些癫狂,鹰钩鼻的鼻翼煽动,情绪激动:“你是y!一定是……原来你就在远征军的指挥舰上!世界上除了y,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开我设计的系统!”
嗓音嘶哑刺耳,有如铁锯从钢面上划过。
可此刻,无人注意到这一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超光计算机前的青年人身上。
角落里,来自奥丁的两个人表情空白,其中一人喃喃道:“y?黑榜第一的y?怎么可能,y怎么可能才二十岁!y怎么可能是他!”
他转向身边的人,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同样的震惊。
可就像反叛军那个“使者”说的,世界上除了y,又有谁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
视频画面中,身穿白袍的使者似乎遭到巨大冲击,已经有些不正常,理智摇摇欲坠。他碎语许久后,突然提高声调,眼神狂热,好似抓紧了最后的稻草:
“我做出的系统不可能被阻断!更不可能被破解!绝不可能!这是神的恩赐!这是神的智慧!你是y又怎么样?这是神的领域!”
“神的领域?”祈言停下敲击字符的手指,因为疲惫,脸色透出两分苍白。隔着无数星舰与连绵的炮火、星辰和漂浮的尘埃,他淡淡回答,
“那我就以人类之身,比肩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