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之府。
路子雁听到宁映寒起兵消息的那一刻,差点惊到摔碎了手中茶盏,她想起了宁映寒离开前说的话“活着总有希望”,只是当时宁映寒没说,这希望她准备亲手缔造。
“夫人。”魏语蓉来拜见路子雁。
“魏姨娘何事?”两人虽都是苏俊之妻妾,彼此之间却并不相熟。
“宁姑娘离京前,请我无事的时候来陪你说说话。”魏语蓉解释。
“她有心了,你也有心了,坐吧。”路子雁心下一暖,宁映寒准备做那等大事,临行前,居然还能分神惦记着她的心情。
“宁姑娘临行前,去我院子里坐了坐,”魏语蓉道,“当时,看她轻松惬意的模样,真没想到老爷已被她打晕了塞进柜子里。”
想起苏俊之那几日顶着的青黑眼圈,路子雁莞尔一笑。
“愿宁姑娘诸事顺遂。”
魏语蓉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似乎想不到这位权臣的正妻也有着如自己一般隐秘心思。
片刻后,她笑了笑,重复了一遍路子雁的话:“语蓉也愿宁姑娘诸事顺遂。”
苏俊之并不知道自己在为宁映寒之事咬牙切齿的时候,自家后院的两位妻妾正殷切地盼望宁映寒旗开得胜。
他翻阅着战报,愈发心惊。
不管宁映寒是自己起兵还是被人挟持,这支大军打的都是为晋王复仇的旗号。
想也知道,若来日大军破京城,自己就是除了惠盈帝以外仇恨值最高的人物。
他本以为这支军队成不了气候,但转眼间,大军已打到了禹城,而皇帝派出了路霆迎敌。
对于这位岳父,苏俊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不认为路霆能守住禹城。
他试图向皇帝进言,但他却也提不出什么好的人选能替换路霆,只能眼睁睁看着岳父领旨出发。
果不其然,禹城被破,路霆被擒。
其后,惠盈帝提出和谈。
这一次,宁映寒拒绝地十分果断,连见都不想见上一面,只派人回了一句话:“请保管好你的项上头颅,京城城破之日,就是你的头颅祭天之时。”
京城四门,她早已安排枕龙卫的人潜伏在侧,这一次,谁都别想从京师逃走。
京城被破之日,成了京师百姓终身无法忘怀的一天。
那一日,大军从城门列队而入,军容整齐肃穆,肃杀之气让百姓们胆寒。
在大军最前方率先进城的,却是一名女子,素衣白马,艳冠京华。
女子随手打了个手势,便有两小支队伍遵令离开大部队,从另一侧离开。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她,他们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这般威势,让那么多人对她马首是瞻。
偏偏女子行止之间自然极了,仿佛她生来就该指挥千军万马。
但那确实是宁映寒,苏俊之的妾室宁映寒,平日里似乎只对衣裙胭脂感兴趣的宁映寒,一直不肯相信的人,终于无话可说。
宁映寒身上还带着伤,就算她有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经验,打天下也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左肩还带着被一枪穿透的伤口,腰部也带着箭伤。
她犹记得,左肩受伤时,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攻城战。为了不耽误攻城时机,她暂时用烙铁强行烫焦伤口,止住了流血,攻下那座城池后才让军中大夫进行悉心治疗。
也是那一次后,军中将士对她大为改观。自此,她在军中说一不二。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有慢下来。
另一条时间线上,有父兄在侧,她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而在这里,她只能一力承担。
她驱马,不进皇宫,而是一路来到了菜市口。
惠盈帝和苏俊之两人被一队人马看押着,正形容狼狈伏跪在地。
周围围着不知多少百姓等着看热闹,刚刚还在城门处围观军队入城的百姓们也正向这边涌来。
生死关头前,惠盈帝却没有如以往一般在乎自己的形象,抖如筛糠,涕泪横流。而他一旁的苏俊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让特意来围观帝王和权臣的百姓们似乎有点失望。
看到宁映寒,苏俊之不敢置信,又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寒儿,真的是你?”
“是我。”宁映寒颔首。
“寒儿,一夜夫妻百夜恩,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好不好?我愿意用以后余生来补偿你。”
宁映寒侧了侧头,苏俊之和围观众人尚在猜测她会如何回答之时,她已经拔出了腰间宝剑。
“别让小孩子看这些。”她声音温柔地嘱咐了一句周围百姓,有人闻言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家孩童的双眼。
宝剑锋芒一闪,围观百姓尚未看清发生何事,再定睛看去时,苏俊之头颅已落地;剑锋再一闪,惠盈帝也步了苏俊之的后尘。
一代帝王和一位权臣,死亡的过程如此简单,并没有比普通人来的更加惊心动魄。
宁映寒在苏俊之的衣物上擦了擦剑上血迹,还剑入鞘,飞身上马,驱马离去。
众人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这真是太雷厉风行了。
大家还等着看她会如何对待苏俊之这位夫君,看她会不会不忍心,或者看她义愤填膺地指责上几句惠盈帝二人,讲一番为父报仇的话。
结果转瞬间,人头落地,宁映寒飞身上马,逐渐远去。
众人呆呆地看了眼地上尸首,又抬头看看宁映寒远去的背影,半晌都没人开口。
只有围观了全程的苏婉,施展轻功掠出,在宫门口追上了宁映寒。
“怎么离开的这么匆忙?”苏婉问。
“连砍两人头颅,手臂都被震麻了,不想让他们看出来。”
“是这样吗?”
宁映寒挑眉:“我可是要做皇帝的人,还不许我对外保持点形象吗?”
苏婉耸耸肩:“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在他们面前掉眼泪。”
宁映寒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苏婉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转头看向皇城,阳光下,这座即将易主的皇城仍然辉煌巍峨:“没想到,真的被你做到了。”
“姐。”一辆马车驶来,宁念暖带着苦夏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复杂。
“你来了。”宁映寒对她伸出手,宁念暖怔了怔,将自己的手交于长姐的手中。
“刚刚我都看见了,”宁念暖眼里含泪,她指的自然是宁映寒斩苏俊之及惠盈帝之事,“父兄的仇,终于报了。”
宁映寒握住她的手:“随我入宫吧,我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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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可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为皇?”大殿之上,宁映寒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礼部侍郎。在此之前,众官员就宁映寒是否能登基为帝的事情展开了一场辩论。
“这倒没有,但是,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啊。”
“我要当皇帝,军权在手,谁敢拦我?”宁映寒笑吟吟地看向群臣,发出了会心一击。
简单粗暴的一句,终于让那些文臣闭了嘴。
再大的规矩,也比不过她手里的军权。
宁映寒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了一声后,下令道:“司礼监和钦天监开始准备登基事宜吧。”
无人再有异议。至于他们的眼神交流,宁映寒并未放在心里。不管他们有什么小心思,都要屈服于她手中的军权。
“还有,对我父母、长兄、幼弟的追封,都尽快提上章程。”
众臣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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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之上,宁映寒黄袍加身,看着台下万人跪拜,山呼万岁。
站在祭坛高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台下百官和命妇们恭谨跪拜的样子,被她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掠过这些人,停留在远处的山河上。
万里江山如画,她终于站到了最高处。
自此,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