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大长公主半硬闯进宁映寒的院子时,后者正坐在一棵紫薇花树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衣服上的金丝绣线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微光,一看便知是极奢华的料子。
大长公主看到她这副样子,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困在这里得不到外界的消息,急都要急死了,没想到你过得还不错?”
宁映寒叹气:“哪里不错,日日粗茶淡饭,我都要饿得面有菜色了。”
大长公主细细观察了她一下,只觉得宁映寒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与她来之前想象中的面容憔悴小可怜实在不搭边。
“殿下请坐,”两个丫鬟不知去哪儿了,宁映寒亲自执壶给大长公主斟茶,“路驸马的外室如何处置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惦记这事儿?”大长公主嗔怒一句,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本宫按你说的,把他那外室接回府里,驸马欣喜之下,大概是觉得对不起本宫,很是在本宫面前温柔小意做小伏低了一段时间。”
宁映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仿佛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的样子:“然后呢?”
大长公主看着她嗑瓜子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抽,继续道:“那外室也不是傻子,自然有她的考量,眼看着她奉之为天的男人,在本宫面前却要做小伏低,她哪能不慌?她大概也想到了,如果本宫要处置她,驸马绝对拦不住,现在日日在本宫面前卖好,伺候本宫倒比伺候驸马要尽心的多。”
宁映寒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笑了笑随口赞道:“殿下大度。”
“大度吗?倒也不然,实在是对驸马没什么感情,才会如此,”大长公主殿下叹了一句,“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和离。”
宁映寒表示理解,就是不爱了,才会对他的其他女人大度,才会懒得计较——连那个男人本身都不在乎了,哪里还在乎他在外面的女人呢?
“不过那是宫宴前的事了,”大长公主话锋一转,神情一肃,“宁映寒,你在宫宴说,今上篡位致先皇身死,驸马助今上篡位,是真是假?”
宁映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想进这道门,没那么容易吧?”
“本宫是趁陛下出京劳军才过来的。”
宁映寒笑了笑:“殿下既然特意闯进这里问我这句话,想必心下已有答案了。”
大长公主跌坐在椅子里,捂了捂脸:“在宫宴上看到陛下的反应,我就有所预感,回府后我又试探了驸马……那是对我最好的皇兄啊,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提到先皇,大长公主一口一个“我”,连“本宫”这个自称都忘了用,显是悲伤已极。
“殿下……”宁映寒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发现自己的枕边人参与合谋杀死自己的兄长,这种事又哪是别人安慰的了的?
“如果说宫宴前本宫对驸马没什么感情了的话,”大长公主还红着眼眶,就继续说道,“那么宫宴后,我倒是对他多出了一种感情——恨。”
大长公主站起身,冲身后招招手:“本宫今天,还带来一个人。”
随她而来的婢女闻声走过来,冲宁映寒笑了笑:“表姐,你还好吗?”
“诗琪?”宁映寒怔了怔,原来方诗琪扮做大长公主的丫鬟混了进来,刚刚她一直站在较远处垂着头,宁映寒竟没注意到。
“表姐,”方诗琪脸上决绝的神色倒是让宁映寒都有些陌生,“我偷了父亲的通行令,待会儿殿下会想办法带你混出京城,你出了城就拿着通行令一路向南走。晋王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云州。”
“诗琪,你回武平侯府就是为了帮我偷通行令?”
方诗琪点点头:“晋王起兵后,我父亲得了重用,现在他的令牌,守城的人不会细查。他今日随陛下出城劳军,大概傍晚回来,他回来大概就会发现通行令不见了。所以你必须在傍晚前通过京城南边的熙城。”
大长公主补充道:“马车速度太慢,我给你准备了骏马,你会骑马?”
“会,谢殿下考虑周全,”宁映寒先道了声谢,随后才问道,“但这个院子防守森严,殿下能闯进来,是因为您的身份在,他们不敢拼命拦,但若从院子里带人出去……”
宁映寒不怕死,不代表有机会活下去的时候她不想活。
“和诗琪换衣服。”大长公主道。
“什么?”宁映寒立刻反应过来她们的计划,“不行!”
“表姐,听我说,”方诗琪正色道,“若不是你,当初被父母送给广平伯的时候,我也许早就一根白绫别过人世,你救我一命,我自当以命偿之。”
“我不能这么做。”
“宁映寒,原来你也有缺点,”大长公主突然在一旁感叹,“果然人无完人。”
“殿下何出此言?”
“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宁映寒叹气:“我承认。”
大长公主却笑了:“不过这弱点,却让你更有人味儿。很多聪明太过的人往往让人心生忌惮,因为他们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你这样,其实也很好。”
宁映寒不语。
大长公主继续道:“但我和你不同,对我而言,做这件事,得到好处的人会比被损害的人多的多,那这件事就是对的。”
宁映寒摇摇头:“人命不是这样计算的。”
大长公主无奈道:“本宫向你保证,我定会想办法保住方诗琪的小命,你放心离开吧。”
宁映寒狐疑地看着她。
大长公主长叹口气:“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本宫会以全部家财捐献给帝王以做军资,换他留方诗琪一条命。方诗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这笔买卖足够划算,他会考虑的。”
“谢过殿下。”
“别跟本宫客气,先皇是你的皇祖父,也是我的皇兄啊,”大长公主泪盈于睫,“既然知道他的仇,我怎能不报?”
宁映寒点了点头。
换上一身丫鬟的服饰,宁映寒刻意敛去一身风华,跟在大长公主身后,向门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院子里,一身锦绣衣裳的方诗琪对她屈膝行了一礼:“祝郡主旗开得胜,为童家,为那些与童家有相似际遇的人昭雪。”
这句熟悉的话,恍然间让宁映寒想到了当初,自己带着一群侍卫要去闯昌平侯府,方诗琪险些以为她要去打家劫舍,抽着嘴角对她说“祝郡主旗开得胜”。
一样的人,一样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场合,完全不同的心境。
宁映寒点点头:“我会的。”
她的笑容灿烂,语气仍然如同当初闯侯府一般的轻松笃定,似乎要面对的并不是一段未知的前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风絮柳的营养液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