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郡主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雪色一边给宁映寒梳妆,一边问道。
“去探监。”
“探监?”雪色怔了怔,“探谁的监?”
“李侍中李大人,”宁映寒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会有很多在监狱里的朋友等着我探监吗?”
雪色笑了笑,没再问下去,只是手下加快速度,给宁映寒挽了一个愈显雍容华贵的发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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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被判了斩立决,关在刑部天牢,自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探望的。
宁映寒提前向皇帝请了旨意,后者亦听说过她和李辉那点冲突,以为她要去羞辱对方一番、痛打落水狗,便随手批了同意。
天牢里关的都是重犯要犯,犯人并不多,大部分牢房都是空置的。
宁映寒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李辉的牢房前,给了狱卒赏银,狱卒便心领神会地暂时走开给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李辉的气色极差、神色萎靡,抬头看见宁映寒,冷哼一声:“郡主是特地来羞辱我的吗?”
“我没那么无聊,”宁映寒打量了下牢房的环境,“单单为了羞辱你也不值得我跑这一趟。”
李辉嗤笑一声,显然并不信她的话。
“我来,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宁映寒解释。
李辉冷笑:“还说不是来羞辱我的,现在的我身陷囹圄,能帮上长宁郡主什么忙?”
“这个……身陷囹圄大部分语境下是指无辜之人蒙冤入狱,”宁映寒提醒对方用错了成语,“你的情况,应该叫罪有应得。”
李辉被她噎了一下,干脆紧闭双目,看都不再看她。
“我此来确实有事,”宁映寒正色道,“我希望你能求见太师,然后转告他一句话。”
“求见太师?”李辉笑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当朝太师,哪是我一个死囚能说见就见的?”
“他会见你,”宁映寒笃定,“他现在只想稳住你,免得你在行刑前乱说话把他牵扯下水。现在你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何况只是见上一面这种小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又为什么要帮你?”李辉反问道,“别忘了,上次见面时,你把我从楼上推了下去。”
他尚不知这件事就是他入狱的□□,不然此时他的反应大概会激烈许多。
“这倒也没错。”
“长宁郡主,慢走不送。”
“魏太师承诺了你什么?帮你照顾你的家人?”宁映寒又问道。
李辉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郡主既然猜得到,又何必多做纠缠?”
宁映寒笑了:“李大人可还记得魏太师是怎么照顾魏语蓉的?让他照顾你的家人,你倒是放得下心。”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李辉的痛处,让他脸色变了变。到了这种等死的田地,他所惦记的也就是他的家人了。
“魏语蓉可是魏太师的故交之女,尚且如此……”宁映寒继续道,“我没记错的话,李大人尚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吧?”
李辉本就气色极差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又能给我什么?”
“十万两银子,外加送你家人离京。”
大启朝鲜少有诛九族一说,李辉的案子,除了他本人判了斩立决,其他人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家中所有财产查封收入国库,子孙后代五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等。
十万两银子,对出事前的李辉而言自然不足以让他出卖太师。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所有财产都被查封,家人被赶出宅邸流落街头。
这十万两,足以让家人们过一世富足的生活。再加上离京,可以让孩子们不要生活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罪臣之后的环境里。更重要的,可以让他们不需要接受太师的照顾。
当初在宁映寒面前提起魏语蓉时,李辉上下嘴皮一碰,就敢说魏语蓉是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如此。
但真轮到他自己的家人时,李辉哪里还敢这么想?
真正和魏太师有故交之谊的人,留下的女儿魏语蓉尚且被太师如此对待。他呢?
他和太师远远称不上有什么情谊可言,他们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非要找个词形容的话,他们二人这叫狼狈为奸。
他哪里敢去赌太师的良心?魏太师其人有多凉薄,他哪能不知?
但之前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他的案子闹得这么大,其他同僚怕被牵扯,个个都恨不能立刻划清界限,更别提与他的家人接触了。李辉只能寄望于魏太师,不过此时有另一个选择摆在面前,李辉动心了。
但他还有疑虑:“你让我转告太师的话,不会让他发怒转而报复在我家人身上吧?”
“不会,他只会以为你迫切地想把一切你知道的事告诉他,在他面前卖个好,以确保他能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到底要我转告什么?”
“附耳过来。”宁映寒在李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辉怔了怔,“我倒是小瞧了你,之前在宝丁酒楼,我以为你是我能轻易拿捏的人物,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走眼。”
“那你是同意了?”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宁映寒笑了:“十万两银子我已经给了你家人,明日你的夫人会来探监,她会告诉你这个消息。”
“你早就知道我会同意?”李辉神色阴沉地看着她。
“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宁映寒笑吟吟地回视,“我或者太师,我的人品总比魏太师要令人信得过吧?”
李辉没办法反驳,他虽然不了解宁映寒,但他了解太师。事实上,随便从大街上揪个人出来,李辉都敢拍着胸脯保证此人的人品比魏太师更令人信服。
“那就这么决定了?”宁映寒看出他神色中的松动。
李辉盯着她,最终长叹口气:“好。”
得到回应,完成了此来的目的后,宁映寒踏出天牢大门,门外一片晴空,碧空如洗,与阴暗的牢房形成了强烈反差,一门之隔,却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宁映寒走在阳光下,一次也未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