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丹阳大长公主殿下终于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一事,成为了街头巷尾间的热议。
殿下为女儿举办了盛大的认亲宴,广发请帖。
要知道,这位大长公主殿下,向来不太爱热闹,京中的宴会之类她一向鲜少参加,弄得不少想讨好她的人都无从下手。
此次宴会一放出消息,京中不少人便以能接到一张请帖为荣。
宁映寒也拿到了一张。
因为她的要求,大长公主没有对外公开她在这件事里的作用。
当然,惠平县主路子雁便是曾经的流云仙子一事,大长公主更不会公开,对外只说女儿流落民间,被一对儿夫妇收养。
这件事闹得如此热闹,苏俊之自然也听说了。
他本来还计划着一边利用街头巷尾间的议论给流云施压,一边去好言相劝,如此把流云哄回来。为此,他还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银子雇了几个混混,刻意散播舆论。
没想到宁映寒动作如此之快,“流云仙子辜负深情书生,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舆论还没被彻底煽动起来,那边厢大长公主就已经认回了女儿。
苏俊之气得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内心把宁映寒和流云挨个咒骂了一遍。
他很想找上门要点好处,但他也不傻,此时找上门去,除了暴露自己早知流云身份却刻意隐瞒不报外,还有什么好处?
至于大长公主编出的偶遇女儿的故事,苏俊之是不信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流云刚被宁映寒带走,没几日就偶遇了大长公主?
这事绝对跟宁映寒脱不了关系,苏俊之内心默默给她记了一笔。
就在不停他辱骂宁映寒之际,门房敲响了书房的门,支支吾吾道:“公子,门口有两个人,说……说他们是来看宅子的。”
苏俊之皱眉:“看宅子?什么莫名其妙的,打发他们离开。”
“公子,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苏俊之心下烦躁,盘算着当上官后一定要换个识趣些的门房,一边无奈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来者是一位乡绅打扮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个小厮。此时已经走进院子不断打量着四周,脸上有几分满意之色。
“你是何人?来做什么?”苏俊之心下烦躁,语气也很冲。
“听说这间宅子挂牌售卖,我正好要在京里买座宅子,就过来看看。”男子解释。
“你弄错了,我没有要卖宅子的意思,请你立刻离开,不然我要报官了。”
“哦?可你也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吧?”男子打量苏俊之。
“胡说八道!我就是此间主人,你给我滚出去!”苏俊之仔细打量过男子装扮,确定其只是个乡绅或商人之流,不可能是京中官员,便毫无负担地口出恶言。
男子却露出个轻蔑的表情:“宅子的主人说此间有个借住的死乞白赖地赖着不走,现在看来,何止赖着不走,竟还意图驱赶来买宅子的人,脸皮实在厚极。”
苏俊之气得声音都要发抖:“滚!给我滚!”
“要滚的人是你,”男子也被他激怒了,“这间宅子我决定买下了,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还赖在此处,我就直接让人把你打出去了。”
说完,男子便带着小厮转身离去,剩下苏俊之神色扭曲地站在原地,想发火砸个摆件,看了看又没舍得——毕竟被宁映寒搬了一次后,剩下的也不多了。
骂骂咧咧地回了书房,苏俊之只当那个乡绅打扮的男子弄错了人家。直到三天后,被人扫地出门时,他看到乡绅手中的房契,这才想起来,那天宁映寒来此是把此间房契拿走了的。
他立刻去小院找宁映寒理论,却扑了个空,宁映寒不在,之前一直从他那里领工钱的仆妇也一改态度,对他爱答不理。
苏俊之硬是在小院门口蹲了几个时辰,才蹲到了披着夕阳归来的少女。
夕阳下,少女一身红衣,容色明艳,眉目如画,走路的姿态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让来兴师问罪的苏俊之都失神了一瞬。
一时间,为色所惑,苏俊之想着也许态度不需要那么强硬。眼前的少女明显还对他有意,不然怎么会仍然住着他租的小院呢?
当然,这是他想多了,宁映寒纯粹是对生活标准要求较高,打算等新住址完全按她心意装饰好后再搬进去。
但这架不住苏俊之的脑补,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宁映寒仍对他有情的证据。还想到,也许,宁映寒把流云送回大长公主身边也是只是想让流云离他远点呢。
他开始想象着待会儿她搭话时他应该摆出什么姿态来责怪她的不懂事。
他在这边自我感觉良好,但宁映寒经过他时,脚步丝毫未做停顿,直接进了院子,还顺手关上了院门。
三年舔狗突然高冷,就算已经经历过一次,苏俊之仍然不能适应。
他跳起来,用力锤门,把小院那扇本来就不甚坚实的旧门锤得摇摇欲坠。
不多时,院门开了,可惜与苏俊之想象的不同,迎接他的是一只迎面而来的拳头。
苏俊之摇晃了一下身体,好歹没被锤倒在地,觉得鼻下痒痒的,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鼻血。
他恍惚了一瞬,三年间,他习惯了柔柔弱弱、欲语泪先流的宁映寒,哪里见过她这般生猛的模样?
小白花突变霸王花,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茫然间,就见宁映寒对他露出个微笑:“不知苏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兵法云先礼后兵,苏俊之倒是第一次见到宁映寒这般先兵后礼的,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如何控诉她的无情冷酷,就见宁映寒喊了仆妇过来:“以后不要让这个人蹲在门口,有碍观瞻。”
“好咧,”仆妇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以后他再来,我就回家喊我家那口子和儿子来把他撵走。”
“你……你们……”
宁映寒明明比他矮上一些,对着他说话的时候却莫名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怎么样苏公子,人财两失的滋味如何啊?”就算看过那本书,知道苏俊之以后会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宁映寒也丝毫没有曲意逢迎他的意思,反而一句接一句地往他痛点狂戳。
“映寒,我们之间好歹有几年的感情,你怎么忍心这般对我?”苏俊之倒是想强硬,但摸了摸还在流血的鼻子,他最终选择了温言软语。
宁映寒也不跟他争辩,只是打量他一眼,语气真诚地道:“苏公子,你摆出这幅姿态,让我更想动手了。”
看对方的意思,态度强硬会被打,卖惨也会被打,苏俊之噎了一下,只能语气尽量正常地跟对方商量:“映寒,你这般急着把宅子卖掉,让我以后住在哪里呢?”
已经卖掉了?这件事她是交给苍山去办的,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宁映寒都有点小惊讶,但她当然不会同情苏俊之。
“这个好解决,”宁映寒给他出主意,“我很快就搬出这里了,到时候你可以搬进来啊。”
苏俊之张了张嘴,想说他才不住这种破破烂烂的小院子,但想想也知道这话出口怕是又要被打。
想了想,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道:“就算冒着被打的危险我也要问个明白,映寒,我们相识这么久,你为何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分都不讲?”
宁映寒摊手:“我本是想包个面首玩玩,但你太过物质,本郡主不喜欢太物质的男子,因此,不得不忍痛放弃。”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苏俊之目瞪口呆。
“想必你能理解的对吧?”宁映寒一脸无辜,“毕竟,你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而这张脸,本郡主也有些看腻了。”
苏俊之气得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宁映寒见他嗫嚅半晌也说不出话,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苏俊之最终讪讪离开,打算先回去和宅子新主人好言商量,至少让他把那些值点银子的东西打包带走。
他边走边安慰自己,不是拿宁映寒没办法,只是他身为君子,不好跟女人动手罢了。
他当然不知道,他如果敢还手,只会被打得更惨。
宁映寒自小千娇万宠,长辈都对她溺爱无比,除了读书识字、礼仪行止这两点是硬性要求外,其余想学什么就给她找师傅,不想学的也从不逼她。
因此她的技能点得非常之歪,大家闺秀几乎人人都会的女红针线她是一窍不通,刀枪剑戟一类却信手拈来。
当年京中有个贵女临出嫁时想给未婚夫婿绣个鸳鸯,却不慎绣成了鸭子的笑话。晋王妃听说后一度有些忧心,这要换了自家闺女,别说鸭子,怕是连个鸭蛋都绣不出来啊。
刚动了想押着闺女学学女红的念头,就被晋王拦下了,连晋王世子也来替妹妹向母亲求情。
晋王妃佯装嗔怒:“你们一个两个就宠着她吧,到时候她只会舞刀弄棒,嫁不出去看你们怎么办?”
晋王立刻道:“本王的女儿这般优秀,又继承了王妃的花容月貌,只有她不想嫁,绝没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王妃被哄得刚想露出个笑容,就听世子这铁憨憨调侃道:“我看追着妹妹那些男儿,都不太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也怪不得妹妹不想嫁。”
王妃额头青筋一跳。
想起父母兄长,宁映寒心下一酸,当年毅然赴京,其实她已做好了此生不复再见的准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双纤纤玉手,手指纤长,肤如凝脂,丝毫看不出习过武的模样。
这还是母亲当年花了大价钱购得的玉容膏的功效,宁映寒当年不耐烦用,觉得有茧子也无所谓。
后来,还是上京前用上了。太后娘娘握着她的手,欣赏着她的纤纤玉指时,丝毫没察觉到这是一双能提剑能拉弓的手。
那时她想,自此后也许就再没有动武的机会了。
但时隔几年,连着动手教训了两个人,似乎有什么在她体内苏醒。
反正,长宁郡主在京里的名声已经不能更差,也不缺粗鲁野蛮这点了。
不服就打,这不是挺好的吗?
宁映寒愉快地就这样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