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桥惊讶,按理说这种接触客户的事,排不到他。接着就觉得不妙了,忙问是我的部分出了事吗?我准备下文书吧。
经理说:“不用。去就行。”
江桥很疑惑,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文件。
第二天六点,他从床上蹦起来,洗澡换衣,敷面膜,修眉毛,上了点粉扑。
毕竟是芮伊啊,万一那谁……是吧。
会面的地点就在上海,是私人会所,象牙白色,被一片零碎的绿化包围。三楼有会议厅,长桌上卸了桌布,摆着各种文件和水杯。
四方会面,卖家买家高层,加上双方投行。
博安来了两位管理层人员,芮伊人比较多,其中有位苏小姐,齐肩短发,气质高雅。没见着陈书竞。
江桥偷偷看她,总觉得眼熟,一回想惊住了:这不是陈书竞那位班长吗?曾经写过电影剧本,没想到成合伙人了。操。
围绕着印尼的香料问题,几方进行了讨论。会议过半时,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
江桥抬眼一看,双手微颤。
陈书竞!
陈书竞穿了西装,纯黑色调,上面有暗金色条纹,半是正经半是浮浪。衬衫一尘不染,齐整规范,领带红黑相间,如熨烫般。
江桥看得新奇,又见那硬质的外套敞开,不由感叹:能把西装穿成三七分,而不是五五分,怎么有这种男的?
陈书竞向他走来。
江桥的手心攥紧,紧张莫名。
陈书竞却像没看见他,擦身而过,只留下辛冽的冷香。他向博安方道歉,说来晚了,堵车。
博安高管站起身来,伸手交握。
他们没想到陈书竞会来,暗道不是个公子哥吗?炒作挺行,但听说是甩手掌柜。
出乎他们意料,陈书竞还挺专业。说话条理分明,逻辑缜密,业务虽然不太精通,但问一句助理,就能迅速接上。
江桥再次感慨,有钱人真的很优秀……我也得努力了。
会议快结束时,陈书竞松散下来,随手解开领带,“各位对芮伊还有什么疑问?”
博安表示没有。
于是陈书竞站起身,请对方上楼用餐。甲方走了,投行原本要跟着离开,却被留下来。
面对双方投行,陈书竞严肃认真,提出了几个合作要点。突然眼光一瞥,看向江桥的桌面。
“那是什么文件?”
江桥惊了。
他原本坐在角落,猛然间被提溜出来,所有人都瞧向他,跟射箭被当靶子似的,特别难受。连忙解释道:“是一些法律和财税文书。”
陈书竞盯着他,“你是什么职别?”
江桥:“我没有职别。”
“那你为什么参会?”
“啊,我……”
经理觉得不对,连忙打圆场,说这位是高级分析师,准备了一些说明文件。心里也挺奇怪,上级为什么叫他跟着?
陈书竞笑了下,“我看看这些文件。”
经理不解:本质上都是评估你们芮伊的,看你们说没说谎。你要看啥?
但卖方要增加交流,对撮合者来说,算是好事。于是也没反驳,让江桥把文件给他,留下联系方式。
江桥回到公司时,下午两点半。
六点左右,他接到芮伊的电话,让他再去一趟。他立刻向经理请示。
路上,江桥开着车,心跳加速。
下车前,他划开挡光板的镜子,整理头发,熨平衬衣,把香水喷在纸上,再用纸擦手腕。这样香味寡淡,不至于太过刻意。
他登记姓名,被侍应生带上四楼。
在雕刻精致的门前,江桥心情复杂。既有些期待,又十分恐慌,像在拆一个礼盒,里边可能是炸弹。
他想,陈书竞是想见我吧,对吗?才搞这一出。人家顾问那么多,哪真在乎文件啊!
可见了面想干嘛呢?难道……
门推开了,一个陌生人坐在那儿,是芮伊某位管理层。
江桥一怔,失望不已。
离开时,他像只鼓足气的皮球,被人扎漏气了,气自己自作多情。
陈书竞是玩我吗,他思索,还是纯粹不在乎?他现在有我电话了,会不会再找我?
江桥被吊住了,陷入摇摆的情绪,苦笑着走出会所,来到车边,突然间后颈一冷,后背发麻,像有虫爬。
“江桥。”陈书竞道。
江桥啊了一声,猛地转身,惊得差点蹦起来,“你,你吓我干什么?”
“谁吓你了?叫你。”
陈书竞倚着车门,左手插兜,右手夹烟。站得太近了,越过了安全距离,因此压迫性十足,有种黑云压城的调调。
他扯了扯领带,调笑:“怎么这么胆小?不知道还当我美杜莎呢,叫你就得跑。”
江桥想起那天,脸红道:“抱歉,上次……”
“没事,上车。”
“啊?去干什么啊?”
“吃饭啊,还能干什么?”陈书竞仍然笑,“难不成要强奸你,还是挖你公司墙角?就你这样也没点儿特长,我招前台都不要。”
江桥:“……”
这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开始讽刺,怼得他噎了半天,才小声回嘴道:“哦,说得像你有什么特长。”
“我有啊。”
是,可多了,还会用脸割韭菜,厉害。江桥暗自吐槽,故作疑惑:“什么呀?”
“特长啊。”
“啊?”
“我的特长就是,特长。”
“……”
江桥本来没懂,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烧红了,想撞墙。什么玩意儿啊,流氓流氓!
陈书竞不笑了。
他冷着脸,正色道:“行了,走吧。这么久没见,请你吃个饭,当叙旧了。”
江桥犹豫,“我可能要回公司……”
“知道你忙,”陈书竞道,“但谈恋爱都有时间,陪客户没时间啊?变相工作了,是不是?老情人。”
他顿了下,又道:“小江桥。”
第76章藕断丝连
江桥原本要开车,可陈书竞说:那儿停车贵,一小时一千块。听着扯淡,但还是把人惊住了,乖乖坐上副驾驶。
和其他豪车相比,这辆格外舒适,暖气强劲,音乐声很轻。陈书竞打开储物盒,塞了个暖宝宝给江桥。
江桥接住,抱在怀里,用余光偷看他,没说话。
等红灯时,陈书竞敲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突然开口:“江桥,你做三?”
江桥噎了一下,“没有!”
“你正牌?”
“……算吧。”
“那更惨了。”陈书竞啧了一声,同情地抚摸他的头发,“三儿至少是主动出击,你倒好,别人用翡翠做戒指,你用来做帽子,可以。”
江桥:“……”
虽然内容阴阳怪气,但语调温柔缱绻,他居然不太生气,只是觉得羞耻。憋出来一句:“说断干净了,谁知道他藕断丝连呢。”
“男人永远藕断丝连。”陈书竞随口,“那句话怎么说的?人类生来就是野兽,久了都想出笼,看你能不能自控。有一就有二。”
江桥问他:“那你能自控吗?”
陈书竞回:“你分手了?”
“……”江桥一怔,想说都还没真在一起,更谈不上分手。罗瀚快一周没找他了。
陈书竞只当他没分,冷笑道:“看来是你不能自控。”
江桥解释:“我……”
这时经过一座高架桥,陈书竞打断了他。说这儿堵得厉害,听说是九几年,某政府官员的杰作,方便他下班回家。逗不逗?
江桥惊呆,“真的?”
“听说。”
“我总经过这儿,从没想过……”
在江桥眼里,上海忽冷忽热,阴雨绵绵,没什么特别。宣传片里的时尚炫丽,根植于商场和外滩,而精英荟萃感,则要从陆家嘴跟写字楼看。
其他地方很普通,很多生活化的居民楼。看似荒凉,却又藏着人潮涌动的商业区,连最偏僻的园区里,也有无数公司,百花齐放。
繁华像一滴水,渗进微末的角落里。
江桥很少享受繁华。
他的工作和业务内容,就像在水面的浮标,浅薄地看见一切,做些看似牛逼的分析计算。账面上各种数据浮华鲜艳,但跟他无关。
工作之外,除了宅家,也就是去那几家商场,和同事聚会,在楼下吃饭,喝酒,买面包跟香烟。
而陈书竞正好相反。
他眼里的上海,是无数点组成的网格。父母的朋友,可能的合作者,热门或小众的景点,精致或趣味的餐厅,游轮,飙车的场所,糖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