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绛真在平康坊大肆宣扬,来自西域的细封巫师很快声名远播。人们在酒席间口耳相传,都说此人法力高强,降妖伏魔、呼风唤雨,几乎是无所不能。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跑到两个人的耳朵里,一位是明堂上的天子,一位是神策右军里的王守澄。
一贯喜欢将天子牢牢控制在手掌心里的王守澄甚为不快,招来郑注,冲他发牢骚:“那个什么细封巫师,你听说过吗?”
郑注回答:“我也是最近才听说此人,可惜还无缘得见。”
“圣上不知听谁说了一嘴,对这人倒挺上心的。”王守澄倚着凭几,冷冷道,“没想到一不留神,长安城里竟冒出这么一号人物,我怎么觉得,这风声不大对……”
在宫廷里厮杀一生,经历无数风浪,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对于危机与变数的嗅觉,已经到了奸同鬼蜮的化境。郑注心中有数,却不点破,只问:“大人觉得哪里不对?”
“圣上正在求致雨之方,这人就凭空出现,只怕其中有诈。就算这人真的没什么问题,他总归不是我们的人,若被他白白抢走一大功,也挺晦气。”王守澄慢条斯理地说完,又不满地横了郑注一眼,“你呢,成天和一帮浪子游侠打交道,难道都没发现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郑注挨了王守澄的数落,却没有一丝懊恼,笑微微道:“说到这个,大人,李仲言近日来长安了。”
“李仲言?”王守澄小小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溜了一圈,问,“他是哪个?我怎么不记得?”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郑注笑着提醒他,“李仲言是东都留守李逢吉的从子,当年因为构陷宰相李程,被流放象州的那个。”
“哦,他啊。”王守澄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当年李逢吉还做着宰相的时候,身边集结了一批党羽,时称’八关十六子’,这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对。”郑注笑着凑近王守澄,用悦耳的嗓音娓娓道来,“自从李逢吉被贬为东都留守,他一直想着返回长安,重登相位。那李仲言因为逢着大赦之年,从象州回到洛阳,便依附着他的叔父生活。李逢吉知道他与我有些交情,便特意备下了大笔金帛珠宝,托李仲言送到长安,想通过我孝敬大人呢。李仲言这个人,精通《易经》,自然也擅长卜筮之术,大人想找能人异士,倒是可以抬举抬举他。”
“很好,你尽快领他来见我。”王守澄转忧为喜,对郑注道,“若这李仲言是可造之材,我会将他引荐给圣上,不过,那个什么细封巫师,为防万一还是除掉为好,这事交给你,想必是易如反掌?”
郑注笑着拱拱手:“承蒙大人信得过,我自当尽心竭力。”
很快,在李德裕将细封巫师引荐给天子之前,石雄先收到了来自郑注府上的请帖。
石雄对绛真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份帖子可烫手得很。”
“郑注府上的浪子游侠甚多,大部分都认识我,你赴约那天我可以去帮衬你。”绛真提议。
“不必了,你总出面帮我,难免惹人生疑。”石雄摇摇头,目光淡然落在请帖上,“郑注府上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足惧。”
。。。
当初石雄给的那包药,果然对身体没什么害处,晁灵云一醒过来便生龙活虎,虽然心里对李怡有些愧疚,但只要一想到办成这件事之后,可以换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静,她又觉得自己不算亏。
日子又变得风平浪静,李怡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宠溺,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晁灵云日子过得顺心,除了在光王宅锦衣玉食、悠闲养胎,有事没事还会往教坊跑一跑。
这日晁灵云去教坊找宝珞玩,意外见到了绛真,宝珞塞了满嘴张家食肆特产的如意圆子,嘟嘟囔囔地为她解释:“今年的端午大宴,教坊人手不够,就从平康坊选了一批搊弹家,绛真如今跟着郑中丞学琵琶,今天正巧来做客。”
“原来如此。”晁灵云点点头,心神不宁地在她们身旁坐下,也随手拈起一颗圆子吃。
元真和宝珞并不清楚绛真的身份,所以一派欢天喜地,只有她知道,绛真混入教坊,必然另有目的。
绛真望着她眨眨眼,将默契藏在一双明眸里,笑着问:“味道可以吗?”
“这还用问,阿姊一向比我有口福。”晁灵云冲她笑笑,低头咬了一口圆子。
这日小聚之后,绛真随同晁灵云一起离开元真的宅子,晁灵云支开侍儿,趁着四下无人,问绛真:“大人让阿姊进教坊,是不是要做什么事?”
“你别紧张,”绛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安慰她,“你如今有了身孕,行动不便,大人让我进入教坊,以备不时之需,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晁灵云刚松了一口气,却听绛真道:“光王那里,你是瞒着他的吧?”
晁灵云心中一紧,颤声问:“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那天看他的态度……”绛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提醒她,“你做的对,只是既然瞒了,就一定要瞒得滴水不漏,否则万一哪天被他识破,只会更糟。”
“嗯,我会小心的。”晁灵云嘴上答应着,心情却分外沉重。
辞别绛真后,她乘着马车返回光王宅,一路想着绛真的告诫,心中有种前途未卜的焦灼。
阿姊说的对,她是得瞒着李怡,然而在颍王向她发难之前,她又何尝不想瞒着他?
晁灵云心烦意乱地回到光王宅,刚下马车,不想迎面走来一人,笑着向她招呼:“好久不见啊,晁孺人。”
晁灵云应声抬起头,看到从不远处笑眯眯向她走来的俏儿郎,惊讶道:“康大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