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午后的阳光如细碎的金屑,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万物生长经历了一春一夏,孕育到如今终于饱满成熟。花木果树,处处绚烂,浓绿、艳红、明黄,浓墨重彩地在人眼前铺展开,如霞似锦。
吴青湘缓缓行走在光王宅里,沐浴着金秋骄阳,恍如置身于一幅锦绣画卷,纵是心中郁结,紧抿的唇角也不觉带上了一抹笑。
她一路走进李怡住的院落,王宗实正守在门外,远远望见她来了,连忙冲她摆摆手。
吴青湘走到近前,悄声问:“我有急事禀报,光王还未起身吗?”
“没呢。”王宗实摇摇头,无奈地回答,“昨日重阳大宴醉得太深,从宫中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
“无缘无故,光王不会如此贪杯,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宗实欲言又止,偷觑着她的脸色,犹豫半天才语焉不详地道了一句:“晁娘子昨日进了内教坊。”
吴青湘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似笑非笑地问:“她昨夜被天子宠幸了?”
“这倒没有,只是被擢升。”王宗实拧着眉,吁叹了一声,“不过一入禁宫,承恩也总归是迟早的事了。”
吴青湘沉吟片刻,脸上神色舒展,双颊浮现浅浅的梨涡:“晁娘子花容月貌,舞姿倾城,这样的妙人在御前献艺,获得天子青睐也是迟早的事。这是你我都能知晓的道理,光王又岂会不知?为这事喝垮了身体,却是何苦呢?”
“话虽如此,你我不是也都知晓,光王的想法早就和原先大不相同了嘛。”王宗实将吴青湘的愉悦瞧在眼里,意味深长地反驳。
吴青湘的笑容瞬间一僵,随后又恢复如初,不动声色道:“我这里有赵缜查到的大消息,你若放任光王继续消沉,我担心等他醒来会怪罪你我。”
王宗实心中一紧,察言观色,却实在无法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大事来,只好老老实实地问:“赵缜查到了什么?”
“萧洪没死,并且自己去了徐国夫人府。”
王宗实一听之下,惊得差点一蹦三尺高:“那么大的事,你为何磨蹭到现在才说!”
大明宫内教坊宜春院中,晁灵云领旨谢恩,接过自己的鱼符,恭送宣旨的内侍离开,便听见元真与郑中丞在一旁向自己道贺:“恭喜你,从此以后你便是‘内人’了。”
晁灵云十分惭愧,再次郑重拜谢二人:“弟子能有今日,全是仰赖师父与中丞的栽培。”
元真将晁灵云扶起来,与郑中丞相视一笑,打趣道:“除了我们,还有一人你也要谢的。”
晁灵云望着师父,机灵地笑道:“我知道,我还得谢谢宋先生。”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响起了宋尚宫带笑的声音:“谢我什么?”
堂中三人连忙到门口迎接,将宋尚宫迎入客堂,让座奉茶,言笑晏晏。元真领着晁灵云拜谢过宋尚宫,免不了又替爱徒操心,双手握住宋尚宫的手,软语相求:“我这弟子乍入深宫,诸多规矩尚未熟习,人情世故也一窍不通,劳烦宋先生多加照顾。”
宋尚宫笑着点点头,与晁灵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向元真承诺:“娘子放心,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弟子。”
元真顿时欢天喜地,连声道谢,坐在她身旁的晁灵云既感动又无奈,只能在心底苦笑:师父你开心就好,其实嘱托宋先生照顾我这种事,有人比你更早啊……
元真与郑中丞因为各有职守,不便久留,又坐了一会儿便相继离开,堂中终于只剩下晁灵云与宋尚宫。
这是到说正事的时候了吗?她感觉到宋尚宫意味深长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
“与娘子第一次相见时,只觉得娘子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却没想到娘子心有城府,是牛相公的人。”宋尚宫放下茶碗,和蔼一笑,“那么快就能升入宜春院,娘子做的很好,接下来的事,老身已经安排好了。”
晁灵云一想到接下来还能有什么事,就紧张得鼻尖冒汗:“宋先生是说,奴婢很快就能见到圣上吗?”
宋尚宫颔首而笑,见她露出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便体贴地点拨她:“后宫佳丽三千,圣上能想起谁,想见到谁,都是学问。”
所以你便是那个做学问的,晁灵云讪讪心想,嘴上却乖巧地应着:“奴婢明白了,多谢宋先生为奴婢费心打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宋尚宫轻描淡写地说,“若不出差错,今晚你就会前往浴堂殿,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能否平步青云,全看你自己了。”
“是。”晁灵云心如擂鼓,尽管肚子里盘桓着种种算计,但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难免面红耳赤。
到了傍晚,果然有宫人前来伺候她沐浴净身,为承恩做准备。晁灵云茫茫然地被人牵引着、侍奉着,所见所用,皆与往日天差地远,将她对日常生活的熟悉感全部剥离。
一时煌煌禁宫,赫然在她眼前呈现,让她一下子变成了无根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一路被无数只手拨弄着,晕头转向地漂进了浴堂殿。
陌生、惊惶,毫无安全感,却又心怀期待、沾沾自喜,是不是进献神祇的牺牲,就是她现在这种感觉呢?
晁灵云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等她好容易找回一点神智,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恢弘殿堂,四周明烛环绕,金碧辉煌。
这里就是浴堂殿吗?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晁灵云茫然四顾,发现殿中不乏内侍、宫人,却各个双目低垂,各司其职,仿佛没有人能看见她。
就在晁灵云无所适从,惴惴不安之际,终于有一名看上去颇有些年岁的内侍走到她面前,温和地开了口:“今日圣上因为一件大喜事,暂时脱不开身,请娘子耐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