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在生气吗?晁灵云有点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刚刚她和小厮胡扯的那些鬼话,果然还是把他给气着了!
她不禁暗暗后悔,今夜好不容易见到了马将军,岂可因为几句口舌之快,就让自己和阿姊半个月来的辛苦都付之东流?
这样一想,晁灵云顿时心平气和,被蒙住双眼的脸上刻意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客官,我惹你生气了吗?”
李怡低头将她的媚态看在眼里,明明知道不应该,怒意却还是如赤焰灼心,浇不熄、扑不灭。
临时用药弄哑的嗓子一说话就火辣辣地疼,他却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习惯,一字一顿大肆嘲讽:“娘子今夜自荐枕席,一片盛情是何等的殷勤?我平白无故坐享天大的艳福,怎么可能生气呢?”
李怡刻薄的语气让晁灵云倍觉难堪,浑身都被气得微微发颤:“你,你明明就在挖苦我……”
她的脸颊因为羞恼,红得像一朵醉酒的桃花,身上薄如蝉翼的茜红纱衫无风自动,如轻烟绕体,让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虚无缥缈,加上满室红烛映照,若不是被绑住了双手、蒙上了眼,她简直就是一个手足无措的新嫁娘。
可惜李怡知道此情此景,是她一意孤行坚持得到的结果,若不是机缘巧合,此刻与她共处一室、饱览秀色的就不会是他,而是其他随便什么人,然后她依旧会拿出这种含羞带怯的暧昧态度。
他头脑中有这份清醒,令他不至于色令智昏,却还不够他理清心头的迷惘,令那无名妒火烟消云散——这让李怡恼火不已,偏偏又无能为力。
晁灵云感觉到雅间里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这让她浑身不自在,时刻都有冲动抬手将蒙眼的绫带给扯下来,奈何她不能那么做,除非她打算彻底和马将军闹掰。
权宦这种人物,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她不耐烦地仰着脖子,咬咬嘴唇,浑然不知自己这小小的动作有多大的危险。
李怡一瞬间更生气了,决定不再跟她兜圈子说废话:“今夜你从满座宾客中独独选中我,其实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马将军不知道晁灵云的底细,才能把这一切视为香艳的巧合,而他可是知道的。
哎?这人怎么忽然又变得那么直接了?晁灵云一下子不能适应,微微张着双唇发愣,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否认呢,还是应该立刻与马将军开诚布公。
“怎么,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就在她愣神之际,马将军沙哑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哎?”晁灵云迅速回过神,尴尬地往一旁躲了躲,尽量离马将军远一些,“客官别误会,我只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角抵赌坊里都是逐利之徒,我们挑选客人当然不可能盲目选择,确实都是有名录可看的。客官何必那么较真?就当今夜是一段美好的缘分,难道不好吗?”
“美好的缘分?”一声冷笑传入晁灵云耳中,随后那道声音蓦然欺近,擦着她的耳垂喃喃低语,“你这耳坠倒是很别致……赠我做个信物如何?”
她要是连这也答应,就别怪他无情。
晁灵云浑身一震,被恶心得头皮发麻,皮肤上起了满满一层鸡皮疙瘩:“你别碰我!我自己摘下来给你。”
呸!李怡送的宝贝你也配拿?我先跟你虚与委蛇,回头再打得你满地找牙!晁灵云愤愤心想,抬起被绑住的双手,挡在胸前试图保护自己,却被欺近的人一把抓住。
“为什么不能碰你?”一道大到可怕的力量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同时居高临下地嘲讽她,“需要我提醒你一句,我是谁吗?”
难受的感觉瞬间累积到极点,晁灵云决定谁也不伺候了!
“你放开我!我管你是谁,你这个死……”涌到嘴边的脏话还没骂完,她的双唇就被突然袭来的嘴唇堵住,对方的舌头甚至趁她猝不及防间抵了进来,勾弄着她小巧的舌尖,试图唤起她的回应。
晁灵云吓得魂飞魄散,牙齿狠狠一咬,那不停纠缠她的唇舌才狼狈撤离。
“呸呸呸!”她拼命吐着带血的口水,被摩擦得殷红的嘴唇上挂着丝丝血迹,然而之前粘腻的亲吻触感始终停留在她的唇舌间,气得她七窍生烟,两眼不受控制地淌下眼泪。
苍天在上!她被一个阉人给吻了!老天跟她是有多大的仇!
晁灵云痛苦地意识到这点,顿时杀气横生,双腿开始又踢又蹬拼命挣扎。她试图摆脱对方控制自己的那双手,同时侧过脸在胳膊上乱蹭,想蹭掉挡住自己视线的绫带。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干脆将她扑倒在席簟上,用浑身的重量压制住她。
男人的力量总是天生胜过女人,再加上体重上的优势,晁灵云一旦失去先发制人的巧劲,很快就被压得动弹不得。
她感觉到对方的躯体紧贴着她的身子,恶心愤怒之余,又在恍惚中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阿姊明明说过那马将军是个矮个子,为什么这个人的身量那么高大?
她原以为自己的初吻被一个宦官夺走,就已经是最糟糕的厄运,难不成现在还有更糟糕的?比如占了她大便宜的不是马将军,而是另一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你,你到底是谁?”眼泪瞬间浸湿了蒙眼的绫带,晁灵云满脸惨白,几近崩溃地低喃,“你……你不是马将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怡凝视着仰卧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泣不成声的晁灵云,心里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昏聩的头脑此刻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眼下的残局,在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之前,却放任自己被冲动的情绪驱使,伸手替晁灵云摘下了蒙眼的绫带。
重见光明的一刹那,晁灵云泪花朦胧的双眼凶光毕露,她以为自己能看清仇人的长相,不料却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人一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人中以上的大半张脸都被银制面具蒙着,又从面具的眼眶处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股熟悉的感觉像锐器击中了她的脑袋,让她骤然开了一个灵窍,涣散的思绪因此紧聚成一团,尽管依旧混乱不堪,却模模糊糊地在她心底凝成一个名字,快要呼之欲出……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雅间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绛真的怒斥瞬间在门外炸响:“登徒子!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