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打打闹闹的摘到晌午,拉了车桃到街口,当下称重,装到果汁厂的运输车上。果汁厂派了车过来收购,只收三天。
摘果子跟打仗似的,家里能出动的都出动。连王国勋都拎着烟袋,挨个桃园的转悠,指挥着好说话的壮丁,摘完自家的,帮一把桃园里的妇女。大部分都各摘自家果,不愿去帮那些妇女。她们家不是没男人,而是男人都在镇里上班,他们不愿请假回来摘桃。那些请假的男丁,自然是不愿帮她们摘。
王西夏的父亲在药厂,王西周在电器厂,俩人一方面耍精,指望着王西平帮忙。一方面不愿请假扣工资。她嫂子带着俩孩子,家里还有病人,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王西平拉完自家的桃,让王宝甃回家等,他拉完西夏家的桃,就带她去吃麻辣烫。王宝甃回家冲了凉,换了衣服,拿着几瓶饮料,在邬招娣的骂声中跑了出来。
王西平刚进淋浴间,王宝甃就喝着饮料进院,听着哗哗流水声,看看流出来的泡沫,想入非非。大片刻,王西平只身内裤擦着头发出来,看见王宝甃立马退了回去。
“帮我把绳子上的衣服递进来。”
“唏,有什么看头?就那二两肉。”王宝甃说完,觉得有歧义,解释道:“你身上那二两肉。”不对,继续解释道:“是你上半身的二两肉。”好像怎么都不对,索性道:“我没意思,就你浑身上下那二两肉。”
“………”
王宝甃这话确实字面意思,递了衣服给他问:“甘瓦尔呢?”
“找叽鸟壳去了。”
“他是不是魔怔了?”
“没事,自力更生也好。”王西平道:“他想报一个科技班,我给他报,他不要。”
王宝甃点点头,“走吧,饿死了。”
王西平打着摩托,王宝甃坐上去问:“今天就能摘完吧?”
“不能。”王西平摇头,“你家跟你大伯家的桃园也给了我,明早摘你们家。”
“我们家是不是对你很好?”王宝甃捏他。
“好。”王西平回头笑。
王宝甃揽住他腰道:“小样儿。”
王西平骑着摩托走,王宝甃道:“我们家桃子年年烂树上一部分,被虫吃一部分,好的没几个。我爸妈就不是务农那主,我就没见过他们打虫施肥。好像去年,我爸心血来潮去打药,走错了园子,帮邻居家打了打。”
“谁摘桃?”
“我们家不摘桃。我同学来一帮,王宝猷同学来一帮,摘个几次就没了。前儿还有同学要来摘桃,我说桃园没了。”
饭后休息了会,王西平要去桃园,王宝甃也要去,王西平让她睡一会,等四五点再去。
王西平到了桃园,王西夏骑着电瓶车过来,王西平让她回家午休,晚会帮她摘,王西夏固执不回,穿着长袖进了园。
王西平干脆先帮她摘,跟着进了桃园。王西夏看看他,欲言又止,麻利的摘着桃问:“西平哥,你跟宝甃处的很好。”
“对。”王西平点头。
王西夏踌躇了会,索性敞开话道:“你喜欢她?上午你们俩在那摘桃,我能听见你们俩在打闹,你们之间那种亲昵感,完全越过了男女之防,说句不中听的,你们就是在打情骂俏。”
“你心里有了人,这是好事,我为你感到高兴,但有些话我是你妹子,我要说。”王西夏道:“宝甃读书时就是个小太妹,拉帮结派准有她,大事没胆小事不断,性情刁蛮古怪。我虽跟她接触不多,但我认为她是个有底线的姑娘,也是个磨人的性子。”
“太爷爷一向看中你,他为人和善愿提携小辈。她爸性情好,她哥脾气好,但她妈不是个善茬。她亲大伯是镇长,堂哥堂姐都有大本事,他们家这一支各方面没话说,比咱们这一支强。”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讲这些。”王西夏顿了一下,微哽咽道:“他们家瞧不上我们家,骨子里就瞧不上。我不怨他们,因为我自己都看不上我们家。咱们这一支就靠小叔长脸,但小叔不在了,太爷爷愿照应你,是看了小叔的面子。以后你在族里有太爷爷可仰仗,没人敢欺负你。可一旦你跟宝甃有瓜葛,这事就另当别论。”
“如果你跟宝甃顺利在一起,你基本就是个上门女婿。俩口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以后你会受宝甃的气,受她家人的气,我们家在族里没话语权,只能看着你受气,不能为你出头。”
“如果你跟宝甃闹掰,没有对错,收拾东西离开,南坪镇你是再待不下。你大伯不会为你出头,甚至屁都不敢放。太爷爷再和善,他是宝甃的亲爷爷,人家是一脉血亲,他绝不可能站你这边。族里你混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你跟宝甃合伙,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木已成舟,我没办法呀西平哥!”
“小叔要是活着,我不会跟你讲这些,我根本不担心你受气。但他不在了,你大伯…,你大伯就是个摆设,我们家只会是你的拖累,让你更被人瞧不起。”
“你要想结婚,最好娶一个外姓姑娘,将来就算闹点啥,咱族里会为你出头。你要是娶了宝甃,你们俩闹点不愉快,你就被推到了对立面,族里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宝甃她妈眼界高,一般人入不上眼,就算你们勉强结了婚,你会过的很压抑,我怕日子过久了,宝甃嫌你没本事,嫌你窝囊。我爸就被我妈娘家压一头,受了一辈子窝囊气,一辈子没挺直过腰杆。”
“该说的我都说了,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你好好斟酌吧。”又叮嘱道:“你们最好控制下距离,别做些遭人诟病的举动。今个上午是我听见的,要是搁别人看见,一准闲话满街飞,你跟宝甃也就到头了。”王西夏一股脑说完,抱起筐往里头摘桃。
王西平一句话没说,他知道西夏是为他好,且句句在理。他要跟宝甃在一起,基本是飞蛾扑火,百害无一利。闷头摘了几筐桃,抹把汗,喝了一壶水,走到西夏身边道:“我知道。”
“哥,咱们是一家人,换个人我绝不说。”王西夏道:“你现在看不到危机,一旦你们热恋劲过了,进入感情怠倦期,问题就出来了。宝甃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她不会跟你窝在这一辈子。站在女性的角度,我们都倾向找一个比自己强悍的人。”
“宝甃之前在上市企业,她负责国际业务,她接触的男人都是精英,绅士体贴国际化。她前男友是行业拔尖,我们两家公司有业务来往,我多少是了解的。哥,说句不中听的,宝甃是进化了一半的都市人,她接触过很多高级的东西。咱们骨子里还是小镇青年,你会光膀子赤膊的务农,我会穿我妈的旧衣服务农。宝甃家的桃烂树上,她都不会来摘。”
王西平不作声,大半晌道:“我们没恋爱。”王西夏没接话,有些事多说无益。
“我明白,我会保持距离的。”王西平又道。
“王西平,王西平…,”王宝甃在隔壁桃园喊。王西平踌躇着想应声,王西夏接话道:“在这呢。”说完伸手摘桃子。
王宝甃弯着腰钻过来,拎着手里的绿豆水道:“我刚熬的。”拧开盖子递给王西平。
“我不渴。”王西平也不看她,摘着桃道。
“这是解暑的。”说着要递他嘴边,看看摘桃的王西夏,捏捏他胳膊道:“给,快点喝。”
“我真不渴。”王西平只顾摘桃。
王宝甃看着他,不说话,火气准备上头,王西平接过要喝,王宝甃道:“先给西夏喝。”转身递给了王西夏。
“我正渴呢。”王西夏接过喝了口。
“我煮的多。等会把你杯子给我,我回去给你们打!”
“不用,这就够了。”王西夏把水杯还给她。
王宝甃递给王西平道:“直接喝光,我回去给你们装。”
王宝甃拎着俩人的杯子,骑着摩托回去打绿豆水。王西夏摘着桃,一句话没说。王西平欲言又止,索性也摘桃不出声,直到王宝甃回来,兄妹俩各自摘桃,没说一个字。
跟着王宝甃回来的还有陈正东,俩人在半道碰上。王西夏接过绿豆水,擦着汗道:“西平哥,你先摘你园里,我这没剩几棵了。”
“好。”王西平俯身回自己园子,王宝甃当然也跟过去,不忘回头叮嘱陈正东帮王西夏摘桃。
王西夏有意提醒,“哥,王沛他妈自个在摘桃,咱要是提前摘完就过去帮帮她。”
王西平身形顿了下,王宝甃问:“王沛家在哪?”
“挨着我们桃园。”
王宝甃点点头,小声道:“摘个屁。”说着手捏捏他,“你不是不喝?装什么?”
“我怕尿多。”王西平压低声。
“有人拦着不让你尿?”王宝甃指指道:“这不大把地尿。”
“我不习惯尿外面。”
“没人习惯尿外面。”王宝甃道。
王西平捂住她嘴,轻声道:“隔壁有人摘桃。”
王宝甃自觉降了分贝,嘘声问:“你是怕鸟啄?”
“啄什么?”
“你不敢尿…,”话落儿,王西平弓着腰往前快步走,王宝甃大笑。
王西平迅速折回来捂她嘴。
俩人摘着桃,王西平问:“那男人是谁?”
“陈家人,我们是老同学。”王宝甃碰碰他,一脸为难道:“我跟阿玥的友情,遭到了巨大考验。”
“阿玥喜欢陈正东,陈正东喜欢我。这种狗血剧情居然…,”王宝甃惆怅道:“他喜欢我了十年,他为了追我帮西夏摘桃,好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
“王宝猷单恋阿玥十年,阿玥单恋陈正东十年,陈正东单恋我十年。”王宝甃斟酌道:“我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该怎么拒绝?
“越早拒绝越好。”王西平看她。
“我以前不知道,今个上午才察觉出来。”
“他跟你表白了?”王西平问。
“差不多。”王宝甃点头道:“他每次见我都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汹涌着爱意。我今上午才懂了,他一直在跟我建立信号,我都给一刀切了。我把他微信删了,电话拉黑了,现在想想真残忍。”
王西平摘着桃没接话。
“阿玥要知道陈正东喜欢我,她肯定会疏远我,她这些小秘密都跟我说了,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王宝甃正色道:“这事绝不能被阿玥知道。一个男人默默喜欢我了十年,十年啊,这事本身就很感动。就算我不喜欢他,我也不愿意伤害他。”
“回头想想,他交的那些个女朋友性格全部像我。我要是拒绝的不得当,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王西平问。
“他万一偏执想不开,闹着自杀?要是再极端恶劣点,他会不会捅我?得不到我就杀了我?”王宝甃细思极恐道。
“人精神崩溃的时候最没脑子。”王宝甃看他道:“这种报复性情杀屡见不鲜,你应该比我懂。”
王西平想了会道:“尽早拒绝他,别给他任何希望…,”
“晚了。”王宝甃捂住嘴,“我把他拐来摘桃,他会不会以为我…?”
“现在就去拒绝。”王西平扯住她道:“当着我的面。”俩人弯着腰往西夏桃园,忽的同时顿住,陈正东正跟王西夏拉拉扯扯,俩人压制着争执,陈正□□然吻住她,王西夏攀着他脖子,把他压在桃树上回应。
“………”
俩人悄悄回来,王宝甃手扇着风道:“我要回家了,我一天没进家了。”王西平倚着桃树,双手捂住脸,笑的快岔了气。
王宝甃撇撇嘴,看着他不说话,手摘了一个桃子砸他,扭头就回家!王西平扯住她,半天憋了句,“我不笑了。”
王宝甃拧开绿豆水,咕咚咕咚喝个光,拎起竹筐就摘桃。王西平跟在她身后,俯身碰碰她道:“我不笑了。”
王宝甃回头,“管我什…,”嘴巴无意扫过他唇,俩人都别过脸,各自摘桃。
王宝甃摘了会,心虚个什么劲,这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