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真难伺候,我不说话,你们说我整天没个话。我说话,你们又嫌我话难听。”扭头看到盆里的多宝鱼,顺手捞了起来,拎起刀垮垮两下,拍死处理内脏。
王与秋阻止不及,瞅着鱼道:“你妈刻意叮嘱了,这鱼是招待李琛的。”
王宝甃埋头清理鱼,不接话。
王与祯进来转了圈,戳戳多宝鱼道:“这鱼长的磕碜人,下不去筷子。”
王与秋笑道:“嫂子说这鱼长的吉祥,团团圆圆的寓意好。”
“我看王八更吉祥。”王与祯道:“我给你嫂子打个电话,整天忙的不着家。看她晚上是在敬老院过,还是回来吃。”
“嫂子包完饺子就回了,年夜饭肯定要在家里吃。”示意客厅问:“四叔怎么说?”
“那支就剩俩西字辈,咱这支人多势众,一帮子长辈欺负一个晚辈?四叔若非要迁,我们爷仨都不会同意。都啥年代了还靠祖坟旺子孙。”王与祯道。
“这事跟四叔好好说,他不是糊涂人。”王与秋拍掉他肩上的烟灰。
王与祯道:“行,你别操心了。过会你们俩给那孩子封个包。”
王宝甃问:“什么包?”
“红包,什么包。”王与祯斟酌道:“要不也给西平包个?他们父子俩一人一个。”
“今早上你妈说,镇里组织五户为一个小组,轮流照看生活困难户,一个是陈家的智障儿,一个是眼双盲的张家老太,一个就是西平。”
王与秋道:“西平算不上吧,咱这么大个家族照应不了他们父子?”
王宝甃不可思议,“我妈咋想的?陈家那智障跟张家老太,都是失去了生活劳动能力的人。王西平那么大个头,有手有脚…,”
王与祯打断她:“不止是物质方面,我也跟你们闹不清,你妈说是帮他重拾生活信心…,”
王宝甃歪鼻子道:“我妈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与祯拎着扫帚回客厅,王与秋捏着饺子道:“幺儿,你去接过来扫,你爸就会扫个眼皮底下。”王宝甃腌好鱼,洗洗手出去。
王与祯递了支烟给王西平,王西平接过拿在手上。王宝甃扫帚扫过来,王西平腾空双脚,甘瓦尔搬着椅子挪位置。王国勋道:“你这丫头就不懂事,哪有这会扫地的?”
王宝甃直起身子,“我爸让扫的。”
“我是看满地的瓜子皮,没落脚的地了。”朝着王宝甃道:“你就没眼色,不能先扫别的地。”
王宝甃准备撂扫帚,王西平道:“没事。”
王国勋指着旁边沙发,朝王西平道:“带着孩子坐过来,这头暖和。“
王宝甃铲了糖纸瓜子皮出去,刚放好扫帚,王与祯问:“幺儿,你妈买的糖果炒货在哪?”
王宝甃扒着储物柜,拎了几兜东西出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甘瓦尔,往果盘里倒了牛轧糖干货,又弄了盘砂糖桔,端过去道:“吃吧,很甜。”甘瓦尔手抠着裤子缝,摇摇头。
王西平把手里烟放桌上,剥了个橘子给他,甘瓦尔接过掰开吃。王国勋抽口烟道:“爷们儿抽点烟是好事。”
王西平道:“不太喜欢烟味儿。”
“抽两口就习惯了。我在镇里开会那会,每天差不多一包,手指头都熏黄了。现在闲了,没事也就抽个一两根。”
王西平看着桌上的烟,拿起来点上,抽了两口,呛的直咳。王国勋笑道:“你这憨子,不会抽就算了。”
王西平掐灭了烟。
王宝甃开了瓶罐头,递给甘瓦尔道:“要不要去书房?”甘瓦尔看了看王西平,接过罐头道:“不去了。”王宝甃进书房拿了个平板,耳机给他。”
甘瓦尔摇头:“我不玩。”
王宝甃打开平板问:“想看什么电影?这里都有。”
甘瓦尔想了下问:“有西游记吗?”
王宝甃搜到西游记,插上耳机递给他。进厨房盛了碗雪梨汤,端出来给王西平。
王国勋喝了口茶,看着王西平道:“昨晚上跟老大老二商量,你要是没什么事,坳里的那亩桃园就交给你打理。当初没人愿意承包,咱们王家就起个头,你们家也有一块,这些年都是老二在照看。你二爷就是个教书的,打虫施肥摘果这事都是请的人。”朝着王与祯问:“有三亩?”
王与祯点头道:“有,咱们爷儿四个加起来有。”
“行,那就让西平打理,落你们哥俩手里也是糟蹋。”
王西平想了会,看向王国勋道:“我给承包费…,”
王与祯打断道:“让你打理就是给你了,提钱外气。当初没人敢承包怕赔钱,是你爸先出头承包了一块。我平日忙得很,几个月不往坳里去一趟,你大爷更忙,他连哪片是自己的桃园都弄不清。赔钱肯定是不会,只是赚的刚糊口。”
王西平点头道:“好,谢谢太爷跟…,”
王与祯摆手道:“自家人谢啥,等桃子熟了管幺儿吃饱就行。”
王宝甃在厨房接话,“我不吃坳里的桃。”
“坳里的桃怎么了?有得吃还挑。”
“虎仔都不吃。”
王国勋咳了两声,吐了口痰道:“别听这丫头的,年年她都说不吃,年年就她摘的多。去年还弄了十几瓶罐头。”
甘瓦尔看看手里的罐头,王与祯道:“这是市场上买的,你姑奶要真有这水平就好了。她弄的罐头能甜出糖尿病。”顺手拿走王国勋的烟袋,“咳嗽着还抽。”瞅着烟袋上的玉吊坠,“这花里胡哨是幺儿弄的吧,也不嫌碍事的慌。”
王国勋道:“幺儿说南方祠堂的族长都有吊坠。这是身份的象征。”
王与祯道:“她净唬你,这跟清末的八旗子弟似的。”
邬招娣跺着脚进来,跟王西平招呼了声,摘着手套说:“爸,这事你得管管,王辉那哥几个把老太太一个人丢到敬老院,过年都不接出来。”
王国勋道:“我可管不着,他们那支离的太远了。”
王与祯道:“王辉家的事你别管,入秋的时候咱爸去他家了趟,他媳妇看见咱爸老远就锁了大门。”
“这家人真不是个东西,四个儿子来回啃,没一个愿意接老太太回去。”进厨房看了眼,夸道:“我闺女跟妹子就是麻利,都捏好饺子准备炒菜了。我还想搭把手来着。”
王宝甃解下围裙给她,邬招娣盛了碗雪梨汤道:“让我喝口汤歇一会。”端着汤出了厨房。
王国勋问:“敬老院里还有人?”
“还有几个外村的,咱镇里就王家老太在,他们哥儿四个也不嫌丢人。”
王国勋没接话,把果盘推到甘瓦尔跟前,示意道:“剥着吃。”邬招娣拆开瓶酸奶,递到甘瓦尔手里:“别拘着,就当成自个家里头。”王宝甃腾了餐桌,端着菜盘出来摆。
王国勋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坐着王与祯跟王西平,邬招娣挨着王与祯坐,王宝甃挨着王与秋坐。王国勋举着酒盅道:“祝咱们王家一帆风顺岁岁平安,家和万事兴。”碰杯喝了酒,拿筷子夹菜道:“都自己人,够不着站起来。”
邬招娣夹了鸡腿给甘瓦尔,朝着王西平道:“你这孩子就是憨,镇里分给你的居民楼不住,偏住那旮旯院。那条路雨天泥泞的没法走,夜里连个路灯也没有。”
王与祯道:“那碍啥。住那还清净呢。”
“院里是土地,屋里是水泥地,那么些年没住人了…,”
“有什么关系,老屋夏天住着舒坦,比居民楼凉快。咱爸的老院不跟西平家一样。”王与祯道。
“那屋雨天漏不漏?”王国勋问。
“不漏,墙角有点阴水。”王西平道。
“开春了找人用沥青补补,院里铺条青石板路,雨天方便。”
王西平点头道:“好。”
“堂屋里墙也刷下,有些地都鼓包起皮了。再安置套沙发茶几之类的,屋里太冷清了没人气。”
“沙发不用买,咱三楼有套闲置的,常年没人上去住,不如让西平搬去。省点开销是点。”邬招娣接话道。
“没事,等雪化了我打一套。”王西平道。
王宝甃问:“你会打家具?”王西平点点头。
王与祯道:“你小时候骑的木马,洗澡的大木盆,都是西平他爷爷给你打的。他爷爷可厉害了,那时候谁家要娶亲,提前半年招呼声,八仙桌沙发藤椅都会打。”扭头问王国勋道:“爸,你那把摇椅就是与清打的吧?”
王国勋惆怅道:“嗯,有十几年了,右腿那边坏了。”
王西平看他道:“开春了我再打一副。”
王国勋笑道:“行,我就喜欢那摇椅。”
王宝甃问:“能帮我打一副吗?可以躺着来回摇的那种。”
邬招娣指着储藏室,“你网购的还在那屋里。”给王西平夹了红烧肉道:“多吃点肉,瘦的脸窝都凹进去了。”
“网上的不行,刚躺上去眯着眼就散架了,吓我一大跳!”王与祯埋怨道。
王与秋问:“鱼是不是蒸好了?”起身就要进厨房。
“我来,你不知道怎么弄。”王宝甃进厨房。
“还蒸了一条鱼?”邬招娣看着桌上的松鼠鱼问。
关了火先闷着鱼,煎锅放火上倒了油,油微热,捏进去一小撮花椒,花椒变色捞出来。鱼端出来换个盘,淋上一层调好的汁,浇上一层花椒油,摆上两根芫荽,端出去上桌。
“这鱼咋给蒸了?交待了等李琛来…,”
“我爷爷要吃蒸鱼。”
邬招娣改口道:“蒸就蒸吧,一条鱼而已。”
王与秋问:“李琛啥时候来?”
王宝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
王国勋道:“给孩子夹鱼吃,凉了就不好。”
“这鱼入味,南方的鱼到咱这总水土不服,太淡没味。”
“蒸鱼就要淡,那样鱼才鲜。”
“南方才讲究鲜,咱北方讲究味。”
“这鱼蒸的好,我口味重。”王国勋一锤定音。
邬招娣道:“你明下午不是进城?问问宝源这鱼在哪买的。这两天她舅舅跟李琛会过来。”
王与秋点头,“好,我明个稍两条回来。”
王宝甃放下筷子,推开餐椅坐到沙发上。
邬招娣看她,“你坐那干啥?”
“没胃口。”
邬招娣上了火头:“有本事别吃家里饭。风一阵雨一阵的,谁招你了。”
“稀罕吃。”
王与祯道:“快过来吃。菜都凉了。”
“搭理她干啥,饿死她最好。”
王宝甃转身上楼,邬招娣道:“你最近是太上脸了?”
王国勋道:“幺儿,坐回来吃饭。”王宝甃坐回了餐桌。
邬招娣骂道:“都是给惯的。打小脾气就怪。”
“根里带的。”
王国勋道:“都少说两句吧。”
王与秋给邬招娣夹了筷头菜,转话题问:“明中午不是在大哥家聚?少说得摆两桌吧?”
邬招娣道:“嫂子说差不多三桌。”
“那明一早就要忙。”回头看王宝甃道:“你是不是也要过去帮忙?”
“我又不是厨娘,忙完这家忙那家。”
“仗着你爷爷在这,你就继续作吧。看你还能作几天。”邬招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