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76(1 / 1)

纪锴有时候觉得,人这东西啊,果然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并不觉得遗憾,反而有种破釜沉舟后直面新世界的豪情万丈。可夜深人静时,又难免会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

这种心情,很久以前貌似听左研说起过。

那个时候,左律师刚离开了相处了很久的恋人。他喝着酒微醺着跟纪锴说,他很清楚感情不在了、分开是对的,但还是觉得非常难过。

有段时日,甚至像是天塌下来一样世界失色。

大概无论是谁,从一种习惯了的、五光十色又轻松舒服的人生泡泡中抽离出来,都必定会伴随着无法摆脱的阵痛。

月光皎洁。

纪锴偏过头去,枕边的男人睡得很沉,睫毛微微颤抖,上挑的眼角在月下有种小狐狸一般的魅惑。

他就这么看着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回忆着从两人从初识到现在的一点一滴——一切仿佛一场舍不得醒的美梦。

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嘴角还勾着甜丝丝的微笑。

纪锴觉得,他应该可以偶尔任性一下。

“未都,未都……”

几下唇角的亲吻。黎未都迷迷糊糊的,大概以为自己流口水了,还舔了那么两下。碰触到熟悉的唇,终于有点清醒,紧了紧手臂:“嗯,怎么了?”

“未都,我睡不着。”

黎未都一秒就精神了。

黑瞳在迷离的月色下,有些烟水晶般的暗灰雾霭。他一动不动盯着纪锴,一时间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迷惑、心疼、不解,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的欣慰。记得还没有表白感情的那段日子,在朦胧的月下,从来都是由他来说这句话,骗纪锴可怜他,任由他撒娇。

心脏颤动着,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整个儿覆下去,吻他的唇。

“……乖,我来帮你睡。”

……

细碎的亲吻,滚烫而温柔地落在耳边,纪锴像是喝醉了一样茫茫然的,只记得那一晚黎未都异乎寻常的温柔。

而他,则像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宝一样,得到了最精心的呵护。明月夜的窗外,看到了安安静静的灿烂烟火,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现实。

宣泄了、累了、睡着了。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

……

第二天一早,黎总继续他买菜烧饭的日常,整个家的氛围和之前看起来并无二致。

但黎未都知道,不一样了。

至少从心态上来讲,和昨天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了。

在一起快一年。

过去的日子里,家里的食物链一直是这样排列的——肉食系熊宝宝在顶端,杂食系果毛毛稳居中央,食草系小木偶位居最底层。

黎未都十分满意待在最底层。

被吃得死死的、躺尸的感觉也良好。反正每天伺候两位主子,打扫房间弄弄饭,然后被摸头夸奖心花怒放、看到做的饭被□□光欢欣鼓舞,他的人生意义这样就够了。

可是,这两天却俨然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晋升成为一家之主的趋势。

在熊宝宝情绪低落之际,果断挺身而出,摇身变成了除去包吃住包下半身幸福还包哄开心,事无巨细全部一手包办的全能超人。

其实黎未都以前,从来都不相信所谓“苦难都是命运的馈赠”或者“杀不死我们的能让我们更强大”这一类的道理。

在他眼里,痛苦就是痛苦,糟心就是糟心。

谁也不想遭受痛苦,然后被迫成长。

毕竟,就是因为曾经那些一件件残酷的事情,才把他最终折磨成了一个很多人眼里的“神经病”。后遗症至今限制思想和行为,残留着难以根治的敏感地带。

比如说,即使有那么棒的熊宝宝,给了他满到溢出来的安全感。

可偶尔短信回晚了、手机没电不小心失联了,还是会马上坐立不安——我的熊宝宝在干什么?吃饭了吗?吃了什么?好吃吗?今天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想我?有多想我?有没有像我想他那么想我?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然后,分分钟自我崩溃,再一片片瑟瑟捡起来拼好。

更别提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朱凌颁奖典礼一脸真诚地隔空示爱了,更是分分钟嫉妒到发疯。

借口狠狠把人蹂|躏了一顿之后,还总是忍不住暗戳戳盯向他放在那里、没有密码的手机。

各种没安全感、各种占有欲肆虐地想去看,但想想已经约定好了绝对不再偷看的,于是辗转反侧连着好些天持续性备受折磨。

还要表现得不在意,宽大温和对朱凌不屑一顾一笑置之,自己都佩服自己见长的演技。

……直到那一晚,纪锴睡不着,叫醒他求他安慰。

黎未都受宠若惊,瞬间觉得自己荣升几级、金光闪闪。恨不得能马上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熊宝宝来求我抱抱了,他终于肯来依赖我了!

顺带着发现,果然曾经遭遇过所有糟糕的事情,是都有好的一面。

比如说,他在遇到纪锴之前所遭遇的各种不幸,父亲和叶氤对待人的方式,简直可以编一本海量优质“反面案例”的集合。

而那些戳得他全身千疮百孔,刻在骨血里的伤害,更是清楚地标明了人与人相处时几乎所有可能的“雷区”。

这些,对于想要温柔、想要无限善待自己爱人的他来说,简直是无比宝贵的人生经验。

因此,纵然天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第一印象也总不太招人喜欢。可真的爱上某人的时候,却比谁都清楚该用什么样的实际行动去安慰和温暖。

黎未都几乎十分确定,在一起一年,他绝对没有说错过一句话、做错过一件事,让纪锴哪怕有一秒钟觉得疑惑、不安、不受重视。

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一定会做得更好,让他家熊熊越来越爱他、越来越依赖他。

至于朱凌什么的,只能永恒被甩开十万八千里,追悔莫及。

……

纪锴没想到,辞个职还那么麻烦。

又要去办档案转移,又要去转社保公积金,本来排队排得就烦躁,又不敢抽烟怕回家被发现,路上又大堵车,一整天简直丧到魂灵。

然而一进家门,整个人直接郁闷一扫而空。

因为来开门的萌物,着实让帅你一脸的老糙汉脸一红,吞了吞口水。

黎未都穿着一件连体的棕色熊熊睡衣,在玄关帮他开门,用一种极其无辜诱惑又清纯的眼神盯着他。睡衣还戴着兜帽,兜帽上熊耳软绵绵地垂着。

这个熊睡衣……原本是黎总从网上买了,给他穿的。

纪锴只穿了一次,就不愿意穿了。

不是因为不好穿,而是因为太好穿了,特别、特别的色|情,他自己都觉得特别色|情,还有点敞怀,微微露出古铜色的胸肌。

导致那天黎总好像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从黄昏开始,纪锴就开始被各种X骚扰,疯狂揉胸、玩弄,最后X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之后连着几天走路肾漏风,让纪锴在黎总怨念的目光中,坚定地把这件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收进衣柜最深处。

现在,大杀器又重见天日了。

可事实证明,气质不同,穿同样的衣服感觉也完全不同。

黎未都穿着这玩意儿,就一点没有色气的感觉,反而单纯呆萌,到人一颗心简直化成水。

就算穿成这样用擀面杖擀面皮,也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沾染了色字的“秀色可餐”。

只是白皙好看的手指偶尔抹一把汗水时,很有一种居家田螺少年的气质。让懒懒散散的庄稼汉看得直勾勾,生出一种很想要跟他相依为命、就这么过上一辈子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也要快点振作起来了。

说起来,到底有什么可难过的呢?想当年离婚,都能快刀斩乱麻,想着“老子这么好肯定能有第二春”,然后抬头挺胸向前看。

工作就更是这样了不是吗?

退一万步说,好歹也是“名校博士学历,名下C刊论文国家社科基金N项”。就木匠这条道最后走不成,想回头当大学老师,任何其他学校也应该是喜闻乐收的。

好选择到处都是,慌毛线慌!

于是定了定心,开始上网搜集木匠职业生涯如何踏出第一步的材料,黎未都没事就会帮他一起关注,有时比他还积极。

“纪锴纪锴,你看这个,你最喜欢的那个《森与宇宙》的作者,在瑞士开了一家工作室,据说收学徒。”

杂志上说,那位蓝眼睛白胡子的老师傅,瑞士的深山里和别的几个世界有名的艺术家办了个联合工作室。

接工作,也收学徒,教钟表制造、油画技法和精雕艺术。

纪锴回头望向书架那本《森与宇宙》,默默心向往之。

只可惜,瑞士太远了。

“没事,我把CEO位置退了——只当公司股东,公司还是我的。偶尔给她买提供策略和技术支持就行,我相信陈副总一个人也能独当一面的!”

远在公司的苦逼陈副总“阿嚏”了一声。

“他们刚好秋季召学徒,你赶紧报名吧?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在阿尔卑斯山下面,好山好水好空气,你做你的喜欢的事,我就在旁边看你雕小木偶。”

纪锴:“那你喜欢的事情要怎么办?”

“我喜欢的事情,反正已经很成功了啊。”黎总久违地交叉双手坐着,漆黑的瞳中闪现出了诡异而痴迷光芒,“而且比起工作,当然是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只要能一直看着你,其他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咳,黎总,有空还得继续教育教育你。

“只要你好一切都好,我的人生完全可以围着你转”——你这种想法,还是有点偏执、咳,总之是不太健康的你晓得伐!

真想要成为那位大师学徒,纪锴根据资料偷偷计算了一下,学习期最少也要三年。

不知道学费会不会很贵。哪怕不贵,单瑞士的生活费也够呛的吧,三年下来的话,没有一百万也要大几十万,不过他还有一套房,卖了的话,倒是应该够了。

只是,不太想卖啊。

那个家,大到墙纸吊顶、小到台灯摆设,全部都是他一点点精挑细选来的。和朱凌无关,真的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是房子卖了,好些年的心血也跟着就没了……

“卖什么房子?你担心什么学费啊,你不少有我了嘛!”

黎总一脸强势的理所当然,头上金主光环blingbling。

纪锴无奈笑,跟他认真讲道理:“未都,我平常已经收了你不少贵重礼物了,不过我都把礼物当心意,再拿你的钱就太过分了。为了我男人的尊严着想,你就让我自己想办法筹钱行不?”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黎总不高兴了,“以后等我们结婚了,还不都是你的钱?”

结婚……纪锴老脸一热。

然而黎总的思维回路一贯的清奇,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反而下一秒钟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生起了闷气。

“我什么别的都没有,就只有钱。结果你还不想要我的钱,那我还有什么用?”

纪锴:“???”

“啊,对了,”还没来及安慰,黎总一个鲤鱼打挺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上次你拍广告的钱,还在我那儿呢。”

纪锴之前为轻奢品牌拍的那个七连广告,可谓空前话题火爆。好多厂商看了,都找王导打听过那模特儿是谁,并表示有意出高价聘请。

黎未都全帮他给挡回去了——被坑一次还不够?还要我家熊宝宝卖肉给多少人看?滚,只能我看!

不过,此刻倒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纪锴宝贝,你要不要……干脆来参加一期《繁荣》的直播赛季?”

正好有个谈好的嘉宾临时缺了赛,正在愁找谁补位呢。要求是“人缘好+智商高”,仔细想想,谁能比他家熊宝宝更合适?

“素人参赛者的话,第一次一季的价格是五十万,这样三个月后,加上你自己的积蓄,去瑞士的生活费也差不多就攒够了。节目我们公司负责,我全程参与监制,可以保证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还能让你知道知道你老攻我的实力!

还能顺便秀给朱凌看——谁稀罕你来感谢啊?我家纪锴光明正大到了幕前,分分钟比你红!

……

纪锴是清楚《繁荣》真人直播节目的红火程度的。

戚扬以前和朱凌同一个档次半红不黑了好多年,最后就是借由参与了《繁荣》直播大火。记得卫轩也经常友情来上这个节目,也算是个大网红了,直接带得他那家叫做petty的宠物店红红火火忙不过来。

骑羊羊很兴奋:“啊啊啊!来来来快来,锴哥快来,跟我一组护我这次推死卫轩!以前每次都被他碾压,都快气死了,天天被弹幕刷‘心疼’,锴哥快来用智商拯救我!”

纪锴倒也真的动心。

在娱乐圈里,几乎所有大小明星都想要蹭上《繁荣》直播的热度。

只可惜,叶氤和朱凌生不逢时,恐怕这辈子都上不了了。

……挺好的。

捞一票当木匠的学费,顺便,你都来我学校膈应我了,我也顺路到你的地盘好好膈应膈应你。

让你看看,有真爱宠着的人生能多开挂、多嚣张。

也好好叫看看,你是不是瞎。为了朱凌那种分分钟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浪子,你到底作丢了些什么?

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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