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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只留下了杨敬文在屋内随侍,令其他弟子都退开,只有脑后生有反骨的青奚像是没听到,靠着门口坐下,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羽人小曲。
师父对此倒是习以为常,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秦无意更是视若无睹。杨敬文为两人沏好了茶,秦无意喝了一口,赞叹说:“来自兰朔峰的青芽,果然是好茶。”
老师淡淡地说:“还成,比之当年我在鑫城小茶铺里两个铜锱的粗茶,的确是好得多了。”
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都有火花迸出。秦无意长叹一声:“鑫城……多么遥远的记忆啊。我调查了那一天所有在附近出现的人,而你是名单上唯一一个失踪的,路习之先生。从那时候到现在,我找了你整整五十年,一直到现在。”
“我倒是的确没有想到,一个仓皇逃窜的车夫,竟然会是事件的主角,”路习之回答。
秦无意双手一摊:“我没有办法,我之前根本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怪物,我猜他至少是个兽心战士,因为我的秘术对他几乎不起作用。后来在一个追与逃的短暂间隙里,我不得不干掉车夫,并且装扮成他,否则的话,我恐怕已经被那个该死的夸父剁成肉酱了。”
“两个月,他足足追了我们两个月,”他喃喃地说,“从越州到宛州,我兜了无数的圈子,换了无数的马匹,都没能甩掉他。最后我别无选择,只能把他引入城市,可是没想到,竟然让你捡了便宜。”
说到这里,他把头转向路习之:“你当时究竟说了句什么话,竟然能让那个夸父马上就跟着你走掉?”
路习之微微耸肩:“我大概说的是……姑娘漂亮。”
秦无意一笑,似乎是早就猜到对方会这么回答,双目还是幽深如井,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好吧,说了什么并不重要。我其实只想知道一点,你是不是拿到了那样东西?”
他说到“那样东西”四个字时,语气如常,并没有任何加重,路习之却眉头一皱,握着杯子的左手轻轻抖了一下。他放下杯子,眼睛看着窗外,仿佛是在欣赏雪夜的景致:“我就知道你为它而来,如此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
这话里的含义谁都听得出来。杨敬文暗中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一直靠在门口、仰头看着漫天雪花的青奚,双手也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随身背着的弓。历史上的羽人由于身体的原因,都并不擅长近身肉搏,而是一直以弓术闻名。
“我喜欢和人讲道理,”对方仍然气定神闲,“能够以理服人,就不要动手。”一面说,一面随意地交错着手指,眼睛则盯着面前的茶壶,里面的茶水原本滚烫,还不断冒出热气来,但被他盯了片刻后,热气迅速地消减,很快外壁凝出了水珠,里面赫然已经结成了冰块。
杨敬文虽然不通秘术,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见到这等凝水成冰的小把戏也敢拿出来卖,禁不住松了口气,在心里暗笑着:“雕虫小技……”
看来此人架子摆得十足,实力却也不过尔尔,一直在屋外偷窥的弟子们也放松了不少。江烈跟着众人低低笑上两声,猛然想起自己想尽办法也没能甩掉这个人的事实——那可是半点做不得假的,一时间有些困惑。再看看秦无意,脸上的笑意更浓,那是一种充满讥诮的笑容。
只有青奚一个人发现了不对之处,他的视线投向了别处。在桌子的另一个角落,放着一个陶罐,那是用来盛装干净的冬雪的。老师喜欢用雪水泡茶。
青奚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那个陶罐,在杨敬文和屋外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打开了罐子,伴随着蒸腾的水汽,水沸腾的咕嘟声被释放了出来,仿佛一记重锤,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个神秘的来客,在不动声色之间,将茶壶和陶罐中的热度作了交换,于是茶水结了冰,陶罐里的雪却融化了。如果他交换的是燃烧的炉火和老师的心脏,那又如何?想到这里,弟子们都是满头大汗。
路习之摇摇头:“可惜了,这么好的茶叶,再煮一次味道就全没了。”他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秦无意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屋外的风声越来越紧,搅动着雪花,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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