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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无意地,她微微侧过头,似乎是隔着面纱轻轻的凝望了商博良一眼。
祁烈牵着自己的大健骡赶上了来,看见商博良正静静地站在那里,遥望着远处黑暗中渐行渐远的一袭冰纱,默默的没有一丝表情。
“走了走了,看这势头,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来了,”祁烈招呼他,随手将一张油布蒙在火把上灭了火。
火光刹灭的瞬间,祁烈看了他一眼。商博良的侧脸有如一尊远古时代的男子头像,经过许许多多年,族人都已经化为尘土,只有他留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眺望着天地尽头不知哪里,忍受着风沙一丝一丝的剥蚀。
祁烈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像是老了很多。
六
当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出现星星灯火的时候,整个马帮都沸腾了。
巫民们果然是雨林和泥沼的主人,只凭首领头顶银箍上小小的一点松明,他们就从一望无际的黑泽中找出了道路。先前马帮的伙计们对这些赤膊漆身的巫民还抱着几分怀疑,此时却连苏青这样阴沉的汉子,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接连在雨林中穿梭了几日,是需要找一个有屋顶的地方烘烘衣服,好好地洗洗身上的泥垢了。
“老祁,黑水铺那里,有馆子和姑娘么?”石头鬼头鬼脑地钻到祁烈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祁烈挥起手上的鞭子柄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什么馆子和姑娘?就你这个熊样还记得馆子?问姑娘是正经吧?”
石头挠着脑袋嘿嘿地笑,也不在乎被看穿了心事。他是第一次走云荒,从未见过这样媚人的少女,一路上他都抢着走在前面,目光追着陪嫁少女盈盈一握的脚腕,被脚铃细碎清澈的响动挠得心猿意马。祁烈走在旁边,一双三角眼看似没什么精神,却看得比谁都清楚,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祁烈干笑了两声:“这个看你的运气。若是被姑娘看上了,一个子儿不要,还有的倒贴,若是你没有那个命,就等着挨棒子吧。”
“不愿就不愿了,还打?”石头吐了吐舌头。
“没见识了不是?巫民这边,哪有倚栏卖笑这种勾当?巫民娶亲,有钱有势的人家才像这般迎娶,此外要么是抢亲,要么是走亲,都不费彩礼的。你看这家迎亲那么些精壮汉子护送,就是女人生得俏,怕半道给抢去了。这边有个好看的女人,一辈子有个七八个丈夫不算多,都是被抢来抢去。前一个丈夫刚死,没准就和杀夫的仇人睡在一起了。”
“那走亲怎么说?”
“走亲就是一般人家,女人长成十五六岁,到了动春心的年纪。就会有小伙子们去她家门外唱歌,这也有个名字,叫‘歌佬会’。谁唱得女人动心了,就会从屋里抛根银簪出来,拿到银簪的就算是她丈夫了。夜里悄悄进去,好事就成了,她家里人也不管。不过这丈夫是一时的,女孩长到二十三四,还要再配别的人家。总之十五六到真正出阁前这段,她看上谁,谁就算她的男人。”
“那挨棒子是怎么说?”
“也有看上人家姑娘,有觉得自己长得不成,就找相好的兄弟去唱歌。到时候拿来簪子,就换了人,自己趁夜摸上去,三更半夜的女人也看不清他相貌,没准就成了好事。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还不得乱棍打出啊?”
石头抓着脑袋苦想了好一阵子,忽然道:“那可有打伤打死的?”
祁烈摇摇头:“这在云州不是什么大事,一般就是打一打,意思一下,倒没听说真的出人命的。”
石头忽然兴高采烈起来,一把揽住旁边商博良的肩膀:“那好说。商兄弟帮我去唱歌,成了好事我请大家喝酒。最多是屁股受苦,我忍了!
伙计们愣了一下,一齐哄笑起来,拍打着彼此的肩膀,互相作弄之余,也有些欣欣然的期待。
商博良也笑。笑着笑着,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黑蒙蒙的半空,对面两山夹峙之间,隐隐的灯火竟然是亮在半空中的,昏黄的透着一丝暖意。放眼看去,黑水铺就像一座小小城市的图画,贴在纯黑的天幕上,遥遥得难以触及,偏有一种虚幻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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