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沉默了良久,最后才轻声回答:“晚辈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只知道,从相识的最初直到现在,他一直待我很好。”
她指的是吕阳,不过,并不会道破这一点,这些事情,本就不需要解释的。
千手神医李英闻言只是一声冷笑。
陈莲手心微微汗湿,却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我与他相识来,我曾在信中对他唠叨的每一个细节,从爱吃的蔬果到惯用的居家什物,他都记得分毫不差。以为我遇险时,他更愿意千里迢迢前往济南,冒奇险追查害我之人……他对我这么好,所以,我也想对他好。”
千手神医李英道:“若他日他有负于你,你又当如何?”
“我也不知道到时会如何。只是,眼下若不为他尽心,我更无法自处。”陈莲柔声说道,“我知道谷主是为了我好。只是……晚辈以为,这一生中总有一些事,是晚辈必须自己去面对和选择的。所以……”
她紧紧握起双拳,只听见耳边如有雷鸣,一横心,低头缓缓地跪了下去:“若是谷主知道如何解毒,还望指点晚辈一条明路,晚辈感激不尽!”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陈莲垂眼安静跪在地上,狂烈的心跳渐渐平缓,一股冰冷的寒意却在胸膛中悄然扩散。
突然,“啪”的一声,一本薄薄的小册掉落在她眼前,耳边响起千手神医李英低沉的叹息:“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原来你比她更傻……罢了,随你吧。”
失望突然被惊喜填满,陈莲连忙捧起薄册,略带哽声道:“多谢谷主!”
千手神医李英却没有再说话,等陈莲终于抬头时,只见又是她独自一人在静室中。四周一片寂静,似乎不曾有人来过。
想起刚才的那些对话,她的眼眶微湿,紧紧捧着那本薄册,怔然跪坐原地。
好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心绪,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回到书桌前,迫不急待地翻看起来。
千手神医李英的声音响起:“想要教你的,我都已经教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要问我么?”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在陈莲银色纱裙上洒下点点晃动的光影。这,已是她在天山谷的最后一天。
陈莲跪坐在千手神医李英脚边的蒲团上,写完了摘录,轻轻将笔投入竹筒中。
看着那浓墨一丝丝在清水中晕散开,她斟酌片刻,轻声问道:“前辈您以前,是见过玉罗刹的吧?”
千手神医李英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后淡淡笑了:“你这孩子,有时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顿了顿,微微点头,“不错,我确实见过玉罗刹,包括她们几个师姐妹。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陈莲道:“晚辈对江湖中事并不熟悉,只闻罗刹教盛名,却不知其中典故。前辈是否当时已经制有罗刹阴盎?”
千手神医李英点了点头:“罗刹教之名,的确并非源起罗刹阴盎。不过,当时罗刹阴盎已是江湖公认第一毒,玉罗刹也确实是为此而来。”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冷笑一声,“玉罗刹此人,心计谋略都不错,就是武功次了一等,那些所谓的毒功更不入流。她居于边荒这些年,倒不知长进了多少?”
陈莲闻言不禁哑然。想来世上有资格如此评价玉罗刹的,也唯有天山谷主一人而已了。
“你是否已经猜到,我要你办的是什么事了?”千手神医李英突然问道。
“我想是的。”陈莲咬了咬嘴唇,问道,“谷主是如何知道──?”
她没有问完,千手神医李英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陈姑娘,我天山谷虽然不涉足江湖,但外面发生些什么事,从来都知道得很清楚。当年我虽然放走了玉罗刹,却还是调查过她的身世来历。金玄是她生的好儿子,瞒得过别人,难道还能瞒过我么?”她说着,声音陡然一寒,“我只是没料到,她居然敢对我恩将仇报!”
陈莲的心中一凛,难道她没有猜错?不过她还是想要证实一下。
陈莲道:“谷主,难道说,这罗刹阴盎本就是前辈您的……”
千手神医李英脸色一寒:“确实没错,我制出这天下第一毒,本想要销毁它,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心血之作,又犹心不忍,藏于谷中,没有想到……”
千手神医李英没有再说下去了,不过,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当年玉罗刹明显是想要盗取罗刹阴盎,千手神医李英却轻易放过了她。
难道是因为金玄……千手神医李英并不是一个完全绝情的人,所以才会……
陈莲一惊,不敢再在此刻胡思乱想下去,连忙拉回飘远的思绪。
她犹豫片刻,低声道:“谷主,玉罗刹记仇,我等已经与她势成水火,总是要到边荒走一趟的。我……真的一定要得到她当初的毒方吗?”
千手神医李英看了她一眼:“看来,那本书你是完全领悟了。”
陈莲的心陡然沉下,哑声道:“所以,若不能从她手中拿到毒方,我自行配置解药的话……”
“你只有一半成功的机会。赌对了,自然可将毒素清除,赌错了则经络全毁,再不可能复原。”千手神医李英缓缓说道,凝视她好一会儿,锋锐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微微一叹,“我没有瞒你什么。若是刚中毒之时,要分辨自然轻而易举,但如今毕竟已隔了十多年。纵是我亲自为他诊断,也不可能再看出端倪。眼下,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