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依然静静地伏在吕阳膝上:“那么,明天我先传信给莫芝,看她怎么说吧。”
当初在济南和蓉蓉分手时,她曾告诉自己,停泊在临淄附近的船居暂时不会移动,方便彼此联络。
而苏蓉蓉又与莫芝关系较密切,发信给苏蓉蓉,让她联系莫芝。
铁随意遣人快马将陈莲的信送去,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回复。
苏蓉蓉先告诉他们,她已经找到了莫芝。
随后用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将她在天山谷的经历细细道来。
她的笔墨委婉,描述生动,让人感觉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饶是陈莲知道天山谷定然是个美丽异常的地方,这时看着纸上清丽端正的字句,依然升起一股心旷神怡的向往之情。
陈莲一边看信,一边轻声念给铁随意听。等她念完,铁随意静静地思索了片刻,说道:“看来天山弟子出入山谷的门径,实在比叶前辈所描述的地道要好得多。”
吕阳道:“这些古怪之人,往往就是要弄出如此悬殊而来的,你看,水母阴姬的老巢、石观音的住所,现在再加千手神医李英的天山谷,何尝不都是一样的呢?”
陈莲折起信,叹了一声:“可惜,目前我们却不能用。”
莫芝能走那条路,是因为她有姑妈在天山谷,自会接应。
而陌生人即使找到了那条水路,也免不了会被当成入侵者,反而不美,以千手神医的怪脾气,一定会怪罪于人的。
铁随意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在准备的卷册,写到哪里了?”
陈莲道:“已经完成大半了。叶前辈明天会为我参订,看是否需要添加或删减什么。”
吕阳微笑着道:“陈莲,你辛苦了。这一段时间里,真是难为你了。”
在决定到天山谷向千手神医李英求教之后,陈莲、吕阳和铁随意商议半日,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准备。
首先由吕阳先拟定了措辞简短而清雅恭俭的谒帖,由陈莲执笔,用行书仔细誊写在光润坚洁的澄心堂纸上。
铁随意命巧匠用梨花木打造了一个古拙的谒帖盒,做得比普通的略深了些,等陈莲将手边的帛书写完之后,连同谒帖一起放入。
所谓学无止境,通常对自己成就沾沾自足的人,不过才刚跨入门槛而已;而所学越是博大精深,反而越会感觉到自身的局限。
因此,陈莲便想起了当年铁随意赠送她的埃及药典译本。
那本药典由埃及文译为梵语,随后再译为汉字,几经转折,失落了不少原文的神髓。
蓝太夫人,蓝天宇和陈莲三人都曾深入研究过其中的艰涩之处,但仍留下不少疑点。
蓝天宇之所以会决定远赴天竺,与此也有莫大关系。
这几天陈莲凭着记忆,从中挑出了一些值得反复推敲的疑滞之处,以及见解异于中土歧黄的精髓论点,编集成薄册,做为求见阴姬的敲门砖。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总比直接开口求助的把握大些。只是──
她抬头望向铁随意:“对了,你说要在这临安城里找一样东西,可找到了没有?”
铁随意道:“有些眉目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到宏宝斋去一趟,可好?”
吕阳皱着眉头道:“宏宝斋?”
“是啊,有了敲门砖,还需问路石。”铁随意说着,微微一笑,“这次主要得靠陈莲,但是,投石问路的事,我会尽力替你办妥。”
陈莲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他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应道:“好。”
这些日子来,她与吕阳依然借宿叶府,而铁随意带着随从,自在城中客栈居住。
所以两日后,陈莲便和他约好了,在西湖畔的断桥会面,随后一起去了左近的宏宝斋。
铁随意的侍从显然早已打点好一切,当三人来到那古雅而堂皇的店铺门前,身穿绫罗华服的老板亲自迎了出来。
那老板是一个中年的福态胖子,他态度恭谦地朝铁随意施了一礼:“公子,您订下的琴,小人已经为您打点妥当,就在后堂。”
铁随意微微地点头道:“带我去看看吧。”
跟在那老板身后,两人穿过生意颇是兴旺的店面,又绕过中庭的山石流水,来到后院幽静的客室。
雕花红木桌上放着个乌漆光亮的琴匣,那老板打开玉扣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张绸缎包裹的瑶琴。
他开始动手解开层层彩帛,一边说道:“铁公子,这就是鄙家珍藏多年的前朝名琴,张钺韵罄。”
待他将琴放置到一旁的琴案上,铁随意便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拂过琴面,随后将其捧了起来。
铁随意轻叹着低声道:“素闻张钺传世有二琴,一名冠古,一名韵罄,蜚声士林,堪为当世至宝。能在这里找到韵罄,确是意外之喜。”
那老板见他捧起琴,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似是怕他不小心碰坏了古琴一向的。
但是他口中仍接着说道:“这韵罄是鄙人祖传之物,已过四代。若非见公子诚心求要,本不肯割爱。公子请看,此琴身长三尺六寸四分,通厚二寸三分,肩阔六寸三分,尾阔四寸二分。龙池上方篆录韵罄二字,左有松雪道人题字,凤沼下嵌黄玉……”
铁随意任他在耳边唠叨,低着头似是看琴,手指仔细地抚过琴身。
等那老板终于说完,他轻轻将琴放回案上,略调琴轸,伸手试了几个音,一时满室余响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