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那是她最后一个和那个孩子说话了。
你后悔吗?
林螺被林夭夭问出这句的时候很是恍惚了一下,后来终于明白了这是程渝的朋友,或许还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林螺的神色随后就从恍惚变成了冷漠,又从冷漠变成了凉薄,最后说:
“不用问我。”
“且轮不到我后悔呢。”
世上凉薄的人,这孩子都不知道能凉薄成什么样,她林螺才不是最凉薄的那一个。
仇瑛从会议室出来就觉得不大对劲,右眼皮总突突跳着,他一个生意人,这不是好兆头。
仇瑛下午有个人物访谈要做,从楼上下来就窝在沙发里看访谈稿,一些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搬器材,一个娇小的戴帽子的身影拿着打光灯放在了他脚边。
女孩儿踩住了他鞋,仇瑛低头看一眼,挪开。
又被踩住了。
仇瑛这下放下咖啡杯低头下去,刚要调侃一下这没眼色的丫头,一抬头就撞上了帽檐下那晶亮的一双眸,在云川的时候她就用这双眼睛看着他,问他说,仇瑛,你戒过烟吗?
仇瑛放下稿子跟着一个黑色的娇小身影往走廊里走,走到了避开摄像头的地方,他来回看了看还真是个死角,一笑,“跟谁学的?这玩意你都研究这么透彻了。”
“程渝有天喝的有点多了我问的。”女孩儿姿态慵懒,斜斜站着说道。
说到程渝仇瑛就笑容消失了,手无措地插进口袋里,生怕林夭夭问他什么似的,女孩儿却盯着仇瑛的脸,问:“他在国内最后一站来过你这儿,你给他什么了呀?”
仇瑛被手里的烟给呛住了。
他忙捂着嘴掩饰着,咳嗽了一阵觉得愈发不对,林夭夭怎么会知道程渝的行踪呢?他上下嘴唇相碰,紧张的很,半晌说:“这玩意不能乱说,你身上没监听设备吧?我记得你说,我要和程渝没沾染的话我还是好公民,你会替我脱罪的,这玩意你要给我录音了,我他妈就是犯罪分子了……”
“你就简单提示我一下。你给了钱,还是别的,他用你的钱做什么了,告诉我一点点就行了。”
林夭夭向来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是受害者,所以姿态一直高高在上,这点仇瑛已经习惯了,所以当她用乞求的姿态问出来的时候仇瑛直接懵了,恍恍惚惚,等话说出来已经晚了。
“直升机,还有化工原料,瞅着像制火药用的,产地在太平洋一个岛屿上所以不算国内交易,犯法其实也追不到我头上。”
仇瑛看到林夭夭神情也恍惚了,突然问,“妹妹你是要干嘛?”
岛津国际机场。
一个娇小的黑色影子从出租车上下来,拎了一个包,到了里面一个寄存的保险柜附近,取了一个东西出来,进机场,安检,等飞机。
时至半夜,她上了一个很冷门的航线的飞机,还是红眼航班,整个航班只有她和几个蒙着头的中东人,航空公司的人帮她刷身份信息的时候看了眼护照上的名字,是个很生僻的泰语名字,盖了章,放她上去。
父母去世之后林夭夭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浮萍一样,漂到哪儿去也无所谓,这一次的感觉却像回家,她明明是去一个自己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此前最远她才只去过日本购物看樱花,欧美那些地方只电视里见过,别说去了。
她英语六级堪堪过的,口语很垃圾。
可她却觉得,好似终于要回家了。
航班凌晨在一个地方中转,上来后就多了很多的陌生面孔,什么肤色也都有,女孩儿一身亚洲面孔和打扮很吸睛,她上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小红点,还在那个岛上,这应该就是程渝所说的他一直呆着的地方,也是五年来他去的那个地方,林夭夭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里就海上航线来说,去岛津,挺方便的。
所以,程渝以代孕的方式出生在国内岛津市,一切都顺理成章。
女孩儿心口热热的,抚了一下那个闪烁的小红点,其实跟傅坚告别的时候她就做好准备了,如果回不来的话,死在半路,大约也是安心的。
她只是没想到。
一下飞机,从机场出去还没看到一辆长得像出租车的东西,她就整个人被敲晕了。
小岛的海蓝的特别吓人,和天空一样,完全是电视里的那种梦幻的颜色,她刚踏入这里的时候都觉得脚下虚软不真实,像是来到了一个画里的世界。
与世隔绝。
又莫名的踏实。
后脑遭受重击,那个朝她挥棒的人却动作不紧不慢的,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球棒,露出了一张嚼着口香糖的再寻常不过的欧美面孔来,用破烂的货车将这纤瘦的亚洲女人装了,摇摇晃晃沿着海岸线朝着一个方向远远驶去了。
小岛地处赤道附近,所以常年炎热,冬季大约只有一个月,在每年的13月份左右。所以林夭夭过来的时候穿着黑卫衣直接就是一脚踏入了暖炉。而林夭夭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周身透着恒温的凉意,比空调的冷都还更不一样,是那种侵入毛孔的舒适感,似乎连空气都被过滤过,她睁眼,眼前一片茫茫的,摸了一下地板是冰凉的大理石的,纹路很高级,眼前只有几个暗暗的像安全通道标识那么按的小灯在亮着,压根看不清楚周身环境。
她起身要走,突然感觉手上多一个东西,像个电子手表,紧紧箍在腕上,还很疼。
她甩了几下甩不掉放弃了,摸索着往前走。
绊倒什么东西,“哗啦”一声。
这个动静终于是吵醒了同一个空间里的另一个动静,林夭夭爬起来,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似乎离她不近不远,没有要朝她走来的意思。
她顿了顿,刚刚腿被撞得特别疼像是一个尖角,她不敢走了,低低喊了一声,“程渝?”
空气凝滞了几秒。
黑暗里,对面的那个人似乎仍旧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林夭夭却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看着自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她叹了口气,见他不想聊,索性坐地上抱膝抱住了自己。
“找你真难啊。”
“我有点体会到电影里那些犯罪分子逃亡的感觉了,要用尽一切方法,却又不能被人发现,像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怕给自己亲近的人带来麻烦,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吗?为什么呢?”
“我们都那么亲密了,除了我,谁还和你这么亲密过,你那些话连我都不能说,还要和谁说去?”
顿了顿。
“好像我过于理想化了,也许压根不是你,只是暗网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一帮人,会卖了我杀了我还是匹配我的器官。那就太可惜了,没和你死一块儿。”
大约女孩儿软软的碎碎念实在太吵。
一串高跟鞋声从另个方向由远及近走过来,按下一个按钮,突然所有的设备就像是被开启了电源一样低低“嗡”的一声瞬间启动。
黑暗里。
程渝慢慢闭上了眼。
等待他最害怕的那一幕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