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滚滚,街上渐渐行人渐少,店铺均已关门打烊。
沈氏布坊的掌柜沈二叔正合上门板,准备关门歇息了。店铺后院的墙外,僻静无人,白剑柏借着酒气飞身入了沈氏布坊院中。
他来过几次布坊,对后院虽不熟,但却知晓秋月的屋子是哪间。他看准了屋门,正准备推门进去,忽听得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说秋月少奶奶,这可是你二叔费了好些钱财为你制作的嫁衣,你看看这布料,这成色,这绣工,你二婶当年嫁给你二叔,可还没穿过呢!”
烛火下,妇人手中的红色衣裳实在是绝美。
只见那嫁衣分别是绣着鸾凤缀了暗花缂丝双层大袖衫、绣了鸳鸯石榴的对襟罗裙,一双小巧精致的鸳鸯绣鞋。
“看看,这衣裳谁穿谁就是最美的新娘了。”妇人往自己身上比划着赞不绝口。
沈秋月却是一脸鄙弃:“婶娘要是喜欢,婶娘拿去穿好了。”
“你这个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婶娘我倒是想呢,可人家宿老爷会瞧得上咱吗?要说宿家啊,婶娘还真是想去呢,你想想衣食不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谁不想过。可惜,咱都人老珠黄了,姿色自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女子了。”
“婶娘愿意就去吧,反正我也不想嫁。”沈秋月赌气说道。
妇人收了温柔的神色,怒道:“反正明天宿家来接亲,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沈秋月反感厌恶至极,站起身冷漠说道:“婶娘,我累了,我想早点休息了,您先回去吧。”
妇人见如此也不好把话说绝了,只得站起身:“罢了,你早点休息好,明日才会漂漂亮亮的嫁人!”
等到妇人叽叽咕咕地说完,沈秋月啪地把门一关,就把妇人关在门外。
“哎,你这姑娘怎么那么没规矩!”她骂骂咧咧的走开了。待她走远了,白剑柏这才从黑暗里面闪出来,敲了敲沈秋月的屋门。
沈秋月不耐烦回道:“我说了我要休息了!婶娘回去吧!”
“是我。”白剑柏低哑说道。
屋门被打开,沈秋月泪眼婆娑的出现在白剑柏面前:“白大哥?你怎么来了?”她侧身让白剑柏进去。
进去后,她关了门,从背后抱住白剑柏。
“白大哥,我对不起你!明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你忘了我吧!”
白剑柏任由她抱着许久后,开口说道:“忘记谈何容易?”
“可是……”沈秋月放开了手,白剑柏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一丝已定,岂容再易。”
“秋月,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剑柏,你放心,我的身子永远是你的,明日我自会在轿中清白的死去,定不会让旁人来辱没了我。”
灯下,在白剑柏的眼里,深秋月穿着一身雪白的轻裳,如月光下的银白,如凄美的花朵。
“傻瓜,我自会来救你。”
“什么?”深秋月震惊道,“怎么救?”
“明日,你先装作正常的愿意出嫁的样子,顺顺利利接到宿府。在屋子里待好,让大家觉得你无关紧要的时候,我会让人放火制造混乱,到时候,大家就会去救火,暂时忘了你,那个时候,我就来带你走!”
“这能行得通吗?”
“放心,小妹自会筹划此事,她聪慧至极,想必这点小事情必不会难倒她的。”
“就是上次在桃林见到的那个四妹妹吗?”
“对,就是她,她很是聪明,她的事情,我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不然明日你可没精神跟着我跑。”
沈秋月这才露出笑容来:“好!我答应你,今晚上我会好好睡一觉,等你带我远走高飞。”
两人温存缱绻一时,白剑柏便轻身飞跃出沈氏布坊了。
他前脚刚走,沈二叔便敲了秋月的屋门。
“秋月,你睡下了吗?你在跟谁说话呀?”
沈秋月连忙开门,装作难过哭泣的模样:“二叔,哪有什么人,我只是在哭着和我娘亲说话罢了。”
沈二叔见秋月泪痕未干,心中不忍,自知自己有愧,便低头道:“那你、你早点休息吧。明日安心嫁过去享福就可以了。”
沈秋月行了礼关了门,背抵着门框,收了眼泪,咬住下唇,玉指紧紧捏住手中的锦帕。
明天!只要过了明天,她,就自由了。
这样想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去榻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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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麻麻亮。
沈二叔与沈付氏早起拾掇了一番屋里屋外,虽说是嫁去作妾,可好歹也算是新婚,两人搞了一些红绸红花,里里外外装饰了一番,颇有些成亲美好的意味。
沈付氏更是在几日前便请了城中的经验老道的妆娘来为其掠发整容,调脂画额。还请了城中门风清白的老孺人来为其证婚。
打扮完毕,葵形铜镜前,沈秋月头戴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珠宝盈庭,光彩夺目,耀人眼目。
一双玉笋足抵红莲,一对皓腕红衣素手。
且看房里摆设精致,炉中香烟馥郁,案上酒肴齐列。颇有高堂红烛,新婚喜庆的氛围。沈氏夫妻两人自也是穿红戴绿,择了新衣裳,整好发髻、发冠好以喜气洋洋的送亲。
一阵敲锣打鼓之声远远传来,既喜庆又欢快。
路人们议论纷纷,都知道这沈家把远方侄女抵债抵给了宿家员外做妾,纷纷鄙视沈氏夫妻来,可毕竟是别人家事,百姓也就当做看戏了。
迎亲的队伍走到了沈氏布坊门口,喜婆随着骄子停下,乐滋滋地前来邀请沈姑娘上骄子。毕竟是娶妾,宿员外并未亲自来接,只差了一个喜婆,几个丫鬟婆子并小厮来迎娶罢了。
众人见怪不怪了,谁叫宿老爷妻妾成群呢?
沈付氏自笑呵呵地去屋子里把沈秋月扶了出来:“新娘子出来啦!”
喜婆正要去背了上骄子,沈二叔有些难受,拉住沈秋月的手臂道:“秋月,嫁过去,自是要享福的,你二叔婶娘得了空,就去看你。”
“是,二叔、婶娘多保重!秋月走了。”沈秋月握了握二叔的手,心中下定决心。
喜婆见她们几人说完话,笑道:“姑娘别哭,新妇嫁过去自会受些苦头,以后啊,日子就好起来啦。”
喜婆自顾自的说完,便上前背了她放进轿子里。
盖着锦盖,众人怎么会知道沈秋月她此刻的眼神坚定无比呢?
唢呐铜锣又响起,花轿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