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贵妃又唤了一声。
吉祥轻轻的推了推魏宝亭,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魏紫安已经跳完了,坐在皇上下方的贵妃竟然在唤她。
“方才七妹妹跳的太好看了,朝华只觉得好似仙人下凡,这才看迷了眼,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魏宝亭还想与他说说话的,毕竟这是第一次,他与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虽然是在夸旁的女人,但好歹也是一大进步,让她心里觉得既欣慰又有那么点子难过。
虽然她也不清楚心里为何会难受。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又不失小女儿的天真,让一众大臣并没有觉得她失礼,反而因为她出口夸赞长乐公主,而愣了愣。
长乐公主与朝华公主不和,几乎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
许是她脸上害怕的神情太明显了,谢之州反应过来,而后垂了眼,将自己眼里的戾气掩下去。
“奴才也不知那人是谁,”他默了好一会儿,胸中戾气难疏,又道:“不过奴才瞧着,方才长乐公主所舞,是半点都不及墙上女子。”
……他这是在夸人?
魏宝亭不解,抬头望过去。就见那靠近殿顶的画壁上,原先那些绽放的百花图上,因为阳光恰好照在上面,竟显现出一位女子的身影。时光
她着水袖,身姿曼妙,一舞一动,伴随着漫天的飞花。
心里总觉得别扭的很,谢之州虽然是她身边的奴才,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干涉他。
而且、而且方才魏紫安跳的确实很好看,别说男人了,她一个女孩子都看得移不开眼睛了。
他失声片刻,忽的反应过来,而后弯了腰,在歌舞喧哗的大殿之内,凑近她的耳侧,头一次带着笑意道:“殿下,奴才方才看的不是长乐公主。”
“嗯?”她果然扬起了头,小眉头疑惑的皱起,“方才就她一人在台上跳舞,你看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谢之州满脸疑惑,显然没明白魏宝亭话里的意思,她也无心再说第二遍,只沮丧的低下了小脑袋。
谢之州姿态未动,仍旧半弯着身子覆在她的耳侧,轻声道:“您现在抬头看看,那画壁上可有什么不同?”
她吃惊的看了好一会儿,也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都没有注意到。而且我看那些花上的动作都不一样,是有人刻意将这舞给刻上去的吗?”
她抬头看去,就见少年阴沉着一张脸,就算殿里灯火通明,也照不亮他眼里的阴翳。那目光寒凉,只寒的魏宝亭身子也瑟缩了一下。
她想起了方才五皇子在后面说的话,只小声对谢之州说,“我听人说,这里原是前朝皇后跳舞的地方,那画上的人不会是她吧?”
谢之州久久未言。
默了一会儿,怕他觉得自己是在训斥他,又补充道:“你看就是,我又不会说你。”
她说完再次将头低下。
“小六,方才贵妃说,你与小七向来爱比舞,今日可有准备?”
魏宝亭笑了笑,道“父皇,方才七妹妹一舞您也瞧见了,且儿臣向来愚笨,怎么好意思与七妹妹比舞呢。”
她顿了顿,“今日即是皇弟皇妹的百日宴,儿臣也无甚才艺,便祝他们二人吉祥如意万事顺遂,也趁此日,祝大魏百姓安康四海升平。”
魏宝亭说完,便跪在地上,朝着上座的皇上磕了个大大的响头。
那一声响亮的很,足可见她祝福的心意。大殿沉默了半晌,忽见上座的皇上忽然大笑了起来。
“小六这嘴,可真甜啊。”他连声夸赞魏宝亭。
魏宝亭笑了笑,便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那颗提着的心好久才放了下去。趁着没人注意她,她长长的呼出了口气来。
侧眸,便撞进谢之州那双似笑非笑的眸里。
她小声道:“你别笑。”
笑的她心里慌乱的很,也不知道是怎的。
待魏宝亭回了宫中,听到风声的玉嬷嬷赶忙跑了过来,连声询问她有没有受委屈了。
魏宝亭挥挥手让旁人都撤了下去,而她则趴在小塌上,半眯着眼睛,只舒展自己方才紧张了许久的四肢。
吉祥皱眉:“贵妃娘娘也真是的,怎的总是针对咱们殿下,长乐公主跳舞得了众人的赏识不说,还非要拉着咱们殿下给她衬托不成?”
吉祥也是真的吓了一头的冷汗,若是按照殿下以前的性子,保准会在殿上跟贵妃闹起来了,到时候长乐公主更是被她衬托的大方有知礼,而且舞艺还好。
魏宝亭也不懂,将头埋进软枕里,吉祥正在给她捏腿,她又疼又舒服。
而后顺着吉祥的话,声音闷闷道:“我也不懂。”
谢之州沉思了下,“嬷嬷,可是与贵嫔有关?”
“这,”玉嬷嬷叹了一口气,“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值得提。”
魏宝亭好奇了,连忙将头探了出来,“嬷嬷与我说说吧,今日贵妃娘娘叫我跳舞,赶明又不知道要我去作何,我连她如此针对我都不知为何,也太憋屈了吧。”
她腮帮子里似是藏了股子气。
谢之州总是下意识的去瞧她,这一瞧,眼里都带上了笑意。
他道:“知道多了未必是坏事。”
玉嬷嬷只好将安贵嫔与贵妃下的与他们说了。
也不是什么大矛盾,安贵嫔从前是贵妃的贴身丫鬟,后来被皇上看上了,这才封了嫔,不过贵妃便觉得是被背叛了,便处处针对她,以至于安贵嫔从来都不敢出风头,生了原主之后,更是时时刻刻嘱咐她要谨言慎行。
可是原主根本不听,安贵嫔越是让她顺从魏紫安,她心里对魏紫安就越气,于是两人便一直看不上眼。
听完玉嬷嬷的话,魏宝亭将头又埋进了软枕里,闷着声道:“那今日,父皇还夸奖了我,她肯定又不开心了。”
魏宝亭想的很简单,她本来就不是有大志气的人,就愿意留在这小小的听雨轩里就好了。不光是她不想出风头,她也没有风头可以出。
但是今日她听贵妃娘娘的话,分明就是极讨厌她。
而且现在宫里并没有皇后,最大的便是贵妃,她心里就生出了些恐慌来。
“您是公主,且也不是她膝下的子女,她就算是再想为难您,也要想个由头出来,可即如此,便是她的不对了。”
谢之州弯了腰,轻声的与她说。
魏宝亭将脑袋歪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面前这人。
他的身量又长了,此时弯了腰,还是比她高了好多,有点像在居高临下的看她。可他那双眼里却不是初见的阴翳,带着些清亮,就像乌云一点点的被日光拨开。
他脸上的疤也退了,长好的地方透着粉嫩,仔细瞧还是能瞧出不同来的,可似乎并没有减弱他五官的美感,反倒是让人看了更想疼爱他。
……疼爱他?
魏宝亭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一激,随即脸颊烧红起来,怕谢之州看出端倪,连忙将脑袋藏了起来。
“我才不怕她呢。”
她逞强,过后又低低的补充道:“我就是、就是怕她再让我做些我不会做的事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要不要脸了?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可是什么也不会,也太、太让人瞧不起了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之州眼里带上了笑意,身子又弯了弯。可她把自己的脸藏的严严实实的,无论他的身子怎么弯,都好似距离挺大的。
便干脆半跪在了地上。
窗边的小塌极矮,他还是要低着头。他的双手自然的扶在了小塌的沿上,而魏宝亭又小小的,整个人趴在上面。
倒像是把她整个拢在了怀里。
神情带上了些不自然,不过只一会儿,便将心底眼里翻涌的情绪给掩了下去。
他道:“会跳舞又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殿下何必去跟旁人比较呢?”
“再说,又没人规定公主必须样样都会。”
他想起了每日她半靠在桌上看书的样子,瞧着是挺认真的。可又想起了她拿笔时的姿势,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字写的歪七八扭,还总是来指导他。
想起此事来,他的眉心便蹙了蹙。
“你,”魏宝亭刚被他说的心里一喜,侧头就见他眉头紧紧的蹙起,好像放才那一番话是违心的一样。
她想也没想,就将手指覆上了他的眉心,闷声道:“你既然说我不必样样都会,那你皱眉干什么?分明就是说话来哄我的。”
谢之州没想到她会突然伸手,那眉心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还未开口,便见玉嬷嬷忽然上前,将魏宝亭的手拿开。
她虽然未曾言语,但是那举动分明就是不喜魏宝亭与他如此亲近。
他就像是掉落悬崖的人,好不容易有一双手握住他的,在他想要紧紧回握的同时,忽然有人来提醒道:
她是主,你是仆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现在不过是个卑贱的太监。
一个太监而已。
他只能松开,那握着自己的手。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那圆圆的后脑,头顶还扎着两个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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