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眼前这位公主该是训斥自己一番的,她惯爱做些训斥下人的事情。以前没在她宫里当差也是听到过些关于她的传闻的,都说这是个脾气暴戾的公主,既不得皇上盛宠,还每日趾高气昂的去教训旁人。
宫里的人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的。
可他盯着那桌案上的药膏,弯着腰将头低下,拿在手里后便退出了宫殿。
“你出去吧,记得将这药膏带回去。”
谢之州愣了一会儿。
他可不相信朝华公主是转了性子,那日替他擦脸也好,今日给他药膏也好,他心里是极怀疑的。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太监而已,对他如此能得到什么好处?
魏宝亭垂下双眸,将手里的药膏放在了桌案上。
“你往后就是听雨轩的人了,这里的差事轻松,你只需跟在我身边就是了,且我身边已有吉祥如意服侍着,你大可安心,差事不累的。”
她自己爬上了小塌,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药膏。
“没事,这是药膏,你记得每天往脸上抹上些,身上的若是看不习惯也尽管抹上,不用省着,等你用完了再来与我说一声,我再去差人去太医院开上些来。”时光
魏宝亭自然是知道他方才为什么后退,他自进宫以来受得的便是打骂,对宫里所有的人都是存着恨意的。自然也警惕的很。
她那日去太医院开的药膏,专门用来治疤痕的。见他的脸上有几道血痕,这人不管到哪里,面容都是极重要的,怕他因着脸上的伤疤自卑,这才巴巴的给他送了来。
可魏宝亭刚伸手,就见谢之州身子一颤,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等与她的距离拉开了,这才反应过来,可他偏不愿意跪人。
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魏宝亭的面前,垂着头,身子半弯着。
从魏宝亭的角度看,就只能看见他半垂的双眸,那睫毛偏长,轻微的眨动了几下,似是被她盯得不舒服了。
谢之州身上穿着半旧的蓝灰色的圆领窄袖袍,那衣袍不合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将他的身量称的更加的单薄。
只弯了腰,“殿下恕罪,奴才刚刚只是……”
他厌恶旁人的碰触,书中曾经描写过一段,当时他已经成了皇上身边最宠信的宦官了,自然受到不少人的巴结。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然敢随意往他的宫里送过女人。
当时有个妃子便将宫里最美貌的宫女送去了他的床上,结果当天晚上便被他掐死了,尸体被扔回了那妃子的宫门口。
而他不过是被碰了一下,便一夜泡在木桶里,都把皮肤搓红了。
她移开目光,跳下床榻去。
谢之州如今正是十六,且他本就偏高,站在魏宝亭的面前,瞬间将她比成了个小矮人。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眼前忽然闪过方才她趴坐在小塌上的画面。
见她眉眼弯弯,阳光都打在了脸上,靠过来时还带着股奶香味。
那握在掌心的药膏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
手指紧了紧,而后又慢慢松开,将药膏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魏宝亭这几日一直差人去寻书籍来看,这里虽然是古代,可是字体竟然是她认识的简体字,她倒也放下了心。
可不想成为文盲,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跟着书籍里的字体学着写的,但没想到还真是惊喜。
现下她字是认得了,不过用毛笔写还是不太会。
她来到这里,虽然没有雄心壮志,想要去谋夺皇上的宠爱。但是也不愿意自己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
现下阳光正好,她将纸张铺在桌案上,自己则握着毛笔努力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虽然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还晕染开了墨点子,不过她倒是满意的很。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殿下,这是御膳房送来的龙凤糕,还热乎着呢,您快尝尝。”
吉祥如意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魏宝亭放下毛笔,问道:“御膳房送来的?怎么会送糕点来呢?”
“是宫里的徐美人生下了龙凤胎,皇上龙颜大悦,便让御膳房做了龙凤糕,所有的公主皇子都有份呢!”
那徐美人魏宝亭知道,她之前去御花园的时候见到过。
长得确实很美,明眸皓齿,柳腰雪肤,当时她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襦裙,在御花园里跳舞,美得好似冬日初雪般,当时皇上就在旁边拍掌大笑。
魏宝亭就立马走了。
“皇上本来就宠爱徐美人,这下子生下了龙凤胎,直接升到了妃位呢!现在可是徐妃了!”如意又道,目光时不时地撇像魏宝亭面前的糕点盘子上。
魏宝亭见状,只留下了一盘子,剩下的让吉祥如意拿着与殿里的小宫女们一起分食去了。
她自己拿了块放进嘴里,那枣香味甜甜的。
她打眼瞧了殿外一眼,就见到一角蓝灰色的布料,那是谢之州的衣裳。
她连忙唤道:“小谢,你进来。”
谢之州在宫里人人都称呼他为小谢,似乎这个就是他的名字。魏宝亭看到他被杀就没再看下去了,再此之前没有人提过他的名字,她觉得是作者为了让大反派有个好听的名字才故意这样起的。
但是他在宫里的职位低微,是没有资格有名字的,所以别人也只是称呼他小谢,后来他权倾朝野,旁人也是直接称呼他谢大人。
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之州闻声便进来了,他始终垂着头,一副卑微恭敬的模样。若是让旁人看来,定会觉得他有做奴才的自觉,主子的样貌哪是这等子太监能看的。
魏宝亭也不计较,“方才御膳房送来的龙凤糕,你当了一上午的值,肚子也饿了吧?先垫垫。”
顿了下,她又道:“可甜了。”
小姑娘的声音本来就软,加之她方才练字练的很满意,声音都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沾染上了糯枣的甜。
谢之州抬眸看了一眼。
她坐在椅子上,唇边挂着抹笑意,她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天真无害,尤其是那右边脸颊上那一大摊墨点子。
应该是她方才擦脸弄上的。
她如今这幅样子,让他如何也说不出惺惺作态四字。
只将头低下,伸手拿过一块糕点,面无表情的将它吞了下去。
继而道:“糕点奴才尝了,现下该出去当值了。”
加之他本就大病初愈,脸色还泛着白,双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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