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青田。
刘伯温和下人六子一同走在竹林的小道当中,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刘伯温感叹莫名。
此番金陵城之行,实在让他心中难受。
如今元廷没有他容身之所,朱元璋那里又没有他栖身之地。
这往后,又该如何呢?
行至竹林间的一处小屋,看着熟悉的院门。
刘伯温缓缓的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可走进院子的一瞬间,刘伯温正要呼喊他的儿子,却突然发现院子中央正坐着一个人。
陈都!
这个人,刘伯温是见过的。
甚至印象深刻,原因很简单,他是齐衡的亲卫。
“陈都?”
瞧着眼前这人,刘伯温疑惑的说道。
听到刘伯温的呼声,陈都也缓缓转过了身,笑看的面前的刘伯温拱了拱手。
这时,竹屋中刘伯温的儿子也在听到他父亲的声音后,急忙走了出来。
“父亲!”
刘伯温点了点头。
瞧着自己父亲此刻一脸的疑惑,急忙说道:“他今日清晨便到了这里,说今日父亲一定会回来,就在这里等着呢。”
听到这话的刘伯温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都:“陈将军,敢问您在这里等伯温,所谓何事?”
陈都笑看着刘伯温,瞟了眼他身边的儿子以及六子。
这意思不言而喻。
见此,刘伯温也是心领神会,将这二人赶到了屋中。
见这院中无人后,陈都这才望着面前的刘伯温,说道:“刘先生,有人让我向你问一句话。”
刘伯温道:“请说。”
陈都脸色渐渐平静,面无表情的说道:“刘伯温,你可知错?”
随着这话从陈都的口中说出,面前的刘伯温却突然心中一惊。
知错……
知的什么错?
这话又是替谁问?
这些念头一瞬间在刘伯温的脑海当中闪过,而当这些问题的答案交织在一起后,刘伯温便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纵观他前往金陵这一趟所遭遇的事情,以及所做的事情。
到底是有什么能值得齐衡要他认错的。
也许是做贼心虚,刘伯温一瞬间便想到了当初自己暗中投靠朱元璋,然后示意投入齐衡手下为朱元璋做内应的事情。
当初的他投靠齐衡是假,为朱元璋做内应是真。
并且他刘伯温也未尝没有抱着等齐衡倒台后,接手他麾下势力的想法。
在刘伯温看来,以齐衡如今的地位,在将来与朱元璋之间必然会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齐衡虽然才能卓绝,气度不凡。
但在刘伯温看来,他到底没有朱元璋的那颗野心,将来这天下也必将为朱元璋所得,而在朱元璋得到这天下后,齐衡便成了威胁他皇位的最大威胁。
到那个时候,齐衡再想动手便已经迟了。
所以在朱元璋和齐衡之间,他依旧选择了朱元璋。
而一旦齐衡倒台,他麾下的势力也决计不可能被那李善长所接受。
朱元璋也不会让李善长所接受。
那么他这个出身于齐衡麾下的刘伯温,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可如今这一切的谋划都已经没有了作用,他已经与朱元璋分道扬镳了。
此刻想来,这陈都口中所说的认错应该便是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刘伯温的心中又是震惊不已。
在他刘伯温以往的猜测当中,齐衡的眼界似乎只能看到站在他对立面李善长,就完全没有将朱元璋放在这个范畴内。
但如今陈都所说的知错,是指这件事的话,那么就说明齐衡从始至终都知道朱元璋对他的威胁。
甚至已经为此付出了行动。
如果说当初在安丰路时,齐衡隐藏军队之中建树,还只是为了避免上位猜疑。
那么此刻陈都的出现,就足以说明齐衡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避免朱元璋猜疑而已。
想想当初在礼贤馆中,自己主动投靠齐衡时的场景。
再看看如今。
显然,义军当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在齐衡的掌控当中。
自己刚刚从金陵城离开,这才刚到家中,这陈都已经提前一步来到了这里。
这就足以说明一些东西了。
刘伯温此刻内心极度的纠结着,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坦然的说出自己曾经的想法。
曾经的错误。
他也很清楚,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是齐衡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想到这里刘伯温不敢再犹豫,当即朝着陈都的面前跪了下去,埋头便拜。
“伯温知错。”
就当他刘伯温认错之后,还要说什么时。
面前的陈都却直接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刘先生,有人让我转告于你,多余的话便不必再说,几日后金陵城中大帅府会来人接你回去,到时你便顺水推舟。”
“另外还有一句话,义军以忠义起家,刘先生之策,岂非让人承认自己小人心肠,反复无常?”
说完,不理会刘伯温那满脸的震惊之色,拱了拱手后便径直离开了。
瞧着陈都离开的背影,刘伯温脸上的惊容久久不能平复。
等等几句话却将他几日前在金陵城中所遭遇的一切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让他刘伯温感觉到自己似乎任何的动作和行为都暴露在对方的眼中,对方早已将自己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对方的法眼。
这一刻的刘伯温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这位虎威大将军的厉害之处。
实在让人心惊。
表面上看,对金陵城中最近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参与,可在那波澜之下却隐藏着一支看不见的手掌在拨弄着局势。
甚至对于朱元璋性格的了解,也比自己要清楚的多。
就仅仅的最后一句,义军以忠义起家。
便是他刘伯温没有想到过的。
随着院子中陈都的离开,刘伯温的儿子却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走到刘伯温的身边,瞧着他父亲脸上那难看的脸色问道:“父亲,到底怎么了,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刚刚那人又是谁?”
面对自己儿子的询问,刘伯温撇着头瞧了他一眼后,抬手摇摆道:“莫问,莫言。”
“记住,今日咱们府上没有任何人来过,你也没见到过任何人,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忘掉。明白嘛?”
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刘涟虽然不解,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
两日后。
金陵城。
大帅府大堂。
李善长单手背后,一只手在身前指点道:“元军虽然是号称五十万,但都是各路汉军纠集而成,依照常理,只要出发五百里就会散失十万,再走五百里,又会散失十万,等到了战场,就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了。而我军虽只有二十多万的大军,可却是兵精粮足,以逸待劳。”
李善长在堂上分析着当前的形势,一旁的汤和也是认真的听着。
可说着说着,李善长却发现台上的朱元璋正自个儿捉摸着什么,分了神。
见此,李善长不由的看向了面前的汤和,眼神示意他看向了一旁出神的朱元璋。
汤和转头看来,不由的说道:“上位?”
“上位!”
“哎!”
朱元璋急忙回了声。
在看到这二人的目光时,立马说道:“接着说,我听着呢,说得非常好。”
可汤和却笑了笑,说道:“上位啊,你别再去想那个刘伯温了。”
朱元璋眼珠子一瞪:“谁说我想他了?嗯?谁说我想他了!”
说完,又缓缓说道:“咱在想,想陈友谅,我正捉摸着呢,你说这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朱元璋虽然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二人其实都能看出朱元璋压根言不由衷。
不过,适才朱元璋的出神,还真不只是因为刘伯温。
以往他每逢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经常会主动的询问齐衡,可如今齐衡因为外出处理各地的政事,搞吏治。
所以不在金陵城中。
面对如今复杂的局势,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就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要吏治,并且整肃军纪时一样。
第一次掌控这么大地盘的朱元璋,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可谈。
所以不得不召回了齐衡,请他帮自己整肃军纪和整顿吏治。
可如今,齐衡刚刚外出了解各地的情景,现在元军又率领了五十多万的兵力来攻。
不仅如此,西面还有陈友谅、东面有张士诚。
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这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一个弄不好,夹在中间的他们就可能同时面对好几方势力的围攻。
成为诸多势力大战开始前的早点。
之前在听到刘伯温的十骂时,他就在开始反思自身了。
也明白自身确实有很多的不足。
很多地方,作为一名元帅的他都不够格。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应该多学习,有什么事情自己多解决。
不能什么事都倚靠齐衡。
所以,后来不管是颁布内务府律令还是治军治政律令时,都没有通过齐衡。
不仅如此,这一次元廷五十三万大军开赴而来的事情,他也没有找齐衡去商议。
就是想看看自己在没有齐衡的时候,能不能行。
毕竟,当时那刘伯温和李善长都还在自己的身边,也还有的人商量。
所以,他刚刚就在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召齐衡回来商议,主持大局。
同时,那刘伯温临走时的预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刘伯温所说的办法,其实静下心来去思考,并不是很复杂。
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既然元廷第一个要收拾的是那些称王的,那自己就干脆给他们服个软,让元廷攻击的对象从自己身上离开,这样一来,不管他们是去对付东南面的张士诚还是西面的陈友谅。
都能够帮助他们解决掉一面的威胁。
这样一来,不管最后一方势力是否要与他们开战,对于他朱元璋来说,都有一战之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能同时面对好几个势力的夹击。
就在这时,大堂外突然跑进一名将士,恭敬的跪在朱元璋的面前,喊道:“大帅!”
“前军元帅常遇春遣人回马来报,十三日晚,攻陷安庆!”
随着将士这话说完,本来还一筹莫展,有些发愁的朱元璋,顿时激动的一拍桌面,说道:“太好了!”
他等这个消息已经太久了。
如今终于等到了。
他激动的看着面前的李善长和汤和说道:“安庆路拿下,这样一来,元军想要通过水路进攻我们就难上加难了。!”
一旁的汤和听到后也是满脸笑容的说道:“哎呀,上位呀,常遇春攻取安庆比花荣取太平晚了三天,这叔叔落在侄儿后面啊,我琢磨着,这三天里呀,常遇春肯定气的吐血啊!”
闻言,朱元璋和李善长皆是大笑。
朱元璋也是接着说道:“花荣这小子确实很能干,不枉咱白待他一场,临行之前,咱还给他当了回月老呢。”
李善长笑着对汤和说道:“上位对义子义侄,从来都是有情有义呀!”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说道:“等这次他回来呀,咱一定给他好好操办一下这个婚事。”
刚刚还有些心情低沉的朱元璋,此刻在听到前线的好消息后,一时间自信心又回来了。
安庆和太平镇都位于金陵府以西。
是长江沿岸的两个防守重镇。
如今将这两地拿下,不管是抵御元军还是防守西面的陈友谅都是极为重要的。
就在大堂之中朱元璋与汤和、李善长说笑之时,又有一名将士紧随其后的跑了进来。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那名士兵,这名将士的神色则略显慌张。
“禀大帅!太平镇丢了!”
闻言,朱元璋当即喝骂道:“你放屁!”
对于朱元璋的愤怒,将士似乎早已预料。
他满脸悲切的说道:“水帅将军遣快船来报,十四日凌晨,陈友谅奔袭太平,数十万大军围城猛攻,黄昏时分,太平城攻陷。”
面对将士真切的脸色,朱元璋指着他颤颤抖抖的说道:“花荣呢?”
将士哭声道:“花荣伤重被俘,陈友谅要他归降,他一个劲儿的骂,陈友谅把巨石绑在他的身上,将他沉江而死啊!”
“八千多将士弟兄,大部分阵亡,散兵两千多,已被水师收容。”
听着这话,刚刚还高兴至极的朱元璋,想要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可却怎么也做不到。
就在众人看着他的时候,朱元璋整个人突然朝着后面倒去。
幸亏一旁的汤和与李善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给扶了起来。
“大帅,大帅!”
一旁的众人惊呼道。
朱元璋似乎也明白自己不能在属下的面前躺下,努力的坚持着。
双腿发软的朱元璋,伸出手指指了指,说道:“陈友谅。。。。。”
说完,说道:“扶我回去。”
一旁的李善长一边扶着朱元璋,一边呼喊着人去请军医。
夜晚。
玉儿的房间内,正当玉儿看着窗户上的剪纸思念花荣时,她的房门却被人突然推开。
她扭回头去看,只见马秀英缓缓走了进来。
玉儿忙喊道:“夫人。”
瞧着玉儿,马秀英笑了笑,抓着她的手来到了桌边,一同坐下。
“玉儿......”
刚叫了个名字,马秀英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眼中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可却依旧坚持着,说道:“我对不住你。”
“花荣,,花荣他战死了。”
看着马秀英的模样,玉儿似乎早已猜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是,当马秀英将这话说出口时,她依旧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会的,不可能,他跟我说过他会回来的,他说元军不经打,说他打元军最有办法了。”
马秀英无奈的说道:“可这次攻打他们的,不是元军,是义军,是陈友谅!”
可玉儿又哪里懂这些东西。
心中悲伤,眼泪止不住的流。
马秀英看着乖巧的玉儿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忍不住的缓缓起身,将她的脑袋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玉儿啊,你看过那本厚厚的名册,你知道咱们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现在后悔了吧?”
玉儿哭着说道:“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后悔......”
第二天。
李善长站在朱元璋的门前徘徊了许久。
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李善长来到卧室的床榻边上,看着上面无精打采躺着的朱元璋,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在了一起。
而朱元璋似乎早已知道李善长会来,说道:“来了。”
李善长有些发愁的说道:“上位,您如今感觉如何?”
可朱元璋却丝毫没有在乎自己身体的问题,而是感叹的说道:“刘伯温的预言,应验了。”
此时的朱元璋哪怕心中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看不上自己的书香门第的士族们,还是有他们独到的地方。
想到之前他离开时的场景,这心中是五味杂陈。
“陈友谅,果然是咱们最大的敌人哪。”
“他的心思,比元廷还毒辣,杀气义军的兄弟来,比元廷还残忍哪。”
“善长啊,写吧。”
朱元璋说完这话,闭上了眼。
李善长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的说道:“上位当真?”
主攻的策略是他给出的。
刘伯温则主诈降。
如今,朱元璋决定采用刘伯温的策略,也就意味着他李善长的策略败了。
面对李善长的询问,朱元璋一个字都不想说,闭眼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桌,又挥了挥手。
见此,李善长明白,朱元璋心思已定。
便起身来到了书桌前,开始提笔书写。
此刻的大帅府外,玉儿的姐姐也到了离开的日子。
倩儿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看着面前的马车与玉儿紧紧相拥。
回想到当初自己劝说玉儿不要嫁给一个将军以免当寡妇的话,如今虽然应验了,可自己又落了什么好呢?
自己虽然嫁的不是一个将军,可却最终还是得到一个被驱赶走的结局。
回到淮西老家之地,说是养着,跟关了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大帅府外的一个角落中,马秀英站在这里,偷偷的看着登上马车的倩儿。
此时虽然花荣刚死,如果倩儿能留在这里,玉儿或许会好受一些。
可她也没有办法。
如今大敌当前,义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这样的局面下,如何还能在大帅府中给朱元璋留这么一个美人分他的心。
无奈的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大帅府的书房中。
朱元璋一边在地上来回的转着,一边听着李善长给他读写好的乞降书。
“臣叩请朝廷降恩赦罪,臣下各部将士均愿意归顺朝廷,并听从调遣。”
“臣则自缚于金陵城下,北向长叩。”
“静候朝廷旨意。”
“如能上沐天恩,恕臣解甲返乡,臣万幸以。”
“如今臣建功赎罪,报效沙场,臣甘效犬马,万死不辞。”
读到这里,朱元璋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恶心,恶心,实在太恶心了。”
“先生,你怎们能写出这等恶心的词汇来呢?那,那咱不成龟孙子了?”
李善长无奈。
面对朱元璋的话,也只能是缓缓说道:“上位呀,这是在乞降,乞降就要有个乞降的样子,就好比当年韩信受胯下之大辱,上位,这后面还有.....”
不等李善长说完,朱元璋便说道:“行行行,好了好了,....别念了,别念了,千万别念了,先生你写的好,是咱不好,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李善长问道:“那怎么办?”
朱元璋道:“就,就这样吧,拜发。”
“是!”
屋内看着离开的李善长,朱元璋满脸的无奈。
感觉羞愧难当。
想当初他们起义的时候,那一个个可是忠肝义胆,万事以忠义为先。
如今好了,别说忠义了,自己竟然要向元廷乞降。
还用这么恶心的词语,简直都想挖地三尺了。
此时走在院子里的李善长,刚刚将书信填装好,准备命人去送时。
一名士兵突然跑了过来喊道:“李先生,李先生,大帅请您回去。”
李善长一听,立马问道:“怎么,大帅改主意了?”
士兵道:“属下不知。”
见此,李善长急忙朝着朱元璋的书房当中走去。
刚一进屋,看着书桌前的朱元璋,便笑着说道:“上位,说实话,在下也并不赞成乞降。哪怕它是诈降,在下也不喜欢。”
朱元璋无奈的说道:“明白,咱心里明白。”
李善长道:“我这就将它付之一炬。”
可朱元璋却说道:“不!咱请先生回来,是想请先生再写一封。”
李善长一愣:“再写一封?给谁啊?”
朱元璋说道:“张士诚!”
说完,朱元璋又皱了皱眉头:“咱琢磨着,陈友谅既然视咱如心腹大患,非去之不可,他肯定会拉拢浙江的张士诚,约他一起对咱施行东西夹攻,平分天下。那陈友谅在谋害了倪文俊后,兵力已然有了三十多万。”
“后又派遣部将假装到徐寿辉面前陈述事情,趁机安排壮士用铁器击碎徐寿辉的脑袋。彻底掌控了天完红巾军的全部兵力,兵力总数已达六七十万。这两个人的兵马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余万。如果真让陈友谅得逞了,那咱们就完了,所以,为了对付陈友谅,咱不得不向张士诚示弱,给他卖个笑脸吧。”
听到朱元璋的话,李善长只好遵命,来到了书桌前,再次书写起来。
而躲在一旁的朱元璋,则在内心当中挣扎着:“真是丑死了,瞧咱干得这事,丑得不堪入目。咱一直想做顶天立地的男人,现在明白了,顶天立地,是要用胯下之辱来换的。”
如今在没有齐衡和刘伯温等人的帮助下,朱元璋在面临这样的重压之下,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成长着。
随着乞降的书信送往了各处,朱元璋也不知道是知耻而后勇,还是脸上难看不愿出门。
好几日的时间都躲在了院子里,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锻炼着身体以及努力看书。
彻底将以往偷偷想要享乐的心思全部抛到了脑后。
对于朱元璋这几日的变化,还有他劳累发愁的模样,马秀英作为他的夫人,全部都看在眼里。
就当朱元璋正在院子里提着石块锻炼时,马秀英缓缓走了过去。
坐在了他身边的石凳上。
示意下人丫鬟退下后,马秀英说道:“这几天看你的状态挺好啊。”
朱元璋大口的喘着粗气,道:“咱这状态一直都好,如今这大敌当前的,咱敢不好吗。”
马秀英笑着说道:“跟你商量件事。听说青田山水不错,我在家闷着也是闷着,想到处走走,顺便去青田看看山水。”
正在喝水的朱元璋,听到这话顿时说道:“妹子,你知道这是啥时候,事儿多的跟麻团似的,内府离不开你,不成。”
似乎对于马秀英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有些烦躁。
语气也有些不太好。
马秀英却冷哼一声道:“内府离开谁都行,特别是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陪我出去玩过吗?你没空,我还不能自个儿出去逛逛了?”
“我看你最近真的病糊涂了,你没听见我要去哪嘛?青田!”
原本是想要主动帮着朱元璋分分忧的马秀英,见朱元璋竟然还对自己冷着脸,顿时骂道。
而听到马秀英重点提到了青田这两个字时,朱元璋瞬间明白过来。
那刘伯温,不正是住在青田吗?
那马秀英去那里的意图,不言而喻!
一瞬间,刚刚还黑着的一张脸,瞬间一变。
立马便捧着一个大笑脸来到了马秀英的身边,试探的问道:“妹子,你不会是去把刘伯温给请回来吧?”
马秀英白了他一眼,见他终于反应过来,说道:“试试看吧,闷着也是闷着。”
听到马秀英的话,朱元璋终于笃定了马秀英的意思,顿时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实在是太好了,妹子,有你真是咱天大的福分啊。如果你把这事给办成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难为情的说道:“你也知道,咱一直后悔当初不应该把他给放走。”
见着朱元璋脸上委屈的神情,马秀英也不再故意给他添堵,说道:“我跟你说白了吧,我给你撵走了一个心上人,就再给你请一个心上人回来,还你这份情,值吗?”
朱元璋毫不犹豫的说道:“值,值!太值了!哈哈哈哈。”
说着,忙给身边的马秀英倒水。
“来来来,妹子妹子,来,喝水。”
马秀英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说道:“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了,这事能成便成,若不成,你也不能怪我。”
朱元璋马上点头道:“咱肯定不怪!”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马秀英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了。
马秀英为人很聪明,对于最近朱元璋身上发生的变化她是心知肚明的。
也能差不多的明白自己这位枕边人的心思。
她缓缓说道:“我知道,自从那日你在听到刘伯温的十骂后,就感觉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如别人。也发现以往很多事情都是有军涛给你操办的,才有了今天。”
“你这个人性子强,面子也要强,所以不想让人家这么说你,所以这一次不管你遇到什么情况,你都坚持自己处理解决。”
“可是,军涛毕竟是我亲弟弟,是你朱重八的亲小舅子,说什么我们也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本就应该互相照顾。你想要自己坚持,自己解决,自己学习,我不反对,毕竟当大帅虽然不要求你一定比别人强,最起码也要懂得一些东西。”
“可是,在我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如果真有了过不去的坎儿,你千万不要逞强,该将军涛叫回来商议就将他给叫回来,他如今在外奉你的帅令整顿吏治,就算心急,在事情没有办妥前,没有你的帅令召见也不能擅自回来。”
“所以,真当了危难之际,你一定不能犯犟劲。你要明白,如今的你,可不再是从前的朱重八了,你一倒下,你下面有几十万的将士,几百万的百姓会受难。”
听着马秀英的好言相劝,朱元璋也明白马秀英的好意,点了点头,说道:“妹子放心,咱一定不会的,咱知道,真到了危难的时候,咱一定将军涛给召回来。”
听着朱元璋的承诺,马秀英终于笑着松了口气。
这下,她也能放心的前往青田了。
第二天,马秀英便带着一名丫鬟和几名护卫,驾车朝着青田而去。
而另外一边。
元廷脱脱大军的军营外,恨老山上。
齐衡坐在一处凉亭当中,喝着手下奉上的热茶。
在他的对面,则正是脱脱帖木耳本人。
一身蒙古人装饰的脱脱帖木耳,与一旁一身汉人服饰的齐衡,显得格格不入。
脱脱铁木耳看了眼齐衡身后乖乖站着的俊雅,说道:“萨仁,还不过来?”
萨仁是君雅的蒙古名字,听到父亲的话,却缓缓说道:“父亲,你曾经告诉过我,蒙古人的女儿,一旦认定了自己的男人,就要与他生死相伴。”
“齐衡,就是我认定的男人。”
听着萨仁的话,脱脱帖木耳虽然有些生气,却丝毫真的迁怒于萨仁。
这就是蒙古人与汉人不同的区别。
无奈的叹了口气后,脱脱帖木儿便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齐衡,说道:“本相身为大元宰相,几经沉浮,杀敌无数,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落败在了你这个小子的手中。说实话,你若要是我大元之臣,本相定全力相助于你。可惜,你是汉人。”
脱脱帖木儿在濠州、黄岗城外,两次败在了齐衡的手中,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坐在一起,心中也是感叹不已。
尤其是这一次近距离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更是惊叹于他的年轻。
“萨仁能看上你,我倒不是很意外,有你照顾她,我也很放心。”
听着脱脱帖木儿的话,齐衡拱手说道:“多谢相国的夸赞。”
“这一次齐衡前来见相国,除了想要相国见一见自己女儿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想跟相国做一个买卖。”
可脱脱帖木儿在听到这话时,却只是微微一笑。
显然,对于齐衡今日与自己见面的原因,早已心知肚明。
说道:“虽然本相两次败于你手,但你莫不是以为本相老眼昏花,看不清局势?”
“如今你所归属的朱元璋贼兵,东西有张士诚和陈友谅两个大敌,再加上本相的五十多万大军,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现在你要跟本相来做买卖,可是欺我无知?”
闻言,齐衡却轻笑一声。
“如今局面看似我主朱元璋四面楚歌,可也未必就没有破局之道。真想要解决目前的困局,翻掌可破。”
“相反,这一次我前来见相国,也不是为了我主朱元璋,而是为了给大元朝廷一条生路,让大元朝廷多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
脱脱帖木儿见齐衡口出狂言,顿时冷笑道:“本相不得不承认,如今朝廷被你们这些贼兵袭扰不堪,可我大元根基犹在,就凭你主朱元璋麾下的区区二十多万兵马,想要覆灭大元朝廷,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吧。”
“况且,如今局势你主朱元璋已经落入了绝境,再过些时日,只怕你跟本相坐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着脱脱帖木儿的话,齐衡却丝毫不为所动,说道:“看来今日齐衡是难以劝说相国了,相国自然也无法劝说于我。”
“这样,齐衡跟相国打一个赌,只需数日,朝廷便会颁布旨意,命相国主动攻打陈友谅或者张士诚部。”
“到时,两方势力一除,单独面对一方势力,我等安徽义军自然高枕无忧。”
“如若事情如齐衡所料一般,相国便率兵退回长江以北,全力去攻取小明王。”
“若事情不是如此,相国大可麾下而来,将我等义军的脑袋砍下,如何?”
听着齐衡的话,脱脱帖木儿暗暗的思考着齐衡说这话所图谋的事情。
但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脱脱帖木儿便明白了齐衡所图谋的东西,笑着说道:“此次前来此地,你所图谋不小啊。”
面对脱脱帖木儿,齐衡也没有想过真的能骗过他。
说道:“齐衡所谋自然不小,不过,对于相国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今长江以南的局势,元廷早已没有任何可趁之机了,相国这五十多万的兵力,如果依旧留在长江以南,无论是对于相国还是元廷而言,都是自取死路,相反,若相国能带兵退回长江以北,保留兵力,或许还能给大元朝廷留下一线生机。”
听着齐衡的话,看着他自信的神态,不知道为什么,脱脱还真有些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想想当初与他对战之时,就是这个人几次的手段逆转了乾坤。
致使他大元丧失了整个东南的控制权和优势。
如今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还真让他脱脱不免有些相信了。
就在这时,山下一名元军将士匆匆而来。
在看到脱脱帖木儿面前的齐衡时,突然沉默了。
而脱脱帖木儿却直接说道:“说吧。”
显然,脱脱帖木儿很清楚,自己能够得到的消息,眼前这位齐衡自然也能得知。
听到脱脱帖木儿的话,士兵点点头,当即说道:“禀相国,金陵城内命人送来乞降文书。”
脱脱帖木儿一愣,接过文书一看。
脸色有些难看的对面前的齐衡说道:“没想到,没想到啊,朱元璋竟然也学会了乞降,还真是让我没有想到啊。他不是自诩忠义嘛,如今怎么也跟你们贼兵眼中无恶不作的元军乞降了?”
齐衡听到脱脱略带嘲讽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缓缓说道:“没办法,局势如此,对待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手段。”
“不过,说实话,在下也没有想到,我家主上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看来我俩之间的赌约不需再等待几日了。”
脱脱明白齐衡的意思。
这封乞降文书既然已经送来,他们这五十多万的大军就断没有再朝安徽进攻的可能。
不是他脱脱不想,而是因为朝廷。
这封文书他收到了,就不敢不上奏。
而一旦上奏,朝廷的旨意便定然是要求转变进攻方向。
这些事情他知道,齐衡也知道。
齐衡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们元军。
虽然这样的手段有些可耻,有些胜之不武。
但架不住好用。
战场上,尤其是两军阵前,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
齐衡没有拿着他女儿的命来要挟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脱脱帖木儿的脸色有些难看。
在他看来,如今元朝东南部的贼兵之首患,必数两次战败他的朱元璋。
如果这一次能够借着贼兵内部争斗的局面,彻底将朱元璋给覆灭,对于大元朝廷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无奈,对方已然抓住了他们大元朝廷的命脉。
如今他手下的这五十多万的大军,留在这长江以南,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安徽的义军解决一方敌人。
既然如此,还不如听从齐衡的话,前往长江以北,专心的对付小明王,以及抵挡张士诚朝北的攻势。
只不过让脱脱贴木耳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安徽义军的兵力总数只有区区二十多万。
齐衡这么做,他有什么本钱能够对付陈友谅六七十万的大军。
甚至还可能张士诚从另外一面包夹?这两方加起来,可是一百二三十万的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