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卜楚对会发生这种事早有预感。
这种昏暗潮湿的环境，身旁还有个诡异的泳池，在这游戏副本里,不从里面出现点什么东西才是怪事。
他依循着“剧情设定的情节”，接下了这个“任务”，来到这个被废弃了的旧校舍,虽说从一开始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那貌似没什么用。
如今他的情况算不得好，因为光着脚进入，踩到了不知名的滑腻液体,整个人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钝痛有时候比尖锐的疼痛要来得磨人,因为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会一直回荡在他的身体里，让他头脑发晕。
没有一下子摔进水池里本应值得庆幸，可卜楚在试图站起身远离池边的时候脚下不稳，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真的掉进了池子里。
那冰冷的池水冷得他一哆嗦,猝不及防之下还呛了口水，这个场景下着水池里的水理应恶心得要命,不过奇异的是他没感觉到什么让他反胃的味道,顶多是因为心理影响，同样不适得很。
他的腿在水里晃了几下，居然踩不到地面,便知这并不是正常的校舍里该有的水池，底下可能不知道连通着哪里,深不见底。
卜楚很快稳住自己,他的心跳得厉害,深吸一口气便伸手往池边够，不管这池子是什么东西，待在里面实在是很不安全，未知总是令人不安。
他的手都已经搭在岸上，忽然听见身后有水声响起，让他忽地一惊，猛然回头望去。
旧校舍里没有灯，光亮有限，他只能看见不远处水面泛起了涟漪，然后又逐渐恢复原本的平静。
池子里有东西！
卜楚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只想立刻回到岸上去，只是手上刚要用力把自己撑起来，便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从触感上来判断，那像是人的手。
他的脚腕被握住了。
一瞬间各种怪物鬼影在他脑海中过了个遍，让他咬紧了牙关。
在水里根本不好施展动作，而他想要彻底回到岸上去的话，只能是先把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挣脱开来。
该死，他手头上一件能用的道具跟技能都没有！
卜楚暗骂着，接着迅速转身，背靠着池壁，手上一用力便让自己坐在了池边，一是为了支撑自己，二是为了借力以便把底下的东西踹开。
只是他这么一转身，那缠住他腿的东西竟没有要刻意阻止他或者是强硬的把他往下来，而是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连同着水流一起，让他的腿打开了。
这个姿势不仅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意味，而且不好使力，在卜楚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怪物便欺身上前，侵入了这片打开的区域。
卜楚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白皙且骨节分明，能够直接拿去当模板的手按在了他的大腿上，不让他的腿合拢，随后首先占据他全部注意力的，是那双琉璃一般的银白眼眸。
人鱼缓慢的从水里探出上半身，能够隐约的看见他水面下那长长的鱼尾，正缠着卜楚的小腿。
这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能让人在看见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他的脸上若是没有表情，那或许展现出来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疏离与高贵，让人只敢远观，升不起任何的亵渎之心。
可如今，这完全被他的表情破坏了。
他的眼睛里是毫无遮掩的欲求，脸上满是兴奋，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正低低的喘着气，浑身上下显露出了让人不可忽视的侵略感。
卜楚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让人鱼的脸给晃到了，而这张脸，跟西泽长得一模一样。
几乎不用问，他看着人鱼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
他飞快的就要抽出匕首，然而人鱼的动作比他更快，一下子就将他的手钳制住，让他躺在地面动弹不得，大腿先前被按着的地方发麻，倒是能动了，可他一动，居然就这么夹住了人鱼的腰。
卜楚：“……！！”
这样肯定不行，可是不这样的话就是将腿分得更开，哪边都是死胡同。
他落了水，身上也是湿的，这校服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沾了水居然就透了！
刚张口要说话，人鱼已经凑近了他，他闻到一股异香。
湿漉漉的白发黏在人鱼的脸边，有水珠落下，顺着卜楚的颈部滑落，人鱼的眼眸转动着，目光追随着那颗水珠，仿佛也要潜入进去。
那目光如有实质，让他控制不住的轻微哆嗦起来。
卜楚此时似乎是陷入了绝境。
被人鱼压制在这里，他没有反抗的方法，也不能用被动，用被动的话，先不提能不能抽取到能让他脱离险境的技能或是道具，那漫长可怕的副作用就足够让他窒息。
“呜！”
人鱼尖锐的牙齿在他肌肤上游走，带来一阵战栗，让他恍惚间认为自己是一条待宰的鱼。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与那没有太大区别。
人鱼似乎是在衡量着该在哪里下口，然后他被咬了。
疼痛跟时重时轻的舔舐令他发疯，血跟身上流下的水混合在了一起，他眼前满是白光。
人鱼很高兴，他非常非常高兴，从动作上就能体现出来。
他对卜楚低语：“你是我的了，楚楚。”
卜楚感觉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被带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旧校舍的景色逐渐模糊，消失不见，他的意识沉入黑暗。
……
闹铃唤醒了睡在床上的青年。
卜楚睁开眼睛，有些迷糊，随后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随后他猛地坐起身来，浑身紧绷着，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的景象无比熟悉。
这是……他的家。
没有错，这个摆设跟布局，分明就是他的家没有错。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醒来？？
游戏呢？？副本呢？？难道是他通关了……不，不可能，他先前是一点思路都没有，通关条件也被隐藏，还被……
在旧校舍水池的那些记忆浮上脑海，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接着咬牙去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完好无损，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痕迹。
这明明是件好事，卜楚却陷入了自我怀疑。
因为他分明记得……
妈的。
只是这么回想一下都觉得似乎还有轻微的电流在身体里流窜，让他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一下。
所以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安然无恙才对。
不只是身体状况，连带着他如今所处的地方也很诡异。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离开游戏副本，那这地方……不能说是像，这周围所有的细节都跟他现实中的家一模一样，绝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这意味着什么，仔细想想真是细思恐极。
卜楚强制性的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他发现，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或者说是莫名其妙。
那几个一起跟他进入副本的玩家，他现在一个都联系不上。
并不是发消息过去没有人回应的意思，而是那几个名字全部都灰了下来，包括台继同。
卜楚没有办法，只能是先尝试着探索这个家。
他先前分明还在船上，现在居然脚踏实地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总不能是那旧校舍的水池底下连着个异次元通道。
他谨慎的探索着，最后一无所获。
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这里的摆设真就跟他家一模一样，他现在的体验跟在家里乱晃没有什么两样。
不，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在这个“家”里一点都不安心。
接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入场券。
卜楚现在的衣服并不是他失去意识前，在那“学校”里穿着的学生制服了，而是一件日常服装。
可怕的是，他并不是穿着这一件衣服进入游戏副本的，并且进入副本之后玩家本应会根据被分配到的身份由系统自行调整合适的着装，可这件衣服却是他平日里穿得最多的居家服。
卜楚：“……”
他先把各种各样的想法强压下去，把目光投向那张入场券。
这貌似是一张见面会的入场券，至于见的是谁，券面上印得很清楚。
可能是之前被折腾得太狠了，他现在一见到这张脸，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躲开。
是西泽。
也是人鱼。
卜楚现在基本就将两者划上了等号，并且确信那旧校舍还有水池什么的全部都是西泽的手笔，是对方特意安排的。
至于原因……大概跟用餐时用心布置一下场地是一个道理。
而现在，西泽把他放到这种场景中，又给他这个入场券，还是让他有些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入场券上写了地点跟时间，卜楚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正好就是今天晚上，那么这其中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他过去，
……淦，去就去，谁怕谁啊。
他的心态已经被搞得有点崩了，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卜楚迅速收拾好能用的东西，到楼下叫车，直接就到达了会场。
他去到的时候，见面会正好开始。
在副本开始的时候，他查到的资料是说，西泽是个人气很高的演员。
因为船上人并不多，所以他只把这当成是一种人物设/定，并且他在现实中对这种也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结果现在算是切身实地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气高”。
明明见面会才刚开始，场地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女生，仔细一看的话男生也有不少，表情全都十分狂热。
换做是现实中的追星，场景大概也差不多。
啊这种经验其实可以不用有。
总之卜楚没想到会有这么夸张，其他东西没能让他退缩，这却让他有些望而却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转身就走会是什么结果。
都到现在了，不是自恋的说，他感觉西泽纯粹就是盯上他了，这个入场券也是，就想让他过来而已。
卜楚往不远处望了一眼，大海在灯光照射下闪耀，再远一点的地方却隐没在了黑暗中，看不真切，能隐隐听见海浪的声音，莫名让人心生畏惧。
这里还是海边。
卜楚换了个思路。
他在想如果西泽的目标是他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呢，看到入场券就过来了，还不如待在那个“家”里，或者去别的其他地方也好。
西泽会来找他的，到时候他可以……尽量想办法跟西泽谈谈。
……结果，卜楚还是进去这个见面会了。
他是被迫的。
当他有了想法，准备返程的时候，才往后退了一步，异变突生。
原本嘈杂的现场猛地便安静下来，像是他往后的那一步正好踩中了静音键一样，环境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一突兀的转变还是很可怕的，卜楚惊愕着，见那些原本兴致勃勃的跟同伴们讨论着见面会的人们，此时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场面看起来，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他数不清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只看见他们似乎是呆滞着，眼睛里一片暗沉的黑，却又确实是在盯着他。
明明没有太大的异变，却让卜楚觉得，这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并且他一下子便想到，他先前见过这样的眼神。
在他副本刚开始不久时，那个莫名其妙的晚宴上，那些变得跟“鱼”一样的宾客还跟他玩了一把“游戏”。
“好香，真香啊，忍不了……”
“太可爱了，把他拖回巢里去吧？可以吧？”
“啊……我好想舔他……”
甚至连这些低低响起的呢喃都是一样的，混合在一起成了沉闷的嗡声，不能仔细听，若是去聆听，只会让人感觉头疼欲裂。
卜楚能感受到气氛在逐渐变得紧张，似乎有什么将一触即发，满是压迫感，要是被抓到了，那下场肯定不会好。
他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压根不敢往身后看。
追逐战来得猝不及防，他没有任何准备，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悉，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就跑进里头去了。
没错，就是那所谓见面会的活动地点，本该人声鼎沸，如今却无比冷静。
跑掉了，但没完全跑掉。
也有说法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卜楚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晚上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
他干脆在这里躲到明天早上？还是……
“楚楚。”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卜楚心中一惊，条件反射的就要向后攻击，然后他的手被牢牢的握住了。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西泽那张脸。
甚至见面会上的布置，印着他身影的宣传海报就立在他的身后。
“你……！”
“真是可惜，”西泽看着他，笑起来，“为什么要跑呢？”
“我本来还想跟你上演一出明星跟粉丝的纯爱剧情的。”
这下卜楚不用问他搞这个见面会是图什么了，噢，这原本是在跟他玩“情趣”，并且西泽的话也让他觉得充满槽点。
纯爱？哪门子的纯爱？？要不是他跑得快，他刚才就要被那群“粉丝”给撕了。
现在这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而且没那么容易跑了。
西泽原本与人类无异的外貌，在卜楚的注视下一点点褪去了原本的伪装，而他像是直接就看穿了卜楚内心所有的想法。
“楚楚想玩捉迷藏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在这种事情上耐心可能不太好，会变得有点着急，”他说着，“到时候受不住的还是楚楚你自己啊。”
卜楚：“……”
不，他不想懂，他不想听懂！
“你想在这里躲到天亮？”
西泽在他耳边低语。
“你放开我。”
卜楚不想像那种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显得娇弱无力，他深吸一口气，用的是平静的语气。
然后西泽就真的放开了他。
卜楚警惕的后退一步，见西泽似笑非笑，听见他说：“你等不到天亮，也逃不出去。”
“……什么？”
卜楚还要往后退，下一刻却忽地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倒去，刚好就被西泽接住，倒在了他的怀里，这样看起来倒有些像是在投怀送抱。
卜楚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往自己身下看去。
他的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黑色鱼尾。
跟西泽那样的，人鱼的尾巴。
什么时候……是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不想露怯，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点小小的改造，”西泽的手顺着卜楚的颈部一路往下摸，最后停在了他的小腹处，“为了让你不那么痛苦，之后能够感到更加的快乐。”
“我太喜欢你，太爱你了，楚楚，我舍不得让你有一点难受。”
他把卜楚抱了起来，走到了室内。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水池，能够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到之后，卜楚已经分不清那水声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他被弄得头晕目眩，在白光的间歇时间里，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钟表。
上面的时针指着七点，居然已经是早上了。
可是窗外依旧是黑夜，太阳没有升起。
“这是一座岛。”
西泽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海上的一艘船。”
外面是很危险的。
跟他一样，那些东西全部都在觊觎着他，想把他拖回自己的巢里，然后对他为所欲为。
那不会是好的体验，以人类的身体产下怪物的卵，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既然已经改造过了，倒是可以试一下，这时就会变得快乐了。
先前在那艘船上的时候，是他在卜楚的房间里留了带有他气息的物件，警告威慑着那些东西，让它们不敢靠近，所以卜楚才能有那么几个平静的夜晚。
而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
还能去哪呢？
哪里都不能去了，只能留在他的身边，永远永远的，留在他的身边。
鱼尾交缠甩动间掀起水花，呢喃爱语以及其他一切细微的声响，都被海浪的声音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