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7章
石迪文在舟山经营数年，各个大岛上都有他手下亲信镇守，耳目无数。本地的安全部和军情局编制也是人强马壮，资金充裕，有不少厉害人物在这两个衙门里当差做事。无论谁想在石迪文的地盘上搞小动作，都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若非如此，这紧邻舟山的宁波、绍兴、嘉兴、杭州、松江等州府有无数富商权贵，加上沿海各个明军卫所的军事力量，岂不是早就把舟山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了。
石迪文听到陶东来的反问，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所以许心素提出这个要求，也未尝不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看看能不能争取到我们的认同。”
“没错。”陶东来对石迪文的看法予以了肯定：“如果我们默许了许心素在舟山地区驻扎部队，那么他或许就会将这理解为一种表态。”
石迪文道：“那陶总是怎么答复他的？”
“我没有同意把朱家尖岛租借给他。“陶东来应道：“除非许心素能向我国保证，不会在当地驻扎超过两百人的武装部队。”
石迪文嗤笑一声道：“陶总好手段！他如果答应，那就没法实现驻军的目的，租借岛屿也就失去了意义。如果不答应，就等同于暴露了要在当地驻军的真实想法！这老狐狸大概也想不到会收到这样的答复吧？”
陶东来所提出的这个标准，实际上也是参照双方之前的协议，平时在对方控制区的驻军规模不得超过两百人。双方目前在各地设立的办事处，也都是遵循了这个标准在执行。
当然了，海汉在福建地区设立的办事机构都是以贸易、文教、金融等职能为主，所以一般也就只配备了一个排的警卫力量，几个办事处的武装人员加在一起都不到两百人。而许家军在海汉设立的各种办事机构则要多出不少，几乎每个贸易大港都有许氏名下的商栈会馆，自然也都有武装护卫人员进驻。像金州这样的战区，或是海汉在海外有规模较大的军事行动，许心素也都有派出高级军官以军事观察员的身份前往该地区，或是跟随海汉军一同行动。
而陶东来对许心素所作的答复，便是充分利用了这个协议，既不得罪人，又能让许心素知难而退，也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的办法。
“许心素听了我的答复，说是要再考虑一下。他如果真起了野心，那他肯定也不会就此罢休的。”陶东来应道：“你跟许家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多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
当年海汉进驻舟山时，便有许心素提前部署在宁波这边的内应提供帮助，为海汉占领此地省去不少麻烦。而如今海汉把控舟山却不想让许家军大举进驻这里，那许家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觉得不舒服。石迪文与许家人因为各种事务碰面的时候不少，倒是有很多机会来化解这中间的矛盾。
石迪文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倒是很简单直接：“陶总，许家多年来一直听从我们的安排，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我们的军事实力有多强，只要我们能保持这种强者的形象，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违背我们的意愿。许家每次有上层人物过来，我都安排他们去参观东海舰队的基地，或者带他们出海兜一圈，搞一搞实弹演习，让他们近距离看一看我国的海上武装力量，这样会有助于他们保持头脑清醒。从实际效果来看，我认为这种武力展示还挺管用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继续保持军事优势就行了？”陶东来问道。
“不止要保持优势，重点是要让许家人意识到与我们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石迪文分析道：“只要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找机会展示一下武力，我相信许家会一直保持对我国的恭顺态度。”
“你有什么打算？”陶东来听他说得有些道理，便继续问道。
“能不能给东海舰队部署一艘勇士级战船？”石迪文倒也没兜圈子，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我这边能有一艘勇士级战船，能震慑的可不止许家……陶总你应该也知道，江浙地区有不少权贵富商都送了子弟来舟山这边接受我国的军事培训，如果能让他们近距离见识一下我们的先进战船，也有助于扬我国威！”
目前海汉海军列装的战船中，威严级便是排水量最大，作战能力最强的战船型号了，可以说在大明海岸线已找不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但如果不考虑已经交付军方列装的数量，那最先进的战船型号大概还是要数勇士级战船。但问题在于这种超越时代的蒸汽铁甲战船也就只造了一艘“黑鲨”号作为技术验证的样本，国防部到目前似乎也没有要大规模列装这种战船的安排。
之所以没有大举建造这种新式战船，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因为其高昂的造价。虽然其排水量要比威严级战船小不少，但造价却远远超出后者。而且因其以蒸汽机作为主要推进动力，对于后勤补给的依赖程度也大为增加，其海上续航力远不如当下列装的这些风帆战船。
在黑鲨号为数不多的几次作战行动中，虽然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的确堪称强大，但其作战成本之高也是让军方无法忽视。造船厂和军方都认为这种蒸汽战船尚有很多地方得按照实际部署的需求进行改进，不宜在现阶段就进行大批量建造，所以这种在外界看来十分先进的战船，却一直都没有得到海汉海军的重用。
当然了，没有得到重用并不等于海汉将领们不喜欢这种新式装备。问题是就这么一艘试验船，也没法分配到哪一个具体的舰队名下，所以干脆就没安排部署计划，迄今为止仍是作为试验平台来验证各种新武器和新技术，绝大多数时候只在海南岛附近活动。
陶东来笑道：“原来你是在打这主意……可问题是把黑鲨号交给东海舰队，那未来几年需要这个平台来验证的各种新技术该怎么办？”
石迪文道：“照旧啊！该做什么试验就做，只要每年能拉出来展示几次威力就行了。相关的费用开支，东海舰队都可以自行承担。”
有舟山定海港这样的聚宝盆，东海舰队自然是财大气粗，不会在意增添一笔开支。再说像黑鲨号这样的战船加入东海舰队所能带来的威慑力，要比维持其日常运转的军费有价值多了，石迪文也很乐意掏这笔钱。
陶东来道：“事情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研制这种战船的技术人员，绝大部分都在三亚安了家，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家庭都在海南岛，怎么可能说搬就搬？而且我们研制中的军工项目也不止勇士级战船这一项，不太可能让这些研究人员离开三亚迁到你这里来定居。”
石迪文可没那么容易被陶东来的话给堵回去，他旋即又提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陶总，那你看能不能这样，由东海舰队和定海港联合出资，在本地造船厂再建造一艘勇士级战船。这样不用耽搁黑鲨号原本该做的各种实验，而且还多了一个平台可用，东海舰队也壮大了实力，能对方方面面的势力起到更大的威慑作用。”
石迪文所提出的这个主意无疑具有很强的可行性，因为他一上来就解决了最根本的造船资金问题。尽管勇士级战船的造价不菲，但以舟山地区的财政状况而言，负担一艘船的建造费用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而三亚方面只需提供设计图纸、建造方案、技术指导和蒸汽机系统就行，舟山造船厂的技术水平也足以胜任在本地完成建造组装的工程。
类似这样的情况并非没有先例，东海舰队最近几年一直在不断扩编，本地每年建造的新战船大多都是在东海舰队入役，而这些战船的确有一部分建造费用是由本地的财政负担，要说起来操作方式与石迪文当下提出的方案并无两样，不过只是战船型号和本地承担建造费用的比例存在差别罢了。
陶东来道：“勇士级战船目前还存在很多缺陷，你确定真想在本地造一艘？”
石迪文点点头道：“我认为多造一艘对国家有益无害，更有助于稳定东海局势，而且陶总你别忘了，造船航海这方面，我好歹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本地也有懂行的专家，这勇士级的研发改进工作，三亚可做，我这里同样可以做。”
石迪文这倒也不是自我吹嘘，他当年参加穿越行动的时候，便是与北美帮另外几人驾驶帆船从欧洲地中海一路往东，几乎驶过了半个地球的洋面才抵达目的地三亚，论航海技术肯定是穿越者当中的顶尖水平了。而舟山造船厂的技术水平，也是在海外殖民地当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这里既然连排水量更大的威严级战船都能造，那勇士级当然也不在话下了。
舟山这里有造船厂，有海军部队，还有充裕的资金，再加上他这个懂行的主管官员，的确具备了对勇士级战船进行研发升级的客观条件。陶东来听他这么一番分析下来，也觉得此事的可操作性极强，如果能够顺利实施，那么无论是对国际局势还是军事科技的研发，的确都将会起到不小的正面作用。
但陶东来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他希望石迪文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最近这几年也很少出去带兵打仗了，很多人都认为你要转型走文官执政的路线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花这么大的工夫折腾新战船？”
石迪文坦然道：“那这中间应该是有所误会了，我经营舟山这地方可不是为了做个文官过安稳日子，这里发展得好，才能有更多的收入，有钱就能继续壮大东海舰队。虽然眼下东海还算太平，但早些开始做打仗的准备总是没错的。多一艘战船，就多一分战力……陶总，你不会是想过一两年卸磨杀驴，把我从这里调走吧？”
陶东来连忙摆摆手道：“别瞎琢磨了，把你调走也得先找到其他能胜任你这职位的人选啊！如今愿意离开海南岛出来任职的人越来越少，哪那么容易找人换你！”
石迪文道：“那我的部队也不能随便调……总之由我亲自招募训练的这些人马，前前后后投入不少，他们只能在这里服役，你可别拿换防什么的理由来占我的便宜。至于从外地调过来的部队，那国防部随便调动，我不插手。”
石迪文的这种做法其实已经与军阀十分相似，只不过舟山地区的行政、司法、税务等机构和官员仍是听命于执委会。但这就是海汉的现状，几乎每一个在海外带兵的高级将领都有一定规模的私军，甚至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也使得海汉早年间规定海外部队定期更换驻防地点的做法，也难以得到比较彻底的执行。
虽然执委会早已经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但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这些将领愿意常年驻守海外当然不是为了名利那么简单，他们当初参加穿越行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带兵打仗，如果执委会想要削弱甚至剥夺他们这方面的特权，那可能就会造成内部的矛盾冲突。所以目前的做法还是通过控制武器装备和物资的供应链，来保证驻守海外的这些将领和其掌握的军事力量不会生出二心。
陶东来不想与石迪文争论这些一直有意在模糊处理的问题，便将话头还是拉回到自己先前的提问上：“所以你是在为了什么在备战？”
石迪文眼见这个问题没法混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迟早会有取代大明的一天，战争可以延迟，但终究不可避免。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充分的准备，尽量把战争的影响降到最低点。特别是这些沿海富庶地区，如果能不用打恶仗就顺利拿下，那对我们，对百姓，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