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马脚(1 / 1)

谢玉升从帐子里出来,这时,皇后身边的宦官赵全德跑了过来,凑到皇帝面前,笑呵呵道:“娘娘听说陛下和少将军谈完了事情,请陛下过去一趟,她那里备好了午膳,等着陛下一同用呢。”

小宦官嬉皮笑脸,一副殷切的样子。

谢玉升驻足,看了他一眼。

都说主仆同心,有时候从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可以看出主子是什么一个人。

眼前的小太监笑得嘴角咧开,身上洋溢着欢腾劲,足以见主子的心情。

若主子是死气沉沉,一张冷着脸对下人,下人怎还敢嬉皮笑脸?

谢玉升想起从前每一次与秦瑶的见面,小姑娘都是话语轻快,娇气灵动的样子,即便是二人冷战,在她的身上,也找不到半点伤心的影子。

谢玉升想象不出来,秦瑶冒出要和离的念头时,是什么一个伤心的心境。

他手上握着一封信,是刚刚秦临走之前给他的,让他好好看看。

谢玉升看了。

上面的字迹,确实出自皇后之手。

那一行她写给他父亲,说要和离的字眼,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帘。

谢玉升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心脏,让他心脉某处牵引了一下。

他平复好心绪,收好信笺,往秦瑶帐子走去。

帐子里,摆放着鎏金花鸟铜庐,黑漆象牙雕的山水屏风后面,小冰山正在散发冷气。

皇后娘娘款款坐在八仙桌边,四下围着小侍女,手持团扇,轻轻给皇后扇风,还有人蹲下身给皇后捶腿。

小冰山散发出的凉气幽幽,渗透进衣料,不知不觉间就将身上的热气荡涤干净,让人感觉舒适极了。

小侍女谄媚道:“娘娘,这是西域送来的葡萄,用冰封的,奴婢剥给您吃。”

秦瑶素手拈起葡萄,正要送入口中,听见帘子外走近一串脚步声。

帘子掀开,谢玉升走了进来。

侍女们见到皇帝,齐声行礼,“参见陛下。”

谢玉升让她们先出去,众女鱼贯而出,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等人走后,秦瑶起身迎上去,问:“真巧,我阿兄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小皇后脸若皎月,肤白如雪,本就美貌,笑起来更是灵动万分,眸球一转一转,秋波盈盈。

谢玉升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净面,难得的有些心头惴惴不安,看着秦瑶的眼睛,问:“你阿兄与你说了什么?”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秦瑶将白皙小脸搁到他掌心里,任由他摸,道:“阿兄是来和我道别的,说他要回北边边陲了,让我在长安照顾好自己。”

谢玉升问:“那他有没有说,我和他议的是什么事?”

秦瑶摇摇头,“没有啊,你俩是不是在议政务?”

谢玉升看秦瑶这个样子,便知秦临没有与她多说什么,道:“无事,先坐下用膳吧。”

秦瑶去摆放碗碟,坐下时,忽然看到谢玉升的手流着血,呼吸一凝,赶紧搁下碗碟,去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她指甲触碰到他的伤口,轻轻一碰,更多的血流了下来。

小姑娘大惊失色,拿手绢帮他堵住血口,“疼不疼?我喊太医来帮你包扎”

谢玉升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道:“你阿兄方才与我说了一些不好的事......”

这话轻轻的,却足以在秦瑶心里掀起波澜。

她反应过来,看着谢玉升的手,问:“是不是我阿兄与你起了争执,他打了你?”

谢玉升垂下眸,道:“没有,这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与他无关。”

秦瑶却不信,以为谢玉升这么说是在帮秦临掩盖,一颗心揪起,道:“阿兄怎么能这样对你?他好过分,你疼不疼,我帮你吹吹。”

小姑娘檀口微张,对着他的手指,小口小口地吹气,生怕吹疼了他。

谢玉升轻声道:“已经不疼了,小伤口而已,等会包扎一下就行。”

秦瑶眼里水光晃动,又吹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他的手,问:“你和阿兄谈论了什么事?”

谢玉升让秦瑶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身边,仰起头,一双眼睛弧度温柔,柔柔看着她,如春水照影一般。

谢玉升一字一句道:“你阿兄说的,是过去一年发生的一件事。”

这话一出,秦瑶眉心一跳。

能让阿兄和谢玉升起了这么大的矛盾的事,必定不简单。

秦瑶双手收紧。

谢玉升继续道:“可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对于你阿兄说的一概没有印象,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他握着她的手,问:“瑶瑶,你阿兄说,你过去曾经想过和离,这事是真的吗?”

秦瑶手指攥紧衣裙,眼睫轻轻一抖,与谢玉升眉眼对望。

她喉咙发紧,面对那灼灼的注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有一瞬间,秦瑶恍惚回到了以前,她总是害怕面对谢玉升,不敢和他说话。

谢玉升眼尾微微上扬,话语轻轻的:“我真的有做错事,让你伤心吗?”

这样温柔的逼问,像一把没有刀锋的匕首,轻轻剜她的心。

秦瑶低下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眼底酸涩,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

再抬起头时,她眼里已是湿润,摇了摇头。

谢玉升伸出一只手,帮她擦泪,问:“怎么不知道,伤心了便是伤心,不伤心便是不伤心。”

秦瑶不愿意回答,她知道眼前的谢玉升又不是原来的那个谢玉升,原来的他,对人总是太冷淡,淡到有一丝冷漠,秦瑶一点也不喜欢。

直到他失忆,性情大变,与从前判如两人,对她好的样子,让秦瑶感觉不真实。

仿佛虚幻的泡沫一般,随时会破灭。

秦瑶害怕他会再追问下去,会想起以前的事。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道:“我没有伤心难过,可能就是那时,我初来皇宫,什么都不懂,又没人说话,一个人在宫里寂寞,不懂事才冒出了一点和离的心思。”

她憋住泪,看着他道:“就那一次吧,后来你对我都很好的。”

谢玉升静静看着她,心里像被堵着,一块石头哽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秦瑶伸出手,道:“你抱抱我,我就原谅你了。”

小姑娘心地太软太善良,根本不舍得过分苛责对方。

谢玉升看她努力忍泪的样子,缓缓张开了双臂,将她拥入了怀里。

秦瑶一下忍不住了,埋在他肩颈里哭泣起来。

谢玉升回想那个时候,确实是他对她太过疏远,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秦瑶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也就那一次,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谢玉升当然知道不只有那一次,秦瑶这么说是在骗他。

他欲说什么,外面太医已经赶来。

秦瑶起身,让太医给谢玉升包扎。

谢玉升坐下,将手臂放在案上,余光瞥到秦瑶背对着他立在那里,手上握着手绢,似乎是在偷偷擦眼泪。

太医替谢玉升包扎好,退了出去。

秦瑶转身,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脸上又带上了明媚的笑容,道:“不说以前的事了,我们用膳吧。”

谢玉升道了一句“好”,心里想着的是等会一定要把事情说开。

侍女们进来,将瓷碗放上八仙桌,动作轻缓。

赵全德则立在一旁,手上捧着金盆,里面洒上澡豆,供二人净手。

桌上碗碟飘着热气,这猎场里菜肴自然比不上皇宫里的精致,上的很多菜,秦瑶都不喜欢吃。

她味同嚼蜡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赵全德看平素食量很好的皇后娘娘,这才用了几口就不吃了,悄悄递了个眼色给侍女,让外面再送几个新鲜菜来。

果然没一会送上来的菜肴看着有食欲多了,鹌鹑烤得金黄流油,鸡肉切成丝炒笋,香气四溢。

小姑娘看着金黄的鹌鹑,眼里泛光,立马夹了一块肉到自己碗里,香香地吃起来。

这副模样,显然像把方才的伤心落泪给抛到了脑后。

可谢玉升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和秦瑶还没把事情说开,在秦瑶心里,必定还存着过去的一个伤口。

口子虽小,却到现在还没有痊愈,以至于他方才才提了一下,她就又难受得忍不住掉眼泪。

也是,换位思考一下,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千里迢迢嫁来长安,举目无亲,皇宫里一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

就连唯一可以的丈夫,看似忙于政务,却实则不喜欢她,对她极其冷漠,偶尔连去她宫里,都懒得应付一下......

自幼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她说那时她很孤单寂寞。

谢玉升心底漏了一下。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得做点什么来弥补之前对不起秦瑶的地方,想了想,道:“过几日,我要去北边办一件事,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秦瑶夹菜的手悬在空中,问:“什么事?要多久回来?”

谢玉升道:“少则一个月,多则三四月。”

这样的回答是秦瑶难以接受的,她小脸一下蔫吧了下去,问:“要这么久吗?那我们要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了面了。”

谢玉道:“所以我打算带你一起去,你不是一直嫌在皇宫里待着闷吗,这次微服去北方,你正好可以看看那里的景色。”

秦瑶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连连道:“我去!”

秦瑶心里异常兴奋,从凳子上站起来,想要庆祝,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再次坐回去。

谢玉升看她这么高兴,心下稍微了宽慰一点。

赵全德连忙道:“出宫好啊,宫外可比宫内自在多了,没那么多规矩,到时候娘娘就不用拘着了,想怎么玩就这么玩。”

秦瑶也是这样想的,心里愉快,连饭都多吃了许多。

美人连起用膳,那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谢玉升用完了,搁下筷子,看秦瑶小口慢咽,像雀鸟啄食一般,格外的生动有趣。

赵全德递上来一杯茶,道:“娘娘喝口茶,润点嗓子。”

秦瑶抿了一口,继续夹菜。

赵全德目光追随着秦瑶的筷子,想瞧瞧皇后娘娘接下来吃什么,却在看清她夹的是何物时,嘴角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秦瑶夹的是一块栗子。

那栗子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上面却洒了一层蟹汁。

赵全德依稀记得,秦瑶对蟹过敏。

那时秦瑶嫁来长安不久,与谢玉升一同用膳,桌上就上了一碟蟹汁鳜鱼。

秦瑶此前从没对蟹汁过敏过,可唯独那天,用膳时吃了几块蟹汁鱼肉,没过多久,身上就开始发热,到最后还出了一脸的疹子。

秦瑶那么爱美,当时以为天都塌了,成日躲在屋里,不敢见人,连谢玉升来,都被她拒之门外。

直到足足卧床了十几日,症状才有所消退。

如今赵全德看秦瑶又要去夹洒了蟹汁的菜肴,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伸出手就要制止,一道声音却他一步响了起来。

谢玉升道:“这栗子肉上洒了蟹汁,你对它过敏,不要用。”

秦瑶被这么一提醒,立马想起了,将筷子放下。

她笑道:“多谢陛下。”

然而下一刻,一种诡异的气氛却在二人之间升起。

秦瑶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抬眼,对上了谢玉升的视线。

谢玉升也想到了一些事,咳嗽了一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东西收拾好了吗,等会我们就回宫吧......”

“不要换话题,”秦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里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测。

“谢玉升,你怎么知道我对蟹汁过敏的?”

这事少有人知,就连秦瑶自己,也是在嫁来长安后,才发现自己对蟹过敏的。

那次发现过敏的用膳,是在二人成亲之后不久。

谢玉升怎么可能记得?

秦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马脚,艰涩地开口:“你不是失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玉升:被老婆发现马甲了,我好像真的要失去老婆了,怎么办?很着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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