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花了一些时间在附近,中间谁都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马原先生。”终于塞巴斯停下了脚步。
说实话,他很想再稍微散一下步,但是把时间用在这种一半算是兴趣的行为上,并不值得赞许。
马原看出了塞巴斯表露出的一点微微不舍,善解人意道:“再看下前面有什么吧,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发生。”
塞巴斯微微一愣,微笑了一下,接受了他的好意。事实上他不认为前面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也不会点破就是。
他们继续往细窄巷弄里迈步走去。
前方——十五公尺外一扇看似沉重的铁制门扉,突然发出轧轧声慢慢开启,漏出室内的亮光。塞巴斯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看了一下马原,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安静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等门完全打开后,有个人露出脸来。背光让塞巴斯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不过应该是个男的。男人四下张望着。不过,他好像没能发现塞巴斯,没做什么反应就缩回门内了。
咚的一声,一只相当大的布袋被扔到外头来。在从门扉漏出的灯光照亮下,可以看到袋子里的柔软物体被摔得变形。
门虽是开着的,但好像丢垃圾地扔出布袋的人大概是暂且进了屋里,没有下一步行动。
塞巴斯只一瞬间皱起眉头,犹豫是该前进,还是往别的方向走。插手这件事情可是会麻烦上身的。
他一回头,马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塞巴斯突然有种自己想做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他只是摸了下自己的白色胡须,经过一小段犹疑后,他直接在悄然无声、细窄阴暗的巷道里往前进。
“——去吧。”
大袋子的袋口松开了。
塞巴斯的皮鞋在巷弄里发出橐橐声响,不久便靠近了袋子。
他正想直接经过,脚步却停了下来。
塞巴斯的长裤传来一个钩住某物的轻微触感。塞巴斯视线往下一看,发现了预料之中的物体。
他看到一只枯枝般的细手从袋中伸出,抓住了裤脚。还有从袋中现身的半裸女性——
袋口此时大大敞开,女性上半身暴露在外。
蓝色眼瞳空洞无力,混浊无光。长至肩膀的一头乱发,因为营养失调而变得乾枯断裂。脸部遭到殴打,肿得跟球似的。枯树般的皮肤布满无数指甲大小的淡红斑点。
干巴巴的瘦削身体,连一滴生气都不剩。
那已经是具尸体了。不,当然她还没断气。抓着塞巴斯裤脚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据。然而只会呼吸的存在,真能说是活着吗。
“......可以请你放手吗?”
女子对塞巴斯说的话毫无反应。一眼就能看出她并非装作没听见。因为由于眼睑肿胀,只睁开一条线,彷佛望着空中的混浊眼瞳当中什么也没看见。
塞巴斯只消动动脚,就能轻易甩开那比枯树枝还不如的手指。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问道:
“......你遇到困难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
“——喂,老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低沉凶狠的声音打断了塞巴斯。
男人从门后方现身。有着隆起的胸膛与粗壮的两条胳臂,脸上留下旧伤的男人露出明显的敌意,凶巴巴地瞪着塞巴斯。他手上拎着提灯。提灯发出红光。
“喂喂喂,老头。你看什么看?”
男人故意啧了一声给塞巴斯看,扬起下巴。
“给我滚,老头。现在我还可以放过你。”
见塞巴斯动也不动,男人踏出一步。门扉在男人背后发出沉重的声响关上。男人作势威胁,故意慢吞吞地把提灯放到脚边。
“喂,老头。你是聋了不成?”
他轻轻转动肩膀,接着转转粗脖子。只见他慢吞吞地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很明显能看出他行使暴力不会手软。
马原看着这一切,直接走上去对塞巴斯说了些什么,对方露出了微笑。
“喂,你又是谁?”男人看着突然从黑暗中出现的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呼吸突然的急促起来,这个青年看着并不强壮,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什么肉食猛兽。
“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你也活不久了。马原微笑着看着他。
然后他仅只踏出一步,正确地拉近与男人的距离,伸出手来。男人对那动作,连反应都反应不来。伸出的手抓住男人的前襟,然后——轻轻松松就将男人的身体举了起来。
如果有人现场目击这副景象,想必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吧。
就从外观的特征来看,马原跟男人一比,简直毫无胜算。论胸肌、粗壮胳膊、身高、体重,还有散发的暴戾气息都是。
——不,并非如此。若是在现场亲眼见识,也许能敏锐感受出两者之间的「差别」。虽然说人类在生物的直觉——野性直觉方面较差,但面临确凿不移的差别,想必还是可以体会出来吧。
马原与男人之间的「差别」。那就是——
绝对强者与绝对弱者的差别。
被举高到完全离地的男人,摆动双脚,扭动着身体。然后当他想以双臂抓住塞巴斯的手臂时,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眼中开始隐藏着惧意。
男人终于察觉到了。眼前的人与他的外貌,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无用的抵抗,只会造成眼前的怪物更加恼火。
马原就这样举着他,回头对塞巴斯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是『什么』?”
冷静的声音,闯进因恐惧而逐渐僵硬的男人耳里。
那声音如同一道清澈见底的静谧流泉。与单手轻易举起男人的状况完全不搭调,更让人感到害怕。
死神千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