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被他那一句加轻飘飘的鄙夷视线显然给气得不轻,却也知道定然是他死要面子强撑着,随即唇边浮出一抹冷笑。
“是啊,就三哥哥家里头的猫是顶了个天的金贵,要不然这畜生怎么都能欺负到人头上来了,不过六弟手上的簪子哥哥看不上眼,那么不知这几支新到的纯色翡翠冰种与和田玉簪,想来也该是能入得了三哥哥的眼吧。”
“可是这簪子,弟弟前面可听说过了最少也得要二百两黄金一支呢。”先前不怎么说话的四皇子,此时却突然凑了过来,眼中满是等着看好戏的笑意。
谢曲生的目光只是放在上面随意扫了一眼,倒是见了几支款式素净,并雕成兰花形的簪子,想来,倒是极为衬那人的。
“难不成这里的簪子也入不了三哥哥的眼,若当真如此,那弟弟可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神仙簪子才能入得了三哥哥的眼了。”谢瑜见他看着那些簪子许久都不做声,更肯定了他是囊中羞涩还要强撑着胖子。
“若是三哥哥嫌这里的簪子贵直说就好,弟弟又不会笑话三哥哥的,毕竟现在满燕京,谁不………”可是这一次他的话还未说完,反倒是被另一道声音先一步打断。
“将这里的东西,贵的全部都给本皇子打包起来。”那轻飘飘的一句。
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谢瑜的心口上,泛起轩然大波。
“我家妻主也真是的,每个月都给本皇子那么多的零花钱,有时候我没花完后,她都还以为是我最近心情不好呢,唉,有时候这花钱也是一个难题。”谢曲生说出这一句的时候,若是他身后有尾巴,定然能看见那尾巴正摇得欢快。
“三殿下的驸马对殿下可真是好啊。”其中一个不知是谁家的主君,突然酸溜溜的来了那么一句。
“本皇子的妻主自然是对本皇子极好的,有时候就连这等宠爱,哪怕是有些人拍着马屁股都追赶不上的高度。”
正随意拿起一支白玉簪在手中把玩的谢曲生状若无意的将那簪子掉落在地,玉簪颤地而碎,发出清脆之音,转头对着掌柜说,“这次的玉石砸起来的声响倒是比之前的要清脆不少,想必是换了新的石料。”
“三皇子喜欢便好,若是您喜欢,我们这店里还有不少可以给你换着慢慢砸。”
先前一直不说话的店老板一见这位财神爷进来的时候,不但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就连这语气也是谄媚居多,同刚才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完全称得上天差地别。
“不了,最近本皇子听这些摔玉石的声音久了,也有些腻了。”
谢曲生凤眸一扫,冷讽道:“若是几位弟弟有什么看得上的簪子尽管和我这个当皇兄的说,毕竟皇兄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得心慌。”说完,他也懒得再欣赏那些人的姹紫嫣红的模样,转身拂袖纷飞如游鸟离开。
不过外头可真冷啊,也不知妻主这次有没有带够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多想他几遍。
她才离开几天,他现在就怪想她的。
雅珍阁中,直到那人走远了许久,谢瑜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那位三哥哥,可是这里的常客,可本皇子之前为什么一次没有见过?”更甚者,他听到了自己话里的浓浓颤意与不可置信。
他本以为他嫁给的无非就是一个颜色生得好些,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的穷大夫时,谁曾想下一秒便被现实狠狠的扇了两大巴掌。
“回七殿下,因为往常我们这雅珍阁里头来了新货,都会先送一批到林府上给三皇子挑选。”掌柜捡起刚才被砸碎在地的玉簪,脸上的表情像是习以为常,更在其他人未缓过神时,又给之砸了一击重锤。
“之前因着少东家不喜欢打扮,大半年都不见得会来一趟,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把东西送给少夫人,好在少夫人是个喜欢打扮的主,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和东家交代了。”
“什么少东家!”谢瑜听到这三字时,差点儿没有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原来这小丑一直是他自己。
此时,学堂中的林清安正打开了前段时间从柳州那边寄来给她的信。
信上说,今年爹会带娘亲回老家一趟,还说娘亲给她买了一件用火狐狸皮做成的大氅,就等着过几天到,甚至还破天荒的问了一下她最近的课业进度,让她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了。
她看着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暖暖的,比那置身于温泉中还要暖上几分,信的末尾,还被娘亲用那沾了朱砂的毛笔斜斜的勾画了一枝红梅,凑近了还能闻到几许沾上的桂花蜜香。
不用猜,她也能想象得出,那时定是爹爹在旁写信,而娘亲则拿着爹爹刚买回来的红枣夹核桃仁蘸着桂花蜜在旁边看着,有时还往爹爹的嘴里塞着吃食,最后更不小心滴落在写好的鸾笺上。
他更知道爹爹嘴上说着娘亲长蛀牙不能给她糖吃,其实背地里又比谁都宠着,否则也不会在娘亲上火后,反倒是急得自己嘴边先起了燎泡。
当她将那薄薄的鸾笺折好夹在书籍里时。
“清安可是在看什么?”
她抬眸看去,只见是许久未见的公孙瑾兰,这好像是自从那件事后,她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亦连公孙瑾兰现在对她的态度都不再如之前肆无忌惮,反倒是带着几分拘谨的歉意。
“瑾兰姐姐。”林清安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连先前嘴角的那抹笑也收了回来。
“我想和你道个歉,清安。”眼眸半垂的公孙瑾兰,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撘在她肩上的手。
“我知道你一直都只是将纤云当弟弟看待,更知道你对纤云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姐弟,可我即便知道,仍是求着你娶了他为妾,甚至………”最后一句,她竟是有些难以启齿。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迟来的道歉又有什么用。”就像伤害已经造成了,你总不能还想让她当无事发生过一样,毕竟她非圣人。
“反倒是瑾兰姐姐有空可得将诺诺接走了,要不然住在我的院子里头久了,难免会对他一个男人的名声有碍。”话到最后,语尾染寒。
“我今日来和你说的正是此事。”
公孙瑾兰不敢直视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浅色眸子,而是半垂着头,复道:“我已经和柳儿说好了,等在过几日便将诺诺接走,还有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过是些许小事,反倒是瑾兰姐姐打算将人安置在何处?”毕竟一个花楼出身,又在其他女子后院中待过,即便是假领了一个侧夫身份的少年,无论是其中哪一条,都不见得会被他未来的妻主给接纳。
“我打算将他送离燕京,届时会给足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的银两,或是安排他嫁给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这个结果,也是她深思熟虑许久的。
“这个安排倒是极好的。”林清安听完后,继而缓缓点头。
“清安,那个纤云,现在过得可还好吗?”好像前面的那些都不过是铺垫,她最想问的仍是后一句。
只因之前自从公孙纤云嫁到林府后,除了之前他们二人回门时见过一次,剩下的日子里却是在没有遇见,这也便成了她内心的遗憾。
以至于她有时候回想到那自小跟在她屁股后面,甜糯糯喊着她姐姐的弟弟现在已经嫁人时,都仍是一阵恍惚。
“纤云过得很好,等这次休沐后,姐姐正好可以和我一起回去,若是纤云见到姐姐来看他后,定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林清安许是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夫子拿着一叠书纸,复道:“我想起来刚才夫子唤我有事,我先过去一趟。”
“好,届时我同你一起归家,还有谢谢你,清安。”最后两句她说得格外轻,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等人离开后,公孙瑾兰仍是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许久。
等她在转身离开时,却正好看见身旁经过的人影时,突然鬼使神差的对他来了一句,“修月最近和清安的关系倒是不错。”
状若无意的一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可掺夹在其中的讥讽之色,仍是准确无误的传入身侧人耳畔。
“不过是同窗之谊。”此时刚从食堂打饭回来的何钰并未抬头,唯那提着食盒的手突然收紧了起来,半垂的眸子中满是漆黑深寒。
“若是同窗之谊还好,我怕的便是怕你动了某些不必要的心。”公孙瑾兰冷漠的扫了他一眼,继而红唇高扬道:
“毕竟我家清安可是那等自小便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女子,岂能同外头荒野中肆意生长的杂草相提并论,不说家世,亦连这性子也是纯善无忧居多,对比其他某些满肚子心眼之人可是玩不过。”
“瞧瑾兰兄这话说得好不可笑,我和林妹妹二人皆为女子,除了是那友谊外,又能动得了什么坏心眼,再说我和林妹妹之间的身份差距,更不需要其他人多来言明。”莫名的,他怀疑她看出了点什么,亦连那骨节都攥得泛起了白。
“是什么心,我想修月是个聪明人,自然会知道。”公孙瑾兰只留下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方才转身离开。
此时恰逢一阵寒风袭来,吹得户牖外的一株红梅簌簌而落,给那洁白之地增添了几抹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