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1 / 1)

“好好,算我求你学的行不行?”莫中医笑嘻嘻地用他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下他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莫中医手掌的温度让高竞觉得很舒服。

晚上七点半刚过,乔纳按响了莫兰家的门铃。

“你怎么才来啊!不是说六点半就能到的吗?我都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她一进门,莫兰就不住抱怨。

“唉!加班!我倒霉啊!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快五点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跑来打印一大堆东西,没办法,我只能干呗。后来我才知道,在那里上班,根本别想按时下班。我算是上贼船了!”乔纳也是怨气冲天。

“那你吃过饭没有?”莫兰问道。

“没有。对了,姨妈呢?”

“我妈去朋友家啦,等会儿我爸会去接她,顺便搬两箱无锡水蜜桃回来。”说起桃子,莫兰觉得自己都快流口水了。香甜可口、水分充足的水蜜桃是她最爱吃的夏季水果。

这时,她看见乔纳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来。“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松仁糖。”乔纳气呼呼地把糖盒子往沙发上一扔,“送给姨妈吃了。”

“哈哈,原来你买了两盒啊。等等,我妈也有东西让我给你。”莫兰指指客厅桌上的一个麻布袋。

“是什么?”乔纳好奇地打开了袋子。

“红色的那瓶是玫瑰花酱。我爸用玫瑰花瓣做了两瓶,一瓶给我妈,另一瓶给姨妈,听说吃这个对成年女人特别有好处,还能调经呢。我爸做完后,我偷吃过一口,觉得稍微甜了点,得兑水才能喝下去。那三个纸包,一包是三白汤的袋泡茶茶包,原料是白芍、白术、白茯苓和甘草,姨妈脸上黄褐斑很厉害,这是我妈特别让我爸做的。另外两包是给你的,一包当茶喝,一包敷脸,你最近脸上不是常发痘痘吗?用法用量,我爸都写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回去看吧。还有一盒是我爸做的脆番薯干,很好吃。最后,那个塑料纸包的是两个真丝枕套,你跟姨妈一人一个。听说真丝枕套能在你睡觉的时候按摩你的皮肤,嘿嘿,我也有一个。”

“大丰收啊。”乔纳从麻布袋里拿出一个纸包左看右看,“这个真的能祛痘吗?”

“当然!不过你要有耐心哦,做面膜是很麻烦的事。”莫兰一边说,一边扭头进了厨房,打算给表姐做晚餐,“你要吃饭还是吃面?”她问表姐。

“哪个方便?”

“当然是饭,不过是冷饭。”

“那就饭好了,用微波炉热一下。”乔纳跟在她身后,朝冰箱里张望,“嚯,你家今天好吃的真多。这是什么?”她动手去翻一个塑料饭盒,莫兰连忙阻止。

“喂,别动!那是我爸给我做的红膏温蟹,你又不爱吃这个。”

“小气!”乔纳白了她一眼。

没错,在红膏温蟹这个问题上,我可能会小气一辈子。莫兰想。

“得啦,正好有冷饭,我给你做个小葱蛋炒饭,外加我爸做的五香猪肠、糟鸡翅,素菜没有现成的,就用豆豉炒点白菜怎么样?”莫兰从冰箱里拿出三个鸡蛋,夸耀道,“知道吗?这是我爸在乡下寄养的母鸡生的草鸡蛋,个个都是红心,好吃得不得了。”

“是吗?”乔纳在厨房的餐桌边坐下。

“还有这个五香猪肠,听我爸说,他放了十几种调料,煮了好久。我们家就你跟我爸吃这东西,你今天口福不错,好好尝尝吧。”

“得了,不用这么麻烦,跟你说把冷饭用微波炉热热就好了。”

“你怎么啦?”平时听到五香猪肠,表姐可不是这个表情。

“没什么。”

“对了,好像没听你说要送松仁糖给我妈呀。你真的买了两盒?”

“屁啦!我就买了一盒。”

“那怎么……”

乔纳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提了!我送他糖,居然被他拒绝!还被他女朋友当众羞辱!妈的,想想真是气死人!”

“他有女朋友?”莫兰吃了一惊,“她是怎么羞辱你的?”

这女的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我只不过是送计小强一盒糖而已,她竟然在走廊里骂我脸皮厚。”乔纳大声诉苦。

原来如此。其实这应该也够不上羞辱吧。

“她是不是吃醋啦?不过……”莫兰瞄了表姐一眼,小声道,“你也不会让她白白欺负吧?”

“我当然没那么好欺负!”

“你们吵架了?在警察局的走廊里?”莫兰大惊。

“差不多吧。我看她更像是计小强的妈,连他收份礼物都唧唧歪歪,那他上厕所是不是也得她帮着脱裤子?”

“那计哥哥在干什么呀?”

“他啊,什么都不敢说!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窝囊的男人呢。这下我算是长见识了!”乔纳长叹一声,口气里充满了失望。

“计哥哥的脾气是很好的,难免会被人欺负,那女的……漂亮吗?”莫兰开始打蛋。

“长得不错,长头发大眼睛,就是个子矮了些,大概一米六都不到。不过,她是市局领导的女儿。妈的!怪不得那么嚣张,好像警察局就是她家开的!”

“计哥哥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听说他们已经恋爱好几年了。”

乔纳托腮望着前方。

她偷偷瞄了表姐两眼,隐隐感觉真正令表姐不快的可能不只是松仁糖的事,还有别的。“那后来……计哥哥有没有再来找过你?我是说跟你道歉什么的……”

“没有。他大概还觉得应该道歉的是我吧。”乔纳回眸朝她看过来,突然板起脸警告,“不要瞎问!既然说了要给我做蛋炒饭,就好好干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乔纳在莫兰家又磨蹭了两个小时,直到在莫兰的帮助下,做完祛痘面膜才回家。临走时,她摸着自己光洁白净的脸,兴高采烈地说:“哈哈,姨夫真厉害,我现在觉得都不像我自己的脸了。看来我以后每周至少得来你家两次。”

“喂,这是让你自己回家做的,你老来麻烦我可不行。”莫兰提出了抗议。自从表姐进家门后,她就没停过,做晚餐、洗碗、调制面膜,又帮着洗脸,涂润肤露,都快累坏了,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成表姐的小女佣了。

可乔纳却丝毫都不觉得愧疚。

“你还是想想我是怎么冒着生命危险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帮你偷档案的吧。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档案室的门是玻璃的,从外面能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每隔几分钟,就有人开门进来。最可怕的是,我正查文件查到那个精神病人王小山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时,突然有个男人在背后问我,‘她在看什么?’吓得我呀……”

想到当时的情景,莫兰也替乔纳捏把冷汗。

“后来呢?”

“他是在问我,王小山在看什么。从照片上看,王小山死的时候,好像是盯着什么地方在瞧。但我说,人家是精神病人,研究精神病人怎么想也不属于警察的工作范畴。嘿,这个像流氓的警察居然朝我笑笑,他说,精神病人就好像是把灵魂寄存在别处,虽然放的地方不一样,但灵魂还在。她的判断可能总出错,但思考方式跟正常人没两样。他还说,精神病人一般在春天最容易发病。如果不是春天,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

“说得不错呀。后来呢?”

“后来这人告诉我,他想复印。妈的,要复印就早说嘛,干吗说那么多废话?”

“那人是你们局的吗?”

“是。不过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好人,嘴里叼着香烟,穿着白底蓝花的衬衫。我本来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反黑组的。今天下午集中开会。我对他说,怎么看他都不像个警察,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是他看到过的最滑稽的档案员。滑稽,他竟然用滑稽来形容我!我哪里滑稽了?我想他八成已经看出我在偷查档案了。”

“希望他不要去打你的小报告。”

“无所谓。如果警察局不要我,我就回家继续卖菜。只不过今天被这人吓得不轻。”乔纳做了一个深呼吸。

“好啦,知道了。你要来我家做面膜,就来吧。”莫兰无奈地说。

“哈哈,那太好了。我三天后再来。到时候最好还有猪肠等着我。”

莫兰朝她做了个鬼脸。

“你老吃猪肠,脸上敷再多的面膜也没用!要祛痘,就得先饮食清淡!”

“呀,我还以为敷了脸,就能吃更多的猪肠了呢!”乔纳叫道。

莫兰本来以为,乔纳带来的案件资料应该会像报纸上的新闻报道一样吸引人,谁知那里面满是专业术语和重复的叙述,她只看了一半,就打起了哈欠。

洗澡的时候,她忽然想到父亲以前教过她的学习方法—假如课文的内容太多太杂,不妨自己先提出问题,然后带着问题到课文中去找答案,这样不仅有助于理解课文的内容,也能充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她决定试试。

她很快列出了十几个问题,带着这些问题,重新将所有案件报告看了一遍,这下她终于理清了这几起案件的脉络。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个死亡的是陈东方的妻子王小山。

一九九一年九月七日晚上九点四十分,有人看见她从D区水云路二百弄里跑出来,先是神情恍惚地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向两边张望,看上去就像是要穿马路;过了大约几秒钟,她突然两眼望着前方,一边脱下衬衣和长裤,一边嘴里叫嚷着什么直接冲向马路中央。一辆疾驰而来的面包车闪避不及,将她当场撞死。

王小山随身没有携带任何物品,脚上套着一双粉色的塑料拖鞋,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下身套了件灰色长裤。她的头发很湿,肩膀处的衬衫上满是水渍。根据警方描述,她死亡时,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很大,望向前方—莫兰想起警察局那个反黑组花花公子说过的话“她在看什么”,是啊,她在看什么?仅仅是在发呆,还是真的认真地注视着什么?

当晚十一点,王小山的儿子陈牧野在医院停尸房确认了她的身份。警方将王小山的遗物交由其带回。两周后,该案以意外事故结案。这起车祸,警方认定王小山需付全责,但由于王家经济条件较差,最后面包车的车主某国营工厂还是赔付了王家两万元。这笔钱交由死者的母亲保管。

由于该案发生在马路上,所以目击者众多。然而,所有目击者说的几乎都差不多。他们看见王小山脱掉衣服,并听到她嘴里嚷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但谁也没听清她在嚷什么。后来警方发现王小山平时说话就不太利落,因为她小时候曾经把自己的舌头咬下过一小截。

莫兰很想看看王小山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为什么有人一看照片,就会问“她在看什么”?是不是她当时被摄录的神情中带有某种暗示?可惜,大概是因为照片无法复印,乔纳的资料里没有照片。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一个星期前。七月二十日凌晨三点,雷海琼的尸体在青风中学的三楼女厕所里被发现。她的死因显而易见,是被人用刀从背后给捅了,一刀毙命。死亡时间是当天晚上的九点至十点之间。值得关注的是,法医报告上说,雷海琼生前曾遭受虐待,她的手、腰、腿上都有不少新增的香烟燎泡,大腿上还有大片瘀青。根据法医判断,雷海琼死亡前已经有脱水迹象。

根据案情报告上的描述,雷海琼陈尸的姿态颇为特别。她是背朝上躺在女厕所的走廊地板上的,左手臂伸向前方,左手向前竖起食指,右臂放在身体的旁边。莫兰认为,这个怪动作很可能是雷海琼临死前向警方提供的凶手信息。

如王雪所说,雷海琼随身的确带了一个包。包内的物品包括纸巾、口红、香水、眉笔、一个新的塑料袋、一支圆珠笔、一包话梅、三根橡皮筋和两张七月十九日的晚报。

包里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驾驶证、地址簿等任何可以说明其身份的东西。因此,警方不得不在报纸上登载了认尸启事。

次日清晨,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左右,雷海琼的弟弟雷海晨与其母亲一起来到D区警察局,确认了死者的身份。雷海晨告诉警方,雷海琼不住在家里,平时很少跟家里联系,逢年过节也基本不回家。“如果不是看到照片里的人很像我姐姐,我是不会来的。”雷海晨说。凑巧的是,雷海晨就在青风中学高二年级就读,只不过因为罹患先天性心脏病,有部分时间不得不在家自学。

从警方对雷海晨之后的两次单独谈话中不难看出,雷海晨已经成为“雷海琼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警方照例询问了雷海晨的不在场证明。雷海晨告诉警方,案发当晚他独自在家,其母晚上六点至十二点在某私人工厂打工,其父则在S市气象仪表厂门卫室值夜班,没人证明他在九点至十点之间在家,但是当然,也没人证明他曾经出去过。

警方对雷海晨的描述也颇为耐人寻味。“在进停尸房之前,他请求警方给其母亲提供一张椅子,以免母亲昏倒在地上;认尸的时候他情绪平稳,态度镇定,没有流泪,凝视尸体面部达一分钟之久后才做出肯定的回答。自始至终未表露出悲伤、忧郁或愤怒的情绪,对于警方的询问有问必答,十分合作。”

该案件因为发生在夜里,又是在学校的教学楼内,所以没有目击者。报案人是学校勤杂工的女儿凌珑。据调查,凌珑跟雷海晨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融洽,同学反映平时两人经常在一起,雷海晨身体不适时,多半由凌珑送其回家。

凌珑称当天晚上自己失眠,因此突发奇想跑到教学楼去转一圈—她自称这是她治疗失眠的惯用方法—结果无意中在三楼女厕所内发现了雷海琼的尸体。凌珑虽然跟雷海晨是同学兼好友,但她说她不认识雷海琼,是案发后才知道两人的关系的,之前,她从来没在雷海晨家看见过雷海琼本人或她的照片,雷海晨也从没跟她提到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姐姐。

由于雷海琼案现在仍在侦查中,所以案件的调查过程写得极为简洁。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七月二十二日清晨。案发经过没人看见,至今未找到目击者。当天清晨七点十五分左右,警方接到报警,随即赶赴大理路十八号。警方在工地上发现一男一女。女子已经停止呼吸,男子尚有气息,但后脑明显有遭钝器击打的痕迹。

被害人随身携带一个女式拎包,里面的物品有牛肉干一袋、菠萝面包一个(保质期到七月二十一日)、花生糖一包、方便面一包、化妆棉一包、塑料绳一卷、财务空白报表十张、发带一根,花色布袋一个。跟雷海琼一样,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其身份的物品,但警方很快就从那名跟刘玉如同时被发现的男子—高竞口中知道了被害人的姓名。

被害人名叫刘玉如,现年四十五岁,本市人,是本市力容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邻居说,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半左右曾经看见她离开家,后来就没见她回来。

法医检验的结果是,刘玉如生前也曾遭到过虐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割伤,手腕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警方在工地简易房以及在简易房后面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纤维。她的死亡时间是七月二十二日清晨的六点至七点之间,死因经确认是勒杀,凶器是两双X牌弹力丝袜,警方在高竞的包里将其找到,高竞称他对此一无所知。高竞告诉警方,案发前一晚,他跟本案的报案人陈牧野约好清晨六点四十五分在大理路案发现场附近碰头,但他赶到工地后不久即遭到袭击,之后就不省人事,直到警方到达为止。

陈牧野的说辞与高竞并不吻合。陈牧野称他在案发当天清晨五点左右收到一张塞进门缝的条子,要求他到大理路工地去取他父亲陈东方的物品,不想等他赶到工地后,却发现受伤的高竞和被杀的刘玉如。陈牧野承认自己认识被害人,被害人是其父亲的朋友,但他跟被害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往。

警方似乎也意识到陈东方是该案的重要关系人,在案件报告中专门附了一张陈东方的户籍档案资料,资料的复印件上有人用黑色钢笔写了一句话:“陈东方目前下落不明,正在查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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