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能心系天下,普度众生。
但对于一直欠下人情迟迟还不了的乔晚棠,他是打心眼里心存感激且羞愧到无地自容的。
人情越欠越多,总这么欠着也不是办法。
若今日来的是水韵仙界身份不算太高的内门弟子,他大概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
自爆身份的事绝非明智之举,可那华服少年毕竟是乔晚棠门下的亲传弟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若能恰到好处的帮上一把,苏宁还是乐意至极的。
他很清楚,能将真仙三品的仙界弟子逼的身受重伤丹药耗尽,则说明东洛出现了不该有的变故。
而这变故,或将影响到澹台锦瑟这位仙执卫。
于各个情面来说,苏宁都不能坐视不管。
“梵音姐来东洛历练我能理解,怎么水韵仙界的弟子都喜欢来小世界闲逛?”
“闲着没事干不是?”
嘀咕了几句,心神笼罩下,苏宁看到华服少年根据他所说来到了盈江城最大的万草阁。
购买到价值万金的龙参草后,他又花费数十万金币买了些极品疗伤丹药。
满满当当的塞进乾坤袋后,他直接找个处无人角落隐去身形。
原地,落下的是千里瞬息符燃烧之后的灰烬。
“恩?”
苏宁本就凝重的神色在华服少年动及千里瞬息符后更显吃惊。
小世界而已,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才需要这般急速赶路?
答案不言而喻,他的同伴命在旦夕。
心下有了判断,苏宁不再犹豫,当即悄无声息的跟上。。
论速度,他的确难追转念而行的千里瞬息符。
然而华服少年大意之下未曾收敛自身外泄的仙力波动,这就给了苏宁一路追踪的可乘之机。
“苍玉山?”
半个小时后,望着盈江城千里之外的连绵山脉,苏宁目光微闪的停下脚步。
苍玉山很有名,不只在盈江有名,在整个东洛也是大名鼎鼎。
原因无他,据他在魏家看过的古籍记载,东洛最后一位仙人便是在苍玉山渡过天罚雷劫,而后白日飞升。
这里不单是所有世俗武者心目中的圣地,亦聚集着数以万计的猛兽妖兽。
正因如此,盈江城才会有东洛最大的妖核妖丹交易市场。
“小世界的妖兽能伤得了真仙境的仙人?”
“妈-的,就算是被偷袭也不至于弄的这么惨吧?”
皱着眉,苏宁心神扫视华服少年进入的隐秘山洞。
即便外围设有多重阵法笼罩阻拦,奈何布阵之人的修为太低,低的漏洞百出,处处留有破绽。
苏宁轻而易举的便将心神渗透进去,发现华服少年一行共有三人,两男一女。
此刻,在那枯草铺就的“简陋床榻”上,那唯一的一名少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她伤的很重,全身骨骼断了七八处,左肩膀塌陷,小腹右侧遭外力洞穿,呈现出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
五脏六腑移位,丹田开裂,甚至就连经脉都断了一大半。
紫色的纱裙早已沾满她干涸的鲜血,皱巴巴的黏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刘师弟,快,这是我从盈江城购买的药材和丹药,我负责炼制下品补血丹,你快将丹药喂给孙师妹服下。”
一入山洞,华服少年火急火燎的掏出购买之物,一股脑的堆在另一位少年身前。
后者也不废话,内服的,外敷的,仔细分辨清楚后,立马蹲到昏迷少女身边为她疗伤。
“佟师兄,恕我直言,我等乃洗去尘埃污垢的仙人之躯,这世俗的顶级灵丹妙药就是再好,终究只对武道凡夫有效。”
“至于孙师妹……”
他自嘲一笑,满嘴苦涩道:“恐是生死皆由天定,全凭个人造化了。”
被称为佟师兄的华服少年手忙脚乱的布置炼丹炉道:“有没有用,我们都得尽力而为,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孙师妹去死?”
“只可惜联系不上澹台师姐,通往水韵仙界的云梯阵法也被她平白无故的封锁。”
“哎,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否则若能成功返回仙宫,有师尊在,孙师妹这点伤又算什么?”
刘师弟沮丧道:“救不了孙师妹只是其一,可怕的是那只不该出现在东洛小世界的大妖龙,她,她这会摆明着戏耍我们。”
“一旦等她玩腻歪了,等待我二人的将是尸骨无存。”
华服少年起火炼丹,不断往丹炉里丢放草药道:“无路可走,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希望……”
嘴唇喃喃,话到嘴边最终化作一声带有绝望气息的长叹。
“呵。”
他惨笑着,黯然失神。
……
山洞外,将两人交谈内容尽收耳底的苏宁大吃一惊,深感错愕道:“不该出现在小世界的大妖龙?妖界的?”
“这……”
抬头眺望远方,他似要一眼扫尽这绵延无尽头的苍翠山脉。
“假的吧。”
许久的,苏宁吐出三个字,眼皮狂跳道:“东洛归水韵仙界管辖,妖魔两界的修士想混进来,其难度丝毫不亚于凡人登天。”
“身为此方仙执卫的梵音姐或许会因为个人实力低微而百密一疏,但乔晚棠那边绝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大妖龙,不知是真仙几品的妖龙。”
“不过既能把华服少年三人逼上绝路,这修为起码得在真仙五品……”
一脚跨出,苏宁决定先打探一下。
反正他身上带着黑骨赐予的保命底牌,只要来人不是段自谦,他自问没人能伤他分毫。
“嗖嗖嗖。”
风声呼啸,苏宁快到无影。
心神铺展下,他“嗅着”丛林中格外浓郁的妖气一路向东。
足足奔行了两千多里,一处天然的巨大湖泊拦住了他的去路。
湖面平静,宛如明镜般光滑。
湖水泛绿,绿的勾人心魂,极其诡异。
湖边寸草不生,隐隐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黑雾。
放眼望去,围绕着巨湖方圆万米之内,竟无任何一只猛兽妖兽敢大胆靠近。
“确实是龙气,还是妖界五百族里排名第三的螭龙一族。”
“螭龙血脉,会是谁呢?”
细细感受着,苏宁面无表情的从半空飘落。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必要东躲西藏了。
不妨问清前因后果,条件允许的话,日后还可以将其带回妖界。
想至于此,苏宁单手掐诀,明光乍起道:“哪位妖界族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嗡嗡嗡。”
秘术法印升腾,一化十,十化百。
洒下千丝万缕的金色线条,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将湖面覆盖。
“哗啦啦。”
湖水沸腾,赫然掀起惊涛骇浪。
一朵朵的炸裂,一圈圈的旋转。
绿烟直冲云霄,似熊熊烈火在天际燃烧。
与此同时,浅浅的龙吟声回荡,那来自妖族血脉里的压制无形中扩散。
“咔嚓。”
虚空被震裂,气流被撕扯。
湖不再是湖,是翻江倒海的龙尾,是奋力遨游的龙身。
“砰砰砰。”
苏宁凝出的秘法金印应声而碎,恐怖的反弹之力自湖中强势袭来。
“你……”
瞳孔惊缩,他仰头爆退。
一退数千米后,毫不犹豫的祭出妖祖令牌。
“拿血脉压我?”
“就凭你?”
苏宁冷笑着,继而开门见山道:“你可知我是谁?”
“莫说你螭龙一族在妖界仅排第三,就是老祖一脉,荼雀一脉又当如何?”
“这天底下,就没有妖族同类能在血脉上压我苏宁半分。”
“咚。”
一指点击妖祖令牌,苏宁不退反进,气势暴涨道:“我乃妖界妖徒子,老祖之下,五百妖族尽听我号令。”
“你,还不速速现出真身?”
“轰。”
半圣之力从天而降,接踵而至的,是黑骨无人可取代的滔天威压。
“吼。”
龙吟沉闷,龙影穿梭。
湖面转瞬恢复平静,有长发披肩的黑衣女子踏水疾行。
她面庞清秀,谈不上倾城绝色,但英气逼人,傲气不减。
“是你。”
异口同声的,苏宁与黑衣女子齐声开口。
下一刻,强烈的杀意自两人周身迸发,越聚越浓。
苏宁想要杀人,抑制不住的想要掏出底牌斩杀对方。
尘封多年的往事,那一夜的尸山围攻,乔红婆因他而自爆元神。
痛苦的回忆,可谓刻骨铭心,他永远也忘不了。
“你该死。”
目露凶光,苏宁手抚乾坤袋,杀机凛然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你为红婆前辈报仇。”
“她因我而死,而这一切,除罪魁祸首段自谦外,你是那一战最大的帮凶。”
“唰。”
蕴藏半圣第七境巅峰一击的符箓捏在手心,苏宁有恃无恐,步步紧逼道:“我不管你为何会出现在东洛小世界,这是你欠我的,欠红婆前辈的,你必须拿命偿还。”
螭龙妖尊不为所动,双手负于身后,态度嚣张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是仙界修士,曾经的龙凰之主,是姜临安神魂消散前挑中的传人,亦可能他是投胎华夏的轮回转世。”
“我要杀你,名正言顺,何错之有?”
“别说是我,便是你现如今的师尊,我妖界老祖黑骨,当年一样想将你除之而后快。”
苏宁癫笑道:“我只看事实,从不深究那些没发生之事。”
螭龙妖尊嘲讽道:“你不是不深究,归根究底,就四个字,“欺软怕硬”罢了。”
“得仗于今日妖徒子的身份,妄想公报私仇,苏宁,老祖有没有告诉过你,按我妖界的规矩,族人间不可自相残杀。”
“再则,妖界真仙十八品以上的修士,无论犯下何种罪过,都得交由老祖定罪。”
“违者,将视为我妖界叛徒,同罪相当。”
“你……”
勾唇一笑,她斜眼蔑视道:“你没资格审我,更没资格杀我。”
苏宁暴怒道:“少拿族规约束我,这里不是妖界,没人会知道今日发生之事。”
螭龙妖尊挑衅道:“那就来呗,瞧瞧被仙界抛弃后又被妖界放弃的日子好不好过。”
“拿我一条命换你苏宁无处藏身,唔,听着似乎挺不错的。”
“哦,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东洛?”
“有姜临安生前以神通之术衍生的十六根符文金链扎根在我的血肉中,按理说,我是逃不出乔家女人掌控的。”
“可我偏偏逃走了,还来了她管辖内的小世界,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宁怒火中烧的心绪随着螭龙妖尊的一番话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刚来仙界的那会听乔晚棠说过,师尊黑骨数次潜入水韵仙宫都没能救走昔日的得力爱将,今日又因何缘故能恢复自由身?
“我说乔晚棠主动放我走的,你信吗?”
见苏宁百思不得其解,螭龙妖尊索性坦然相告道:“你那个姐姐,叫什么澹台锦瑟的,她说你在东洛孤立无援,急需有人相助。”
“乔晚棠一狠心,就把我放走咯。”
“让我以天道立誓,此后余生护你周全,不得离开一步。”
“恩,我没的选啊,这是我等待六千年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的自由,岂有不答应之理?”
一跃上岸,她右手一抛,将一枚乾坤袋丢给苏宁道:“你要的妖晶资源,澹台锦瑟说了,废弃星界里找到的妖晶矿脉只开采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她会分批为你送来。”
“以防开采弟子不经意间泄露风声,她得亲自在那守着,确保不出意外。”
“喂,不是要杀我嘛,动手呀。”
“让乔晚棠的苦心付水东流,让你坐实滥杀族人的罪名。”
“不杀?”
“嘿,那我走了。”
。